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螢很快就離開了封印塔。
至于林月湘究竟會做什么選擇,她并不打算再過多插手。
林月湘若愿意犧牲自己那自然是最好的結(jié)果。
但她絕不會將希望完全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她就不信,沒了林月湘她就找不到別的法子殺掉本體。
謝螢一向是個干凈利落的性子,決定好的事情就不會再后悔,更是很少改變想法。
既然她決定不再將殺死被驅(qū)逐者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林月湘身上,自然就要抓緊時間去尋找其他有用的法子。
而一直等到謝螢離開,林月湘都保持之前的姿勢沒有動彈。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宿命永遠都逃不開一個“死”字。
就算她以前真的做了很多的錯事,可她后來都已經(jīng)改了不是嗎?
她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過去的種種不對,若是能夠給她一個回頭重來的機會,她絕對不會走上如今的道路。
即便是現(xiàn)在,她也是有著彌補過錯的心思。
可為什么連一個讓她回頭向善的機會都不給她?
佛門中不總是告訴世人“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那為何要對她如此苛刻?
她不愿意去死,不想要犧牲自己不可以嗎?
林月湘原以為謝螢將自己救出生天,自己就可以重獲新生;可如今擺在她面前的事實卻是狠狠給了她當(dāng)頭一擊——
她根本沒得選。
此時此刻,林月湘整個人身上的氣壓都變得低迷無比。
在她沒有注意到的角度,大片的黑暗從遠處如水墨般傾瀉而下,直奔林月湘而去。
可就在那片黑暗即將觸碰林月湘的剎那,塔中忽然出現(xiàn)一片金光。
金光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林月湘身后,截斷了繼續(xù)靠近的黑暗。
依稀聽到一點動靜的林月湘睫毛輕輕顫了好幾下,下意識抬眸看去,而后便看見一位穿著灰蒙蒙僧衣,手里拿著一個竹掃把的老僧不知何時竟出現(xiàn)在了這個塔中。
“你是?”
“貧僧是掃塔人。”
老僧人在林月湘對面不遠的地方施施然盤腿坐下。
“施主若有想不明白的困惑,可以告訴貧僧,說不準(zhǔn)貧僧能夠為施主解惑。”
掃地僧作為封印塔的守塔人,他是整個梵天寺中與封印塔聯(lián)系最緊密的人。
而方才那一瞬間,他感知塔中的負(fù)面氣息忽然濃烈了許多,掃地僧放心不下才主動入塔查看,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林月湘這個被丟進封印塔不久的人。
塔中突然出現(xiàn)的異常,也正是因她而生。
林月湘看了掃地僧一眼,她也不知為何,她明明不認(rèn)識眼前這位老僧人,但在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神時卻無端生出幾分傾訴的欲望。
“老師傅,我不明白……”林月湘從來沒有如此茫然過。
她的過去,她的現(xiàn)在,她的未來,仿佛都由不得她自己做決定,就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一直在她背后操控著一切,控制著她走向既定的結(jié)局。
而這只大手的名字就叫做“命運”。
那些藏在林月湘心底深處無人可以傾訴的心事與秘密,如今對著掃地僧這個陌生人,她反而能夠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的說出來。
“代天說我的宿命就是成為被驅(qū)逐者本體的容器,與他們?nèi)跒橐惑w,回歸最開始的模樣。
可謝螢卻又告訴我,我是能夠殺死被驅(qū)逐者本體的關(guān)鍵。”
林月湘說著說著,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多可笑啊……從前我最大的目標(biāo)就是能夠成為修仙界中最耀眼、最不可或缺的存在,可現(xiàn)實總是會給我一個又一個的巴掌。
我天賦確實不錯,可修仙界里從來就不缺天賦好的弟子;而我就算走歪門邪道來提升修為,最后卻也無法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
如今有一個機會能夠讓我成為整個修仙界的焦點,說不準(zhǔn)我死后還會被當(dāng)成救世主,但我卻退縮了……
我怕死……我怕我犧牲自己之后就再也沒有來世,其實我還有很多想去做但卻來不及做的事情。
師傅,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
“聽從你自己的心,你的人生應(yīng)該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這選擇也應(yīng)該由你自己來做。”
掃地僧笑了笑,眉目微彎,他的身形其實十分瘦削,但笑起來的樣子卻無端讓人覺得慈悲。
林月湘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安撫,只是對于未來她依舊茫然。
“我不知道。
其實這一年多以來,我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是非對錯。
我知道正確的選擇是什么,但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又能不能心甘情愿的做出這個選擇。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佛門弟子是怎么能夠做到大愛無私的犧牲自己呢?”
