*蘇老夫人去世后的陰霾,如同厚重的烏云,沉沉壓在蘇園上空,尤其是蘇之赫的心頭。
他變得愈發沉默,時常一個人待在書房或奶奶生前的房間,一坐就是大半天,周身籠罩著化不開的悲慟與孤寂。
許昭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并未用過多的言語安慰,只是用行動無聲的陪伴。
清晨,她會準備好他喜歡的清粥小菜,軟語勸他多吃一些。
午后,她會泡上一壺安神的熱茶,靜靜陪他在花園里坐著,有時只是并肩看云卷云舒。
夜里,當他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時,她總會第一時間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回溫暖的現實,輕輕拍著他的背,直到他再次入睡。
她的溫柔與堅韌,像涓涓細流,一點點滲透包裹著蘇之赫冰封沉痛的心。
他依舊思念奶奶,但眼底的死寂漸漸被暖意取代,開始會回應她的話,甚至會主動關心她的身體和腹中的孩子。
見蘇之赫情緒稍緩,許昭意決定為他做更多。
她想起了奶奶提及關于蘇之赫的童年,決定去找蘇之澤。
這日,她一個人去了錦繡山莊。
傭人把她帶入別墅客廳,坐著靜等。
十分鐘后。
蘇之澤從二樓下來,見到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因遺產而生的怨懟:“喲,這不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弟妹嗎?怎么有空來我這?”
許昭意并不動怒,只是故作隨意地提起:“只是偶然想起一些舊事。聽奶奶生前說過,大哥和阿赫小時候感情似乎并不太好?你當年把阿南扔到泳池里,嫁禍給阿赫的事,過來了解一下。”
蘇之澤冷哼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得意和不屑:“感情?他也配跟我談感情?至于那次是阿赫犯渾,把阿南扔到泳池里,想要嫁禍給我。”
“哦?是嗎?”許昭意故作驚訝,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懷疑,“可當年是有監控的,不過在奶奶手里,奶奶挺疼你這個大孫子的,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到死都沒揭露你的惡行。”
蘇之澤臉色瞬間暗沉,蹙眉瞪著他,震驚不已。
許昭意淺笑:“奶奶把她的遺物全給我了,在她的珠寶首飾盒子里,我看到了這段監控的U盤,我打算交給你父母。”
蘇之澤瞬間被激怒,“把東西給我。”
“你父母知道你從小就是這種陰險卑鄙的人,謀害弟弟,嫁禍給二弟,他們會怎么看你?”許昭意冷笑。
“許昭意,小時候我也不懂事,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奶奶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到死也沒說出來,你敢違背她的遺愿?”他說得咬牙切齒,仿佛那孩童時期的惡毒算計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許昭意藏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握住了正在錄音的手機,心冷如冰,面上卻保持著平靜:“只要你當面跟阿赫道歉,我就把這段監控還給你。”
蘇之澤擠著微笑說:“好,我現在立刻打電話給他道歉。”
放下話,蘇之澤掏出手機,撥打蘇之赫的電話。
幾秒后,他對著手機說:“阿赫,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一句非常簡單快速的話語說話,他立刻掛電話。
許昭意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新買的U盤遞給他。
蘇之澤拿著U盤轉身往書房走去。
許昭意沒有片刻遲疑,立刻找到傭人,讓他們帶著去找蘇震和林靜。
見到許昭意突然來訪,兩人的臉色依舊冷淡。
許昭意沒有多余寒暄,直接播放了錄音。
蘇震和林靜的臉色從最初的疑惑,到震驚,再到難以置信的蒼白和羞愧,林靜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
錄音播放完畢,客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許昭意收起手機,目光清冷地看著眼前這對偏心的父母:“我不知道你們聽完是什么感受。但我只想告訴你們,阿赫曾經承受的,遠比我知道的還要多。以前他或許渴望你們的關注,但現在,他有我,有我們即將出生的孩子。”
她站起身,姿態決絕而強硬:“我和他已經結婚,是法律承認的夫妻。以后,我們會過好自己的生活。至于你們,既然從未給過他應有的關愛,以后也不必再勉強來往。他不會再去奢求,而我,只會順著他心意,遠離偏心的長輩。”
說完,她不顧兩人青白交錯、復雜難言的臉色,轉身離開,背影挺直而決絕。
錦繡山莊太大了,許昭意走錯了路,又回到蘇之澤的別墅區里,經過長廊時,恰好聽到蘇之澤和許溫婉激烈的爭吵聲從虛掩的房門內傳出。
“……我的孩子沒了!你就一點不傷心嗎?是不是又去找外面那些狐貍精了?”許溫婉的聲音尖厲而絕望。
“許溫婉,你鬧夠了沒有!”蘇之澤的聲音充滿不耐煩,“孩子沒了是你自己沒福氣!至于外面的女人?我告訴你,你不會是最后一個,也別以為小三上位就能對我指手畫腳,奢望太多!”
