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清,越過那道斷云崖,前面該就是秋水川了。”
樂成抬手拭去額角的薄汗,聲音里帶著幾分跋涉的疲憊,卻難掩眼底的急切。
在他前方不遠處,橫亙的千仞絕壁,崖壁如被巨斧劈開,裸露出青灰色的巖層,縫隙里嵌著千年古松,虬結的枝干之下,是無邊的崖底霧靄。
故此,這里稱作斷云崖。
而秋水川,亦是道家洞天之一。
其景色瑰麗,人跡罕至,尋常人莫說抵達,便是尋到斷云崖的入口也要耗盡半生。
兩人循著道書記載的方位,沿崖壁內側的棧道又走了半日光景,眼前豁然出現一片幽藍的寒潭。
潭水墨綠如凝脂,深不見底,水面不起一絲波瀾,倒映著崖頂的流云,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
潭邊生著成片的水苔,綠得發黑,踩上去滑膩如錦緞,間或有幾株紅色的水蓼,穗子垂在水面,映得潭水泛出淡淡的胭脂色。
“就是這里了?!币嗲迦〕鲅g的玉符,指尖在符面上輕輕一劃,符身頓時亮起柔和的白光。
她與樂成并肩而立,同時掐動三清訣,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口訣聲落,寒潭與對面峭壁之間的空氣忽然泛起漣漪。
起初只是細微的波動,像被石子投中的鏡面,轉瞬便化作層層疊疊的漣漪,凝聚的氣流折射陽光,在半空織成一道流動的光簾。
光簾扭曲了片刻,寒潭的水面突然“咕嘟”作響,無數細密的水線從潭底升起,在氣流中凝結成晶瑩的階梯。
梯級邊緣泛著淡淡的銀光,每一級都似用萬年寒冰雕琢而成,卻又帶著流水的柔潤。
踏上去時竟似踩在云絮上,腳下傳來清冽的涼意,潭水撞擊梯壁的聲音在谷中回蕩,如環佩叮當。
亦清與樂成相顧一眼,提氣踏上水梯。
越往上走,霧氣越濃,濕冷的水汽沾在道袍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待走到水梯盡頭,眼前的峭壁忽然如帷幕般向兩側分開,露出后面的洞天來。
腳下變成了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面覆著薄薄一層竹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前方立著一座清幽道觀,山門是整塊青石雕琢而成,沒有繁復紋飾,只在門楣處刻著一道淺淺的太極圖,經歲月打磨得溫潤如玉。
道觀的屋頂覆著暗青色的木瓦,檐角懸著銅鈴,卻不見風吹動,倒像是被周圍的靈氣定住了。
只有偶爾掠過的山風帶起一聲輕響,余音能在谷中繞上三圈。
道觀周圍環著四面竹林小亭,亭柱是百年老竹削成,竹身布滿蒼勁的節疤,亭頂覆著茅草,邊緣垂著長長的草穗。
亭中有石桌石凳,凳面長滿了薄薄的青苔,桌案上置著一個粗陶茶盞,里面還剩著半盞殘茶,茶漬在盞底洇出淡淡的云紋。
四周的竹林分作新舊兩色,新竹翠得發碧,竹節處還凝著晨露。
老竹呈深黛色,風過處,竹葉相擊如私語,倒比人聲更顯清幽。
二人整理好道袍上前,道觀門前正掃地的道童見了,立刻放下掃帚躬身行禮,聲音清脆如溪澗。
“見過亦清師姐,樂成師兄。不知二位師兄師姐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亦清上前一步,語氣急切:“我等師尊逍遙子入世除魔,遭受重創而歸。
師尊說此魔不除,必是生靈涂炭,我等特來懇請師叔下山,除魔扶正,救蒼生于水火。“
道童聞言,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指尖絞著腰間的絳帶。
“師尊不愿涉足塵俗之事,已經閉關多年,二位還是請回吧?!?/p>
亦清樂成面面相覷,都有點不能接受。
他們知道天宗道門超然物外,極少涉足世俗紛爭,一心追求道的境界。
但如今她們的師尊都已經重傷,外界更有大魔亂世,怎可置之不理?
“我們不回,請讓我們見師叔一面?!?/p>
“師尊如今重傷,大魔無人能制,若是師叔出手,定然能夠除魔衛道!”
道童見二人堅持,也是面露難色。
最后還是為難道,“可師尊吩咐過,他閉關不理俗世,無人能夠打擾他,二位若是堅持,便暫留在觀中吧?!?/p>
亦清兩人很是焦急,但也沒法強求。
只能暫且住在觀中,每日焦急等待北冥子出關。
可在那些普通弟子的口中,他們得知北冥子已經閉關三年了。
下一次出關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這消息如一盆冷水澆在二人頭上,樂成整日在觀中踱步,亦清則常常望著窗外的竹林發呆,眉頭擰成了疙瘩。
每日在觀中走來走去,想要找到能夠聯絡北冥子之人。
這日午后,二人在觀北的竹林里散心,走到那座臨溪的小亭中坐下。
忽聽竹林深處傳來奇異的聲響。
先是風嘯如龍吟,緊接著是水流激蕩的轟鳴,夾雜著木劍破空的銳響,竟似有人在交手。
“是有人在練功?”
樂成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天宗弟子向來潛心修行,極少在竹林中動武,更何況動靜如此之大。
二人循聲而去。
便見竹林之中,竟有光影攢動。
他們悄悄往前挪了數十步,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瞬間屏住了呼吸。
一片開闊的竹林空地上,七名身著灰袍的老道正圍著一名少女,手中皆持木劍,劍身上縈繞著淡淡的白氣,
七名老道手持木劍,正在圍攻一名少女。
他們內息深厚,舉手投足之間,可聚真元于三丈之外。
要知道,尋常修士能將真元凝聚于三尺之內已是難得,這七人竟能讓真元外顯,顯然都是修為深不可測的長老級人物。
他們或引動水流席卷,或摘葉飛花成刃,亦或者以氣御劍攻向少女。
各個看起來都不弱于他們的師尊逍遙子。
樂成亦清都是看入了神。
只見那被圍攻的少女身著一襲淡青長衫,領口袖邊繡著細密的云紋,隨著身形飄動,宛如一片流動的青云。
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發髻上只插著一支白玉簪,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面對呼嘯而來的飛花水箭,她竟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足尖在一根竹枝上輕輕一點,身形如柳絮般斜飄而出,同時左袖輕揮,帶起一道柔和的氣流。
那氣流看似微弱,卻如無形的屏障,水箭撞上去便紛紛折向,“噗噗”扎進旁邊的竹林里,只濺起幾片竹葉。
“以氣御形,舉重若輕……”亦清喃喃道,指尖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