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初捧著茶盤,低垂著頭迎上前去,與李老頭恰好就撞了一個滿懷。
盤里茶盞翻倒,“丁零當(dāng)啷”地挺熱鬧。
靜初忙用手扶住茶盞,忙不迭地請罪:“大人饒命,大人恕罪。”
皇帝不等李老頭發(fā)話,就率先發(fā)難:“竟然敢沖撞李大人,這樣毛手毛腳的,來人,給朕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李老頭嚇得白眼眉一哆嗦,皇帝今日怎么這么殘暴?自己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來得不是時候?
靜初嚇得一把丟了茶盤,跪倒在地:“皇上饒命,皇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老頭也心驚膽戰(zhàn)地替她求情:“皇上,適才也是微臣自己走路不小心,未能及時躲避。這大過年的,不好有血光之災(zāi),就饒了她一條性命吧。”
“不殺?”
“皇上仁慈寬宏,有好生之德。”
皇帝輕哼:“可朕覺得,這丫頭面相不好,似乎有點(diǎn)克朕,還是殺了清凈。”
李老頭低頭,靜初也恰好抬起臉來,李老頭左右端詳,明顯一怔,訝然詢問:“敢問姑娘生辰?”
靜初搖頭:“我是孤兒,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具體生辰。大概是與太子殿下同年同日。”
李老頭的兩條白眉都翹了起來,裝模作樣地閉眼掐指一算:
“這位姑娘的面相貴不可言。雖說生來波折,磨難加身,如孤舟行水,六親不助。但若能遇貴人金遂心,坤身來交正當(dāng)運(yùn),逢兇化吉躍龍門,富貴衣祿樂平生。”
皇帝質(zhì)疑:“她一個賤婢,能有這好命?李大人你莫非老眼昏花了?算得不準(zhǔn)的話,朕可要扣你俸祿。”
“回皇上,此女不僅一生富貴榮華,還可以跟隨夫君封王封侯,貴不可言。”
皇帝不由爽朗大笑:“李大人神機(jī)妙算,厲害厲害。靜初啊,你現(xiàn)在可心服口服了?”
李大人明顯一怔,然后沖著靜初深深一揖:“下官見過世子夫人。”
靜初心底里暗笑,這老頭還挺會演戲,裝得這樣一本正經(jīng)。
她抿抿嘴兒,對著李老頭道:“李大人鐵口直斷,靜初佩服。靜初正有一事困擾,還請李大人指點(diǎn)迷津。”
李老頭恭聲道:“靜初姑娘直言。”
“我最近總覺得心里忐忑難安,想替池宴清占卜一卦,看看吉兇。”
李老頭請靜初報(bào)上池宴清生辰八字,掐算片刻,皺眉猶疑:“宴世子近日怕是招惹了小人,流年不利……”
靜初立即緊張道:“的確,我也覺得他似乎中了小人奸計(jì),不知道能否化險(xiǎn)為夷。還請李大人給個破解之方。”
李老頭悄悄撩起眼皮,看一眼靜初,一本正經(jīng)地問:“靜初姑娘何出此言?”
靜初又偷瞧皇帝:“許是我多慮,只是思來想去,覺得對方有些微不足道的破綻。雖說不足以印證我的猜想,可萬一是真的,池宴清無疑將陷入危境之中。”
皇帝一聽,這分明就是拐彎抹角說給自己聽的。
往金龍案后面一坐,想喝茶,拿了一個空。
“說吧,白靜初,朕赦你無罪,你覺得池宴清此行,哪里不對?”
靜初瞅一眼李老頭。既然皇帝都張嘴了,說明李老頭可以信任,不用避忌。
不過這事兒,若是具體較真起來,靜初所懷疑的兩個點(diǎn)都微不足道。
“此事靜初也沒有明確的憑據(jù)可以質(zhì)疑,單純就是憑借我對對方行事風(fēng)格的了解,覺得此事絕對不簡單,似乎是對方故意設(shè)下的圈套,請君入甕。”
皇帝的眸光瞬間就變得犀利起來:“對對方的了解?你知道你的對手是誰?”
一不小心,就被皇帝抓到把柄了。
靜初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道:“不確定,但的確有懷疑的對象。”
至于這個對象是誰,靜初不用說,皇帝自己也猜到了幾分。
“那你再猜一猜,對方這樣做,目的是什么?”
“目的有二,其一除夕夜刺殺乃是計(jì)中計(jì),對方既能讓我們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南宮碩的身上,又能趁著池宴清離開上京,勢單力孤的時候,刺殺他。
其二,禍水東引,讓我們?nèi)颊J(rèn)為,對方的兵器與兵力的確是藏身于冀州青龍會,讓青龍會成為替罪羊。而幕后真正的操控者就可以完美隱身。”
“你說的,似乎是有一丁點(diǎn)的道理。哪怕是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朕也不能拿池愛卿的命冒險(xiǎn)。”
皇帝略一沉吟,筆走游龍,寫下一道密旨,遞給祿公公:“派此人去一趟冀州,見機(jī)行事。”
祿公公領(lǐng)命,躬身退下。
皇帝又對靜初道:“池宴清臨行之時,對你放心不下,因此朕才命你進(jìn)宮,護(hù)你周全。
假如,你愿意參與鏢局一案的審問與追查,朕可以破例,允許你前往鎮(zhèn)撫司,調(diào)查此案,并且派一隊(duì)錦衣衛(wèi)專門負(fù)責(zé)你的安全。”
瞌睡的時候,枕頭就送過來了。
靜初頓時喜出望外,連聲奉承:“皇上英明神武,德政如山,澤被萬民,仁德難比,恩德無邊,萬民敬仰……”
“住嘴!”皇帝一臉的不耐煩:“這種話朕都聽池宴清念叨得耳朵起繭子了,真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誰說的,最起碼,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吧?
靜初歡喜地磕頭:“臣女告退,臣女定當(dāng)全力以赴,為陛下排憂解難。”
皇帝嫌棄地?cái)[擺手,靜初屁顛屁顛地下去了。
李老頭瞧得瞠目結(jié)舌。
并非是因?yàn)榘嘴o初的心思細(xì)膩敏銳,而是白靜初與皇帝這種相處方式,輕松,詼諧,愉悅,相比較起太子與二皇子的小心翼翼,她更像是一個被老父親寵溺的孩子。
而皇帝那張高高在上,一成不變的臉,在面對白靜初的時候,也多了太多的生動色彩。
靜初一走,皇帝重新恢復(fù)了帝王威嚴(yán)。
看一眼李老頭,調(diào)侃道:“朕應(yīng)該夸贊李大人你鐵口神算,還是慧目如炬呢?她白靜初的命真有這么好?還是說,你一來,就認(rèn)出了她的身份?”
李老頭知道瞞不過皇帝:“微臣以前的確沒見過這位靜初姑娘,不過,承蒙她的提醒,微臣有那么一點(diǎn)懷疑。”
“她怎么提醒你了?”
李老頭不好意思道:“當(dāng)初她與宴世子大婚的吉日,是微臣幫著挑的。因此知道她的生辰與太子或許是同一天。
再加上她的面相,的確不凡,絕非普通宮婢,因此微臣就斗膽猜了猜。”
“哼,臭丫頭,老是在朕面前耍小聰明。”
皇帝抿嘴,微帶笑意:“她的面相真有你說得這么好?”
李老頭正色道:“絕對大富大貴之命。”
皇帝挑眉,意味深長:“那你說,她會不會就是你夜觀天象,所說的啟明長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