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律師……”趙剛的嗓子干得冒煙，他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已除了感謝，什么都說不出來。
林默沒有回頭。
“趙哥。”
他只是淡淡地開口。
“你沒贏。”
什么？
趙剛才剛剛沸騰起來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這……這是什么意思？”他結結巴巴地問，“協議都簽了，他們也答應了……”
“簽協議，只是拿到了上牌桌的資格。”林默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真正的輸贏，不在那張紙上。”
趙剛徹底懵了。
他完全無法理解林默的話。
在他看來，白紙黑字，公章落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勝利了。
陳麥開著車，一言不發。
林淺坐在后座，看著窗外，小臉上也寫滿了和趙剛一樣的困惑。
車子平穩地駛向幸福里小區。
離小區還有幾百米遠，趙剛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亮了。
往日里這個時間點，早就一片死寂的小區，此刻竟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像是在過年。
隨著車子越來越近，那股喧囂也越來越清晰。
是歡呼聲。
是無數人壓抑許久之后，歇斯底里的，帶著哭腔的歡呼聲。
輝騰在小區門口緩緩停下。
眼前的景象，讓車里的趙剛和林淺都呆住了。
成百上千的業主，從一棟棟漆黑的樓里涌了出來，聚集在小區的中心廣場上。
他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卻一個個滿臉通紅。
有的人在放聲大笑。
有的人抱著身邊的人嚎啕大哭。
更多的，是伸出手，去觸摸路邊的暖氣管道，然后又觸電般地縮回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狂喜。
暖氣！
來了！
一股溫暖的，久違的，名為“希望”的熱流，正在通過那些冰冷的鋼鐵管道，重新注入這個被遺忘的角落。
“是趙哥！趙哥回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眼尖，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輝騰，以及剛剛下車的趙剛。
轟！
人群瞬間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那目光里，有激動，有感激，有崇拜。
下一秒，人群瘋了一樣，朝著趙剛涌了過來。
“趙哥！謝謝你！”
“英雄啊！你就是我們幸福里的英雄！”
“趙哥牛逼！”
趙剛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瞬間被熱情的浪潮淹沒。
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不由分說地將他架了起來，高高地舉過頭頂。
“英雄！英雄！英雄！”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響徹了整個小區的夜空。
趙剛被高高地拋起，落下，再拋起。
他看著下方那一張張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聽著耳邊震耳欲聾的歡呼，巨大的暈眩感和不真實感包裹了他。
他成了英雄。
車旁，林淺看著這一幕，小臉上寫滿了震撼和感動，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陳麥依舊面無表情，但緊繃的嘴角，也微微柔和了一絲。
只有林默。
他靠在車門上，雙手插在口袋里，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笑，也沒有任何表示。
他就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在欣賞一出早已寫好劇本的戲劇。
就在這時。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更大的騷動。
“快看手機！供暖集團發視頻了！”
“我操！真的發了！道歉視頻！”
所有人都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
一時間，無數個手機屏幕，在黑夜里亮起，拼湊成一片閃爍的星海。
視頻里。
謝廣坤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面容憔悴，神態沉痛。
沒有慷慨激昂的音樂，只有他那帶著一絲疲憊的獨白。
“各位有煤市的市民，各位幸福里小區的業主們，我是供暖集團，謝廣坤。”
“今天，我懷著無比沉痛和愧疚的心情，向大家，尤其是幸福里小區的全體業主，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由于集團在管理上出現了嚴重的失職和漏洞，導致了王志強等部分管理人員，利用職權，以權謀私，嚴重損害了幸福里小區業主的合法權益，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
“在此，我代表廣坤集團鄭重承諾。第一，集團已即刻免去王志強所有職務，并成立內部調查組，配合司法機關對其違法違紀行為，進行徹查，絕不姑息！”
“第二，集團將在后天，也就是周五上午十點，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全社會公開此次事件的調查細節，并公布對幸福里小區全體業主的具體補償方案。”
“對不起！”
視頻的最后，謝廣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鏡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視頻結束。
短暫的寂靜后，是比剛才更加猛烈的，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贏了！我們徹底贏了！”
“謝廣坤都親自出來道歉了！鞠躬了！”
“林律師牛逼！趙哥牛逼！”
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狂喜之中。
在人群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拉了拉身邊正在歡呼的妻子。
“先別高興得太早。”他小聲嘀咕，“他只說免職和調查，賠償方案要后天才公布，錢一分沒到賬呢。”
“哎呀你這人怎么這么掃興！”妻子白了他一眼，“人家董事長的都親自出來鞠躬道歉了，還能有假？這是多大的勝利啊！”
中年男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什么，只是臉上的喜悅，終究是淡了幾分。
這點微不足道的不和諧音符，很快便被巨大的喜悅聲浪所淹沒。
次日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趙剛就帶著幾個業主代表，堵在了林默下榻的酒店門口。
幾個人眼圈都是紅的，一半是激動，一半是熬夜。
看到林默從電梯里出來，趙剛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那架勢，要不是陳麥在旁邊，他能當場給林默跪下。
“林律師！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啊！”
“林律師！去我們家吧！我們全家給您磕頭！”
“林律師，吃了嗎？我們家包了餃子，豬肉大蔥的！”
熱情，樸實，甚至帶著點鄉土氣的混亂。
林默被這陣仗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擺了擺手。
“停。”
“父母就算了，我年紀不大。”
“磕頭也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至于餃子，早上吃太膩。”
他三句話，就把這股快要失控的熱情給壓了下去。
趙剛搓著手，一臉局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林律師，我們就是……就是想感謝您。”
林默看了他一眼。
“想感謝我？”
“嗯嗯！”趙剛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