“蘇之澤!你不是人!”
“過不下去就離婚!你以為我多稀罕你?”
緊接著是瓷器摔碎的聲音和許溫婉壓抑的痛哭。
片刻后,房門被猛地拉開,許溫婉眼圈通紅,頭發凌亂地沖出來,恰好與廊下的許昭意撞個正著。
她猛地頓住腳步,迅速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挺直脊背,下巴微揚,努力擠出一個僵硬而倨傲的笑容,眼神里卻充滿了不甘和狼狽,仿佛在用最后一絲力氣維持著可笑的體面,絕不肯在許昭意面前流露出半分失敗。
許昭意靜靜地看著她,什么也沒說,眼神里無悲無喜,無勝無負。
許溫婉被她這平靜的目光看得愈發難堪,最終冷哼一聲,踩著虛浮的腳步,快步離開。
許昭意轉身,深吸一口氣,將方才聽到的污穢爭吵和看到的扭曲婚姻拋諸腦后,她現在只想立刻見到蘇之赫。
這時,屋內的蘇之澤怒吼:“許昭意,敢拿個空U盤來騙我。到底搞什么鬼。”
許昭意頓時慌了,快步往外跑。
上了司機的車。
一小時后。
許昭意回到蘇園,走進家里,她的心才穩下來。
推開房間的門,蘇之赫正站在窗邊,夕陽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聽到動靜,他回過頭,眉宇間雖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但眼神已然柔和了許多。
“去哪了?”他溫聲問。
許昭意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他,在他略帶驚訝的目光中,伸出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將臉頰深深埋進他的胸膛,用力地汲取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她的擁抱如此主動而熱烈。
蘇之赫明顯愣住了,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將他整顆心都浸泡得柔軟無比。他遲疑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怎么了?受委屈了?”
許昭意在他懷里用力搖頭,抱得更緊了,聲音悶悶的,卻充滿了力量:“沒有。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蘇之赫不再多問,只是更緊地擁住她,仿佛擁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心底因奶奶離世和親人涼薄而裂開的傷口,似乎在她這突如其來的、毫無保留的擁抱和依賴中,被一點點溫柔地撫平、愈合。
他低下頭,輕吻她的發絲,只覺得整顆心都被她泡得又軟又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幸福和滿足。
窗外夕陽正好,將相擁的兩人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溫暖而永恒。
時光悄然流逝,許昭意腹中的孩子已滿四個月。
孕肚微微隆起,為她清麗的面容增添了幾分柔和的母性光輝。
蘇園的氣氛也逐漸從老夫人離世的悲慟中緩和過來,雖然思念依舊,但新生命的期待沖淡了不少哀傷。
蘇之赫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幾乎將許昭意捧在手心里呵護,工作能推則推,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家里陪她。
這日午后,陽光暖融,許昭意正窩在客廳沙發上看育兒書,蘇之赫坐在一旁處理工作,氣氛寧靜溫馨。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略顯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這份安寧。
“讓我進去!我要見許昭意!蘇之赫!你們不能這么狠心!”
是許溫婉的聲音。
她不顧傭人的阻攔,強行沖了進來。
數月不見,她憔悴了許多,往日精心維持的驕傲蕩然無存,臉上帶著惶急和淚痕。
“昭意!阿赫!”許溫婉沖到他們面前,語氣近乎哀求,“求求你們,高抬貴手,放過我爸吧!他已經知道錯了!”
許昭意蹙眉放下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蘇之赫。
蘇之赫面色沉靜,合上電腦,目光冷冽地掃向許溫婉:“放過他?許明做過什么,他自己清楚。”
許溫婉撲通一聲,竟直接跪了下來,眼淚直流:“我知道我爸以前對不起昭意,對不起阿姨……但他年紀大了,經不起牢獄之災啊!阿赫,看在我們……看在我是你大嫂的份上,求你撤訴吧!或者……或者讓法官輕判一點……”
許昭意更加困惑:“撤訴?什么撤訴?老公,發生什么事了?”
蘇之赫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向許溫婉,眼神沒有半分動容:“過失殺人,買兇綁架,證據確鑿。法律自有公斷,求我沒用。”
“過失殺人?綁架?”許昭意猛地抽了一口涼氣,心臟驟然收緊,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是我媽媽……?”
