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三個月后。
世界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而劇烈的高熱,終于緩緩退燒,步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略顯陌生的平靜。
那場席卷全球、顛覆認知的終極之戰已然落幕。
【新生】的力量重塑了天地,將殘破的真實廢墟與運行著游戲規則的“虛擬避難所”融合成了一個嶄新、完整且規則穩定的世界。
天空是清澈的蔚藍,偶爾能看到一些細微的、如同淡淡云紋般的空間褶皺,那是昔日創傷留下的唯一痕跡,卻已不再令人恐懼。陽光灑下,帶著暖意,照耀著重新煥發生機的大地。
山川河流改變了模樣,城市在廢墟之上重建,風格糅合了舊時代的實用與新生代的簡約,充滿了希望的氣息。
最顯著的變化是,曾經彌漫天地、支撐著無數超凡能力的“游戲規則”已然消散。
那些絢麗的技能光效、浮現在眼前的屬性面板、以及劃分強弱等級的森嚴體系,都如同晨霧般蒸發殆盡。
曾經叱咤風云的覺醒者們,發現自己的力量正在隨著舊世界的規則一同快速流逝。強大的S級強者,如今或許只剩下堪比過去C級、甚至E級的體能和些許特異。
而更多的普通覺醒者,則徹底回歸了平凡。
世界,似乎正在努力褪去那層超自然的外衣,回歸一種更本質、更質樸的秩序。
龍國,洛龍市。
一個寧靜的午后,陽光透過新栽的梧桐樹葉,在干凈的路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處帶著小院的普通住宅內,炊煙裊裊,飄散著家常飯菜的香氣。
客廳里,電視正播放著關于新城重建和農業恢復的新聞,聲音開得不大。
蘇讓穿著一身舒適的棉麻家居服,頭發隨意梳理著,往日身為“創世神”或“源代碼管理員”的冰冷威嚴早已蕩然無存,此刻他更像一個溫和的、略帶倦怠的中年父親。
他正坐在沙發上,試圖修理一個有些接觸不良的老式電視機。
林月茹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從廚房走出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那雙眼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和平和。
她看到蘇讓笨拙地擺弄著螺絲刀,忍不住走過去,帶著嗔怪的笑意,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
“我說老蘇,修不好就別修了,現在網絡也通了,想聽什么用手機不就行了?非跟這個老古董較什么勁。”
她的聲音溫柔,帶著一絲久違的嬌憨。
蘇讓抬起頭,看著妻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失而復得的珍惜。他放下工具,握住林月茹的手,輕輕摩挲著上面因常年勞作而留下的薄繭,低聲道:“習慣了……以前你最愛聽它里面的戲曲頻道。再說,現在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子,挺好,真的挺好。”
林月茹眼眶微紅,順勢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肩膀上:“是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晚晴平安,你在身邊,這日子,比什么都強。”
劫后余生的溫馨,在這小小的院落里靜靜流淌。
他們默契地不再提及過去的陰謀、犧牲與謊言,只是珍惜著這來之不易的、如同偷來的尋常時光。
與此同時,在幾條街外的一家新開的甜品店前。
蘇晚晴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明亮的櫥窗外。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身姿依舊挺拔清麗,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淡淡憂傷和恍惚。
陽光照在她臉上,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
櫥窗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精致的蛋糕。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點綴著鮮紅草莓、奶油蓬松誘人的草莓蛋糕。
它看起來那么普通,卻又那么……刺眼。
世界新生了,秩序重建了,人們臉上開始重新浮現笑容。
她被譽為“救世主”,受到了無數的贊譽和感激。
可她的心里,卻空了一大塊。
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職業、數據、契約、亡靈、源代碼、創世神、收割者意志……
那些驚天動地的戰斗,那些撕心裂肺的背叛與真相,那些足以湮滅星辰的力量……如今都煙消云散。
只剩下這片過于平靜的天空,和眼前這塊……她曾與某人約定要一起分享的草莓蛋糕。
“許諾……”
她無聲地喃喃著,指尖輕輕抵在冰涼的玻璃上,仿佛能透過它觸摸到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你到底……去哪兒了?”
“你說過,冥河是終點,也是起點……你說過,輪回不止……”
“可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一絲一毫的氣息……”
“我們說過,等一切結束,要一起嘗嘗這世間的甜……”
“你怎么能……食言呢……”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落在人行道的地磚上,暈開小小的深色痕跡。
巨大的悲傷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即便陽光溫暖,她也覺得周身冰冷。
就在她沉浸于無盡的思念與哀傷,幾乎無法呼吸之時——
一只骨節分明、修長干凈的手,拿著一個包裝好的、正是她盯著看了許久的那款草莓蛋糕,緩緩遞到了她的面前。
蘇晚晴猛地一怔,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緊,又驟然松開!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讓她渾身血液仿佛都瞬間凝固!
