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檔小區?”
林默重復了一遍,那波瀾不驚的調子里,聽不出半點情緒。
電話那頭的趙剛,情緒卻瞬間被引爆了。
“對!就叫金碧輝煌!跟我們的幸福里就隔著一條馬路!”
他的話里,充滿了被巨大反差灼燒得發紅的怨氣。
“他李建軍住在那邊的大平層,家里暖氣熱得能穿短袖!我們這邊幾千口子人,卻要守著冰窖過冬!這他媽叫什么事兒啊!”
“知道了。”
林默的回應,云淡風輕,像是在記錄一個無關緊要的天氣信息。
知道了?
就這?
趙剛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感覺自已一拳干在了空氣上,憋屈得他臉都漲紅了。
林默沒理會他的情緒,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繼續他的提問。
“你們這兩千多戶,鐵了心不交錢,準備硬扛到底的,有多少?”
這個問題,像一把刀子,鋒利得多。
趙剛的呼吸一滯,那股子憤懣被現實的冷水澆熄了一半。
他沉默了幾秒,才有些底氣不足地開口。
“大……大部分吧。”
“一開始,12號樓是我們帶的頭,大家心都齊。后來停了水電,就有幾戶人家扛不住,偷偷去把錢交了。”
“物業那邊一恢復水電,其他人看著,心里就……”
他就說不下去了。
人心,是最不經試探的東西。
林默對此并不意外。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能聚起來,靠的是一時的義憤填膺。
想讓他們成事,靠的,必須是雷霆手段和看得見的利益。
“林律師。”趙剛的聲音帶著哀求,“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我們幾十戶業主代表也商量過了,我們的訴求很簡單!”
他深吸一口氣,像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兩條!”
“第一,立刻給我們恢復水電!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保障!”
“第二,讓他們把暖氣,給我老老實實燒到合同上寫的24度!多一度我們不要,少一度都不行!”
他說完,帶著最后的希冀,問道。
“林律師,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他們……他們能做到嗎?”
林默輕笑了一聲。
“訴求很合理。”
聽到這句肯定,趙剛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熱流涌了上來。
林默靠在椅背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事情也簡單,不是什么大問題。”
這句話,對趙剛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不是什么大問題!
在他們幾千戶人眼里,那如同天塌下來一般,讓他們絕望、奔走、哭告無門的絕境,在這位林律師的嘴里,竟然只是“不是什么大問題”!
這就是專業的含金量嗎!
“真……真的嗎林律師!”趙剛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那我們現在是不是……”
他已經開始腦補,林默帶著一個律師團,拿著法院的傳票,浩浩蕩蕩殺到他們小區,把那個囂張的物業經理按在地上摩擦的畫面了!
然而。
林默接下來的話,卻像一桶冰水,從他的頭頂,直接澆到了腳底心。
“不過。”
林默拖長了語調。
“我這邊手上還有個案子,比較急,要先處理一下。”
趙剛的心,咯噔一下。
“你這個事,不急。”
林默慢悠悠地說道。
“這樣吧,你也別慌。等我幾天,下周二,我親自過去你那邊一趟。”
下周二?
趙剛的大腦,當場宕機。
他感覺自已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哆哆嗦嗦地,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重復著。
“下……下周二?”
“對,下周二。”林默的回答,清晰,冷靜。
“林律師!”趙剛的調門瞬間拔高,那剛剛燃起的希望,在這一刻,碎成了漫天煙火的灰燼。
“今天才周五!到下周二,還要整整五天啊!”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們……我們現在沒水沒電啊!我家里七十多歲的老娘,還有個剛上小學的孩子,都凍得感冒發燒了!醫院都不敢去,去了就得住院!”
“我們怎么等啊!這天寒地凍的,多等一天,都是在要我們的命啊!”
他越說越激動,積壓了無數天的委屈和絕望,在這一刻,對著這個他花了血本請來的“救世主”,徹底爆發。
“而且……而且我們幾十戶人家,砸鍋賣鐵,給您湊十萬塊的咨詢費!不是小數目啊!”
“您……您怎么能就讓我們這么干等著啊!”
他不敢直接質問,但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們是甲方!
你不能拿錢不辦事!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只有趙剛自已粗重的,帶著哭腔的喘息聲。
完了。
趙剛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位大律師,是不是覺得自已太聒噪,不懂事,生氣了?
他是不是覺得這案子太麻煩,不想管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準備開口道歉的時候。
林默,終于開口了。
他的語調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誰讓你們干等著了?”
趙剛一愣。
“十萬塊的咨詢費。”
林默的聲音,通過電流,不疾不徐地傳來。
“你以為,是讓你買個心安理得,然后躺在家里等我去拯救世界的?”
趙剛徹底懵了。
“從明天開始。”
林默的指令,簡單,清晰,卻又充滿了讓人費解的魔幻感。
“你,組織幾個信得過的業主代表,每天上午九點,下午三點,準時去物業的辦公室。”
趙剛下意識地問:“去……去干嘛?靜坐抗議?還是去……鬧事?林律師,他們會報警抓人的!”
“誰讓你鬧事了?”
林默嗤笑一聲。
“你們是去交取暖費的。”
“啊?”
趙剛感覺自已的腦子,已經徹底被這位大律師的回路給燒干了。
交費?
我們折騰這么久,不就是為了拒交嗎?現在怎么反而要主動去交了?
“對,交費。”林默重復了一遍,那篤定的語調,讓趙剛不敢再質疑。
“但是,你們要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打開手機全程錄像。然后,客客氣氣,禮貌周全地告訴那個李經理。”
“告訴他,只要物業公司和供暖公司,現在,立刻,馬上,能簽一份白紙黑字的協議。”
“協議上就寫一條:保證本人室內溫度,二十四小時穩定在24攝氏度。如果溫度不達標,差一度,賠十倍的取暖費。”
“只要他們敢簽,你們就立刻把全款交了,一分錢都不少。”
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他們要是不簽,你們就不走。別吵,別鬧,就坐在他們辦公室里,跟他們耗著,一遍又一遍地,跟他們講道理,普法律。”
“記住,你們是遵紀守法,主動前來解決問題的好公民。他們要是敢推你們一下,你們就立刻躺地上。他們要是敢罵你們一句,你們的手機就要把他的嘴臉拍得清清楚楚。”
“懂了嗎?格局打開一點。”
林默最后總結道。
“你們不是去制造問題的。”
“你們是去,把他們變成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