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金鑾殿上。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眼觀鼻鼻觀心,卻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御座。
太后病重垂危,手握先帝密旨欲揭露真相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早已在朝野上下炸開。
人人自危,又人人懷著不可言說的算計。
朝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一切似乎與往常無異,但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緊繃感卻越來越濃,幾乎凝成實質。
就在朝會進行到一半,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太后娘娘駕到——”
百官愕然轉頭,只見太后竟盛裝出現在金鑾殿外。
她穿著明黃色繡百鳥朝鳳的太后朝服,頭戴九鳳銜珠冠,雖然面色依舊透著不健康的灰白,但脊背挺得筆直,下巴高昂,眼中燃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光芒。
太后的突然到來,讓原本肅穆的大殿瞬間嘩然。
霍臨高坐龍椅之上,看著太后那副有備而來的模樣,眼神冰冷如霜。
終于來了,他等太后這最后一搏,等得夠久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只微微抬手,止住了殿內的騷動。
“太后駕臨,所為何事?”
太后徑直走到御階之下站定,手中高舉著一個明黃綢緞包裹的木匣,聲音尖利,帶著哭腔,響徹大殿。
“哀家今日前來,是為先帝在天之靈,討一個公道!”
她說著打開木匣,取出那卷絹帛,展開面向群臣,泣聲道:“此乃先帝臨終前,密賜哀家的遺詔,詔書中明言,皇上血脈存疑,非我霍氏皇族正統,若其德行有虧,宗室可憑此旨,廢黜其位!”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雖然流言早已傳開,但由太后親口在金殿上公布,意義截然不同。
百官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聲四起。
霍臨眸光一沉,尚未開口,霍擎蒼踏出一步,聲如洪鐘。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此詔書來歷不明,內容更是荒誕不經,先帝仁厚,對皇上寄予厚望,豈會留下此等動搖國本之詔?娘娘莫要受了小人蒙蔽。”
太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反駁:“擎王,此乃先帝親筆遺詔,印鑒俱全,豈容你質疑?”
霍擎蒼毫無懼色,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太后手中的絹帛。
“老臣對先帝筆跡印章熟悉無比,可否請太后將詔書予老臣一觀?若真是先帝遺詔,老臣第一個叩拜領旨,若是有人偽造……那便是欺君罔上,禍亂朝綱,其罪當誅九族。”
太后被霍擎蒼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將詔書往后縮了縮,色厲內荏道:“你大膽!”
霍臨適時開口,聲音是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
“既然皇叔有疑,太后又口口聲聲說是先帝遺詔,那便請皇叔上前,與幾位宗室元老、翰林學士一同驗看,以辨真偽,若真為先帝遺詔,朕即刻退位讓賢。”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太后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將詔書遞給了走上前來的霍擎蒼和幾位重臣。
幾人圍攏,仔細驗看絹帛質地、墨跡、印鑒……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霍擎蒼抬頭,怒喝道:“偽造,此詔書是偽造的!”
他轉向群臣,聲音激憤:“諸位請看,這絹帛雖是舊物,但墨色浮于表面,這筆跡形似而神非,刻意模仿先帝晚年筆鋒顫抖之態,卻僵硬做作,毫無先帝筆下的風骨氣度,還有這印鑒,邊緣模糊,細節缺失,分明是后來仿刻加蓋!”
幾位一同驗看的老臣也紛紛點頭,證實擎王所言非虛。
“確是偽造!”
“膽大包天,竟敢偽造先帝遺詔!”
真相大白,滿殿嘩然,群臣看向太后的目光,充滿鄙夷。
太后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尖聲道:“你們串通一氣,你們陷害哀家!”
霍臨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太后,眼神冰冷。
“陷害?”他一出聲,卻壓得整個大殿一片死寂,“朕看是太后你,利令智昏,狗急跳墻。”
他不再看太后,目光掃向群臣,聲音沉肅:“既然太后口口聲聲提及血脈、提及皇嗣,那朕今日,便也讓諸位愛卿,看看太后這些年,是如何‘關愛’我霍氏皇嗣的!”
他一揮手:“帶人證,物證!”
殿外,早已等候的侍衛押著幾個人進來。
有麗妃,有被暗衛找到的老嬤嬤,還有太醫院呈上的厚厚一疊陳年脈案和驗毒記錄。
霍臨指著那些人證和琳瑯滿目的物證,將太后多年來如何利用香料、藥物,潛移默化地殘害懷孕妃嬪、致使皇子公主夭折體弱的罪行,公之于眾。
一樁樁,一件件,鐵證如山。
霍臨每說一句,太后的臉色就白一分,身體就抖得厲害一分,群臣則是由最初的震驚,轉為駭然。
殘害皇嗣,這可是十惡不赦,誅滅九族的大罪!
“毒婦!毒婦啊!”老臣們痛心疾首,紛紛怒斥。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霍琮,緩緩出列,對著霍臨躬身一禮,然后轉身,面向群臣,語氣沉痛。
“臣,霍琮,可以作證,太后日前曾密召臣入宮,出示此偽造密旨,威逼利誘,欲讓臣助其行廢立之事,臣惶恐,未敢從命。”
“你……霍琮,你竟敢出賣哀家!”太后指著霍琮,目眥欲裂,氣得幾乎暈厥過去。
她最后的指望,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刻,反手給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霍臨看著徹底崩潰,已然失去所有儀態和尊嚴的太后,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仇恨,只有一種徹底的冰冷。
他緩緩開口,聲音并不高亢,卻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太后心上,也敲在每一位朝臣心上。
“太后年事已高,神智昏聵,偽造先帝遺詔,污蔑君上,更兼殘害皇嗣,罪證確鑿。”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殿中百官,吐出最終的裁決。
“即日起,褫奪其太后尊號,廢為庶人,移居冷宮,非死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