她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過頭。
陽光有些刺眼,逆光中,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清爽的黑發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他的面容俊朗陽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一雙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清澈、明亮,宛如盛夏的星空,卻又在最深處,沉淀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歷經無盡輪回般的深邃與溫柔。
少年看著她,嘴角揚起一個干凈又帶著幾分靦腆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蛋糕:
“你好,蘇晚晴。”
“這個……看起來很好吃。”
“我們可以……一起嘗嘗嗎?”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卻又奇異地有一種讓蘇晚晴靈魂戰栗的熟悉感。
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敲擊在她內心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
他是誰?
為什么……心會這么痛?
又為什么……會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蘇晚晴呆呆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流得更兇。
少年看著她洶涌的淚水,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和慌亂,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跨越了萬水千山終于抵達的釋然與喜悅。
他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是去擦她的眼淚,而是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手腕。
他的掌心,是溫熱的,帶著真實的、生命的溫度。
然后,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用一種鄭重無比、仿佛許下亙古諾言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輕聲說道:
“我叫許諾。”
“許下承諾的許諾。”
“就像……我當年對你許下的,那個承諾一樣。”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又如同冰封的河流瞬間解凍!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等待,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許諾!
他是許諾!
他不是那個巍峨的骷髏帝君,不是那個執掌死亡的不朽之主!
他有了真實的血肉,有了溫熱的體溫,有了陽光下清晰的影子!
但他就是他!
靈魂深處那份獨一無二的羈絆和共鳴,絕不會錯!
“許諾……真的是你……你……”
蘇晚晴的聲音破碎不堪,巨大的喜悅和委屈同時爆發,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撲進了少年的懷里,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生怕這只是一場幻夢。
“你去哪兒了!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你了!混蛋!你這個大混蛋!”
她嚎啕大哭,像個迷路了很久終于找到家的孩子,所有的堅強和冷靜在這一刻土崩瓦解,淚水迅速浸濕了少年胸前的衣襟。
許諾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一步,隨即穩穩地抱住她,感受著懷中女孩劇烈的顫抖和滾燙的淚水,他的心也疼得縮成一團。
他笨拙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回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對不起,晚晴……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冥河那一劍,斬斷了過去,也給了我……重入輪回的機會。吞噬值達到了SSS級,我也成為了真正的,亡靈帝君。”
“只是這次輪回,比較特別……需要一點時間,才能‘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頓了頓,低頭在她耳邊,用帶著一絲懷念笑意的聲音輕輕提醒: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從那個陰暗的副本里出來,渾身是血。我問你,如果能活著出去,最想做什么?”
“你說……‘我想吃一塊甜甜的草莓蛋糕,和我一起。’”
“你看,蛋糕我買來了。”
“答應你的事,我還沒做到,怎么敢……真的死掉呢?”
蘇晚晴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少年近在咫尺的、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那里面倒映著她狼狽又無比真實的模樣。
她想起了那個在絕望中相互依偎的時刻,想起了那個簡單卻承載了所有希望的約定。
是啊,草莓蛋糕。
原來,跨越了生死、輪回、乃至世界的新生,最珍貴的,依然是這份最初、最樸素的約定。
她破涕為笑,又哭又笑,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卻舍不得松開緊緊抱著他的手。
“笨蛋……大笨蛋……”
“嗯,我是笨蛋。”
少年從善如流地點頭,笑著牽起她的手,將那個草莓蛋糕鄭重地放在她掌心,“所以,這位美麗的救世主小姐,現在有空嗎?能不能賞臉,和這個遲到的笨蛋,一起履行那個……遲到了好久的約定?”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街角飄來面包的香氣,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聲。
嶄新的世界,平凡而真實。
蘇晚晴看著手中那份甜蜜的重量,再抬頭看向眼前這個歷經輪回、以另一種方式回到她身邊的少年,心中那塊巨大的空缺,終于被填滿。
希望,或許就是這樣。
不在遙遠的未來,不在宏大的敘事里,而就在當下,在一塊草莓蛋糕的甜香里,在一個失而復得的擁抱里,在一個跨越了生死終于兌現的承諾里。
兩人的身影,牽著彼此的手,捧著那份象征著新生與約定的甜蜜,并肩消失在灑滿金色陽光的街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