蘇之赫沉重地點了點頭,目光疼惜地看著她:“我一直派人暗中調查。最近才找到了關鍵證據和人證。你母親并非自殺,而是與許明爭執時,被他失手推下。事后,他偽造了現場。后來,他怕你查出真相,又雇人制造意外,想讓你徹底消失,但這些讓許溫柔頂罪了。”他言簡意賅,卻字字如錘,砸在許昭意心上。
許昭意臉色瞬間蒼白,身體微微顫抖。
雖然早已對父親失望透頂,也懷疑母親的死跟他有關,但此刻得知真相,難免涌起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寒意。
蘇之赫將她冰涼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力量。
“不……不是那樣的……那只是意外……”許溫婉還在蒼白地辯解,但聲音已經沒了底氣。
“是不是意外,法官會判斷。”蘇之赫語氣冰冷,“許明現在應該已經在警局了。你求錯人了。”
許溫婉徹底癱軟在地,失聲痛哭,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父親倒臺,她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而她自己那段搖搖欲墜的婚姻,更是前途未卜。
許昭意看著地上痛哭流涕的異母妹妹,心中百感交集,有恨,有痛,也有幾分物傷其類的悲涼,但絕無同情。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然恢復平靜。
“把她請出去吧。”她對一旁的傭人輕聲道,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以后,不許她再踏進蘇園一步。”
傭人立刻上前,將幾乎軟成爛泥的許溫婉架了出去,哭喊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門外。
客廳里恢復了安靜,卻彌漫著一種沉重的氣息。
許昭意轉過頭,一瞬不瞬地看著蘇之赫。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默默為她做了這么多。
查清母親冤死的真相,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為她這些時日所受的委屈和痛苦討回公道。
這需要耗費多少心力物力,又需要多么深沉的愛意和決心。
淚水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卻不是悲傷,而是巨大的、洶涌的感動和愛意。
“老公…”她聲音哽咽,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蘇之赫接住她,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腦和脊背,動作無限憐惜。“傻瓜,跟我還需要說謝謝?”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受的苦,我恨不能替你承受。以前沒能保護好你,以后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分毫。”
許昭意在他懷里用力點頭,眼淚浸濕了他胸前的襯衫。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滿了對她的疼惜、愛戀和守護。
她內心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全感填滿,主動踮起腳尖,想要親吻他線條優美的下頜,表達自己無以言表的謝意和愛戀。
蘇之赫感受到她的意圖,眼底掠過一絲驚喜的笑意,卻故意微微后仰,挑眉看她:“想謝我?主動親一下可不夠。”
許昭意臉頰微紅,卻鼓足勇氣,再次踮腳,柔軟的唇瓣印上他的唇角。
然而孕期身體笨拙,她重心一個不穩,差點滑下去。
蘇之赫低笑一聲,大手立刻穩穩托住她的后腰和臀,將她輕松地往上撈了回去,牢牢固定在自己懷里。
不等她反應,他便化被動為主動,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不同于以往的溫柔繾綣,帶著劫后余生般的慶幸、失而復得的珍視,以及為她掃清陰霾后的激動,熱烈而纏綿,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吸吮交融。
許昭意被吻得渾身發軟,意亂情迷,雙手無意識地攀上他的脖頸,生澀而熱情地回應著。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溫度。
情動之下,她的手滑落到他襯衫的領口,指尖顫抖著,想要解開那礙事的紐扣。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第一顆紐扣時,蘇之赫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呼吸粗重地結束了這個吻。
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深邃的眼眸里情欲未退,卻帶著清晰的克制和擔憂。
“不行……”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你還懷著孕。”
許昭意臉頰緋紅,眼神迷離,小聲囁嚅:“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四個月以后……可以的……小心一點就好……”她的聲音越說越小,羞得幾乎要把臉埋進他懷里。
蘇之赫聞言,身體明顯繃緊了一瞬,喉結滾動,顯然在極力壓抑著洶涌的欲望。
但他最終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大手溫柔地撫上她微隆的小腹。
“不行。”他聲音低沉而堅決,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欲,“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傷到你們,我都不愿意冒險。”
他低下頭,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和一絲近乎虔誠的緊張:“我太愛你了,昭意,也愛這個孩子。我承受不起任何一點錯失。再等等,好嗎?”
許昭意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因極度珍視而生的恐懼和謹慎,心尖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
那點因情動而生的羞澀和渴望,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愛意所淹沒。
她不再堅持,只是重新將臉頰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用力地點了點頭:“好,我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