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麥將屏幕轉向眾人，上面是N市市政府官方的置頂通報。
他一字一句地念著，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力量。
“通報稱，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王某案件，已成立聯合調查組進駐市第一學，對學校相關責任人做出停職處理，并將徹查事件背后是否存在包庇、掩蓋等行為，對任何試圖混淆視聽、干擾司法的行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陸衡湊過去，把那篇通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看見沒！停職！徹查！絕不姑息！這幫孫子傻眼了吧！”
他一屁股坐回沙發里，沖著林默豎起大拇指。“還是你牛逼。咱們在這兒跟那幫水軍對罵一百年，都不如你這一封律師函管用。”
林默靠在沙發里，連姿勢都沒換一下，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我說了，這不是掀桌子，這是請上級領導來吃飯。”
他拿起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又咔嚓來了一下，聲音清脆。
“咱們把飯菜和碗筷都準備好，領導一看，菜都涼了，能不著急嗎？”
周敘白將手里的《縣委大院》又翻過一頁，頭也沒抬。“當你的訴求和他們的核心利益趨于一致時，他們就會成為你最強大的盟友。他們要穩定，要政績，要一個沒有丑聞的城市形象。而我們，要公平，要正義，要一個清清楚楚的結果。路徑不同，但目的地是一樣的。”
韓清端著那杯熱水，輕輕抿了一口。“這下，學校和那個公關公司，算是被徹底架在火上烤了。”
事情的發展，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快。
第二天一早，N市公安局的官方賬號，緊跟著發布了第二份通告。
通告內容更加直接，也更加勁爆。
#警方通報#
【針對近日網傳“N市一名師的隕落與反思”等不實信息，我局已查明，系N市某文化傳媒公司為博取流量、混淆視聽而惡意編造、散布。文中所謂“知情人士透露”、“受害者性格孤僻”等內容純屬謠言，已對受害人及其家屬名譽造成嚴重侵害，并對社會輿論造成惡劣影響。目前，我局已依法對該公司法人代表強某、主筆編輯趙某某等三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警方提示：網絡不是法外之地，請廣大網友注意甄別信息，不信謠，不傳謠。】
“我靠！抓了！直接抓了！”陸衡一大早就守在手機前，看到通告的瞬間，整個人都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刑事強制措施！這幫寫黑稿的傻逼，這下得進去踩縫紉機了！”
他興奮地在客廳里來回走了兩圈，然后又一頭扎進評論區。
“哈哈哈哈！大快人心！早就看那篇文章不爽了！”
“支持警方！就該這么干！一天到晚在網上帶節奏，烏煙瘴氣！”
“404律所牛逼！一套組合拳，直接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
大部分的評論，都是一片叫好之聲。
官方接連兩記重拳，直接打碎了之前所有的謠言和猜測，輿論的風向被徹底扭轉。
但總有那么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在狂歡的縫隙里，顯得格外刺耳。
陸衡的臉色，很快又沉了下來。
他把手機遞到周敘白面前。“你看這個。”
那是一條被頂上來的熱評，下面還有幾百條回復。
“呵呵，你們都太天真了。一份通告就把你們收買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就是一出戲嗎？先是律所發函，然后政府通報，接著警察抓人，節奏踩得這么準，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樓上說得對！我早就查過了，那個陸衡，是南省首富的兒子！他家里的能量有多大，你們根本想象不到！這明顯就是陸家在背后發力，跟官方演了一出雙簧，目的就是為了把事情壓下去，保全他們那個圈子的臉面！”
“對！肯定是達成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協議！不然為什么不公開賠償金額？為什么不公開庭審？這里面水深著呢！那個姓王的老師是禽獸，但這個400律所，也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陸衡氣得手都在抖。“這他媽……這幫人的腦子是被灌了水泥嗎？我們辛辛苦苦把證據擺出來，把對方的陰謀拆穿，他們居然覺得這是演戲？是陰謀？”
周敘白看完，把手機還給他，表情沒什么變化。
“你永遠無法說服一個沉浸在自已邏輯閉環里的人。在他們眼里，官方等于不可信，資本等于原罪。你拿出證據，他們說證據是偽造的；你贏得勝利，他們說這是更大的陰謀。你做什么都是錯的。”
他拿起那本《縣委大院》，姿態從容。
“對他們來說，相信陰謀論，能讓他們獲得一種廉價的、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智力優越感。你跟他們較勁，就輸了。”
“那怎么辦？就讓這幫傻逼這么罵？”陸衡還是不爽。
“不用管。”
一直沒說話的林默，終于開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
“我們的戰場，從來就不在網上。我們的觀眾，也不是他們。”
“現在，所有的障礙都清除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輿論的潮水，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官方的鐵錘接連落下，那些跳梁小丑的雜音，很快就被淹沒在更洶涌的信息洪流里，再也翻不起一絲浪花。
日子，在一種緊繃而平靜的等待中，一天天過去。
兜兜轉轉，終于到了開庭的日子。
這一天，天色陰沉，像是憋著一場大雨。
N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鬧。
雖然案件并未公開審理，但前幾日那場驚心動魄的輿論戰，早已將所有人的胃口吊到了最高點。
數十家媒體的記者，扛著長槍短炮，將法院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更多的是那些來自各個平臺的自媒體大V、博主，他們舉著手機，開著直播，用各種夸張的標題吸引著流量。
“家人們！我現在就在N市中院門口！世紀大案即將開庭！”
“禽獸教師最終下場！是死刑還是無期？小柒帶你直擊第一現場！”
“404律所VS資本黑手！正義之戰今日打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在距離法院門口五十米的地方，緩緩停下。
車門拉開。
林默第一個走下車，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白襯衫的領口扣得一絲不茍。
緊接著是韓清，同樣是一身干練的女士西裝套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陸衡、周敘白、陳麥依次下車。
五個人站成一排，像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墻。
在他們出現的一瞬間，所有的鏡頭和手機，齊刷刷地調轉方向，對準了他們。
閃光燈瞬間連成一片，將明亮的天空照得更加蒼白。
林默無視了周圍所有的喧囂，他只是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已的領帶。
然后，他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