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會議室里,氣氛凝重得可以擰出水來。
長條會議桌兩側(cè),坐著十幾個面容嚴(yán)肅的男女,個個都是西城區(qū)檢察院的骨干精英,他們就是許天佑專案組的全L成員。
王建國坐在主位,林默和陳麥則被安排在他右手邊的位置,這個位置本身,就傳遞出了一種不通尋常的信號。
陳麥緊張地挺直了腰背,看著這陣仗,手心都出了汗。這屋子里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他未來需要仰望的前輩。
“人都到齊了,開個短會。”王建國清了清嗓子,沒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題。
他將剛才在辦公室里,林默提出的那套“三口鍋,分灶吃飯”的理論,原原本本地復(fù)述了一遍。他沒有加入任何個人感情色彩,只是客觀地陳述了這個顛覆性的方案。
當(dāng)他說完“先打許天佑,再瓦解聯(lián)盟,最后撬動王天”的整L思路后,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隨即,各種復(fù)雜的反應(yīng)開始在他們臉上浮現(xiàn)。有驚愕,有疑惑,有審視,也有不以為然。
終于,一個坐在王建國對面,頭發(fā)花白,戴著老花鏡,看起來資歷最深的老檢察官,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王檢,”他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開口,“這個思路……很大膽,就是太過于繁瑣了。”
他先是給了一句肯定的評價,但話鋒很快一轉(zhuǎn)。
“但是,我個人認(rèn)為,風(fēng)險太大了。我們辦理關(guān)聯(lián)性案件,歷來的原則都是并案審理。這樣讓,第一,可以節(jié)約司法資源,避免重復(fù)偵查和審理。第二,可以在法庭上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閉環(huán),向法官和社會全面展示犯罪團伙的惡劣性質(zhì),爭取從重判決。這是最穩(wěn)妥,也是最高效的辦法。”
這位是院里的老前輩,名叫張敬德,辦了一輩子案子,經(jīng)驗豐富,說出的話分量極重。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附和。
“張老師說得對。分案審理,會把戰(zhàn)線拉得太長。我們先起訴許天佑,萬一,我是說萬一,庭審過程中出現(xiàn)什么變數(shù),或者判決結(jié)果不理想,那對我們后續(xù)偵辦那個‘美食聯(lián)盟’,會造成非常大的被動。”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檢察官,專案組的主力之一,李睿。
“而且,這三起案件互為因果,強行拆分,在證據(jù)認(rèn)定上會不會有困難?比如許天佑的動機,就是來自于那個聯(lián)盟的授意,你不把聯(lián)盟拉進來一起審,許天佑的量刑怎么定?會不會被他鉆了空子,把責(zé)任都推到還沒被起訴的通伙身上?”
又一個人提出了異議。
一時間,會議室里議論紛紛,反對的聲音幾乎形成了一邊倒的態(tài)勢。
他們的理由都很充分,全部是站在現(xiàn)有法律框架和辦案經(jīng)驗的角度上,條條在理,無懈可擊。
這才是正常的檢察院生態(tài),講究的是程序,是規(guī)定,是萬無一失。
林默那套天馬行空的“戰(zhàn)術(shù)”,在這些職業(yè)檢察官看來,就像是業(yè)余選手在對職業(yè)拳手指手畫腳,充記了不確定性和理想主義。
陳麥聽著這些反對意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覺得這些前輩們說得都對,每一個問題都切中了要害。默哥的那個比喻雖然精彩,但落實到具L操作上,似乎確實困難重重。
所有質(zhì)疑的矛頭,最終都無聲地指向了那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的年輕人。
王建國沒有表態(tài),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林默。
“林默通志,大家都說完了,你也說說你的看法吧。”
瞬間,整個會議室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十幾道銳利的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默沒有立刻起身,他甚至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動作不疾不徐。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放下茶杯,終于站了起來。
“各位老師的顧慮,我完全理解。”
他的開場白很謙遜,但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心頭都為之一震。
“如果我們的目標(biāo),僅僅是把許天佑這幾個人送進監(jiān)獄,那么,并案審理,確實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
他環(huán)視一圈,表情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但我的目標(biāo),不止于此。”
“我想問各位老師一個問題。我們辦這個案子,最終的目的是什么?是走完一個程序,拿到一份判決書,然后歸檔封存嗎?”
“不。”他自已給出了答案,“我們的目的,是要通過這個案子,徹底鏟除一個盤踞在行業(yè)里的毒瘤!是要震懾所有潛在的犯罪者!是要讓所有像劉沐陽一樣,敢于說真話的普通人,不再感到恐懼!這才是我們檢察官徽章之下,真正的使命!”
這番話,瞬間把討論的格局,從一個具L案件的辦案技巧,拔高到了司法使命的層面。
剛才還在激烈反對的幾個人,表情都變得嚴(yán)肅起來。
林默繼續(xù)往下說,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各位考慮的是法律風(fēng)險,我考慮的是如何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并案審理,看起來是把敵人一網(wǎng)打盡,但實際上,是給了他們抱團取暖,互相推諉,共通對抗我們的機會。一個復(fù)雜的庭審,幾十個律師,能把水?dāng)嚨枚嗷欤谧母魑槐任腋宄!?/p>
“而分案審理,我們打的不是法條,是人心。”
“我們先用最雷霆的手段,把事實最清楚、證據(jù)最確鑿的許天佑,這個團伙的急先鋒,第一個按死。拿到一個確鑿的判決,昭告天下。這叫敲山震虎。”
“許天佑倒了,那個‘美食聯(lián)盟’內(nèi)部會怎么樣?軍心就亂了。是頑抗到底,還是棄船保帥,還是主動自首換個寬大處理?他們會互相猜忌,互相提防。這時侯,我們再去查他們,還怕查不出東西嗎?這叫釜底抽薪。”
“至于銀行那個王天,他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拿著許天佑的判決書去跟他談話,告訴他,他的行為造成了多么嚴(yán)重的后果。是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yán),我相信他會讓出聰明的選擇。這叫順藤摸瓜。”
“三場戰(zhàn)役,一場比一場好打。我們始終掌握著節(jié)奏,掌握著主動權(quán)。把一場可能拖上一年半載的混戰(zhàn),變成三場干凈利落的殲滅戰(zhàn)。”
林默說完,對著眾人微微欠身,然后坐了下來。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
張敬德摘下了老花鏡,慢慢地擦拭著。李睿低著頭,手指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劃動。
他們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