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臺。
靜初被趕鴨子上架,朗聲宣讀祭文,帶著眾位命婦行祭月之禮。
有人不屑,有人尊敬,祭月禮之后,竊竊私語,指點議論。
靜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日月臺。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那只傻兔子是怎么撞上自己的?
她并不是幸運的人,若有幸運,往往是陷阱。
祭月禮之后,太后徑直返回慈安宮,什么都沒說。
一路的議論指點,不缺惡言相向,靜初并不往心里去,似乎羞恥心在她這里,已經結了厚厚的繭子,刀槍不入了。
宮門外。
靜初遇到了太子妃。
也或者說,是太子妃有意在等著她。
下人將靜初帶到太子妃跟前,太子妃坐在朱漆雕花馬車上,車簾半撩。
太子并沒有一起。
“恭喜靜初姑娘,得償所愿。”
靜初不解何意,但也并未辯解:“多謝太子妃。”
“你的確是應當多謝本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否則,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不是?”
靜初愈加不解:“臣女不懂太子妃您的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靜初姑娘在本宮面前這樣遮遮掩掩,可就沒意思了。”
“是,明人不說暗話,所以,還請太子妃明言。”
太子妃清冷一笑:“你若沒有耍手段,那兔兒爺怎么會選中你?”
靜初一向嘴巴不饒人:“如此說來,太子妃您當年中選,也是耍了手段?”
“你有什么資格與本宮相提并論?”太子妃輕嗤:“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功利熏心,如此不擇手段地往皇家擠。
你是不是以為,只要當選了蟾官,就一定能嫁給二皇子或者太子殿下?人貴在于有自知之明,你就連給他們做侍妾的資格也沒有。
太后就算是冊封你做了蟾官,即便再賞識你,也要顧全皇家的顏面。”
靜初眨眨眸子,這般冷嘲熱諷,她該不會以為,自己是耍了某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就是想跟她搶太子殿下吧?
自己那不是老鼠嫁女選老貓,主動送死啊。
靜初笑笑:“我今日能進宮,乃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來給太子妃您診脈的,否則就連踏上日月臺的資格都沒有。
您未免也太高看了我,有這樣手眼通天的本事。”
太子妃一怔,大概也是剛想到這個問題,眸光沉了沉:“不是你?”
靜初只聳了聳肩,算作回答。
太子妃柳眉微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一臉意味不明地放下了車簾。
常樂趕車上前,替靜初解圍,悄聲告訴靜初,池宴清在前面街口等她。
靜初也正六神無主,上車趕到約定的地方,然后被池宴清不由分說地帶上了馬。
一路疾馳,向著城外。
今日因為過節,不會宵禁,百姓們用過晚飯之后,便三五結伴,出城放河燈。
池宴清一言不發,帶著靜初策馬狂奔,行至一處半山腰,方才停駐,棄了馬。
夜風微涼,秋蟲唧唧,一片靜謐。
空闊處,皓月如盤,月色如銀,上京城的萬家燈火,河中的斑斕璀璨,與夜幕之中灑落的星辰幾乎融為一體。
池宴清疲憊后仰,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
黑色駿馬在一旁悠閑地吃著野草。
空氣里,彌漫著草漿清新的味道。
靜初能明顯感覺到,他心底的頹喪與不安,沒有說話。
池宴清抽出一只手,在身邊摸了摸,掏出一個油紙包丟進靜初的懷里。
靜初捏了捏:“什么?”
池宴清有氣無力地道:“肉。”
靜初打開,果然是肉,包括半個肘子,還有一個雞腿。油紙邊緣油漬漬的。
“算你有良心。”
池宴清瞅著靜初鼓鼓囊囊的腮幫子,活像個倉鼠似的,輕嗤了一聲:“你竟然還有胃口吃。”
“廢話。”靜初吃力地咽下嘴里的肉:“我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池宴清安靜地等著她啃完手里的雞腿。
“白靜初!”
他突然冷不丁地出聲:“要不,實在不行的話,本世子委屈委屈,娶了你得了。”
靜初一口雞肉差點卡在了嗓子眼兒,抻著脖子咽下去:“可別,我可不敢委屈了您老。”
“我問你,今兒那只兔子為什么偏偏選中了你?”
靜初漫不經心:“瞎貓碰上死耗子,我是碰上了瞎兔子。”
池宴清仰望著滿天星辰,一道輕嗤從鼻端溢出。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難不成還能是有人指使?”
“怎么就不能?”池宴清氣哼哼地:“你就不覺得此事有古怪?”
“我也想過,”靜初認真道,“可我猜不透,對方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還用說么?太后她老人家今兒可不僅僅只是要選蟾官。”
靜初自然知道。
可太后雖說對自己贊譽有加,但要讓自己當她孫媳婦兒,無疑就是豬拱白菜。
“反正太后又瞧不上我。”
“可有人瞧得上,白靜初,你現在被人盯上了。興許就是太后一句話的事情,就將你指給別人當媳婦兒或者侍妾了。”
靜初懵了,不由想起,適才在宮門外,太子妃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
“暫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會有人肯娶我,即便真有,他又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池宴清深吸一口氣:“這還不簡單么?因為你們兩人身份懸殊,對方娶你定會遭受重重阻力,所以就假借兔兒爺之事,好順應天意。”
靜初不說話了。
假如真像池宴清所說的這樣,自己豈不在劫難逃?
對方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暗下手腳,自然也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
池宴清見她默然不語,也輕嘆一口氣道:
“我也一樣,沒準兒哪天,皇帝老爺子突然一高興,就強塞給我一個媳婦兒,就像白靜姝那樣,我推都推不出去。”
這是實話,比如還有史千雪。
“所以,與其被她們操控了咱們的命運,倒是還不如,咱倆湊一對兒,直接斷了她們的念想。”
靜初眺望著遠處,有一種深深的疲憊無力感。
她以為,自己只要足夠努力,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誰知道,不過是從白家這個小牢籠,又跳進了另一只大手里。
“你是不是在危言聳聽,故意嚇唬我?”
池宴清搖頭:“我是在趁火打劫是真的,但絕非危言聳聽。”
靜初頹然倒地:“早知如此,我倒是還不如讓皇后賞我一個貞節牌坊呢,也就徹底清凈了。”
池宴清側過身來,一手支額,十分認真地望著她:
“可現在的情況是,你,要么嫁我,要么嫁別人。我,要么娶你,要么娶別人。咱倆是兩害相較取其輕,湊一對兒,就不用被別人禍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