“我們佛門弟子確實以普渡眾生為己任,但并非所有弟子都能夠做到施主口中那大愛無私的犧牲自己,否則的話豈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佛?
縱然是貧僧,也會畏懼死亡。
能夠成功參悟生死,立地成佛的弟子少而又少。
我們修行畢生若能學(xué)會以平常心對待生死便已是難得,又何必去苛求自己呢?”
“怕死并不是施主的過錯,于這世間萬物生靈而言,求生才是本能。”
掃地僧從始至終都沒有勸林月湘該如何去做,只是與她探討佛法問題。
甚至在臨走的時候,還給林月湘留下了不少佛門典籍供她打發(fā)時間。
塔中歲月難熬,林月湘也不是那種悟性極佳的人,因此掃地僧留下的并不是什么晦澀難懂的高深佛法,而是一些以生動有趣的形式記載下來的佛門故事。
林月湘知道自己無法離開封印塔,所以根本不做無用功,安心在塔中住了下來。
與此同時。
謝螢也進入了新一輪的閉關(guān)。
她要盡快提高自己的實力,再想辦法弄來那最后兩片定天簪碎片,走上成神的道路。
只要能成神,那無論林月湘愿不愿意去死,都不會影響最后的結(jié)局。
時間荏苒,轉(zhuǎn)眼間便又是一個月過去。
謝螢的閉關(guān)并沒有結(jié)束,卻還是被外界弄出的驚天動靜給逼得不得不提前出關(guān)。
為了能夠第一時間匯聚到一起處理修仙界各地的突發(fā)事務(wù),八大宗包括逍遙宗、妖宗以及其他宗門世家都派有人手留在中境仙妖盟地界。
其他各地也有不同的長老相互監(jiān)督配合鎮(zhèn)守,至于仙妖盟中則都是一些年輕的骨干力量。
謝螢提前出關(guān)之后,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被兩三個弟子攙扶著走進來的沈浮玉。
沈浮玉渾身是血,臉色慘白無比難看,一看就知道受傷不輕。
謝螢的心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走上前自然而然的接替其中一個弟子的位置,穩(wěn)穩(wěn)扶住沈浮玉。
送沈浮玉回來的弟子看到謝螢后便也自覺松手,給這師姐妹二人留下單獨說話的空間。
雙方微微點頭示意后便接著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與此同時謝螢還不忘拿出上好的丹藥喂到沈浮玉嘴邊。
“師姐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按耐不住又生事了?”
沈浮玉就著謝螢的動作吞下幾粒丹藥后稍稍平復(fù)了一下體內(nèi)洶涌亂撞的氣息,穩(wěn)下聲音后才開口。
“我的傷沒有問題,只是看著有些嚴(yán)重。
說來都怪我自己不夠謹(jǐn)慎,竟讓自己人鉆了空子。”
沈浮玉眼中飛快浮現(xiàn)一抹冷意,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多虧阿螢?zāi)銖那疤匾鉃槲覠捴频淖o心鏡擋了一下,這才沒有叫我的傷勢加重。
只可惜那護心鏡卻也就此碎了。”
“碎了便碎了,只要師姐人沒事就好。”謝螢松了一口氣,“日后有時間我再重新為三師姐煉制一件力量不輸于護心鏡的寶貝。”
“這個不急。”沈浮玉按下謝螢想要繼續(xù)給自己喂藥的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說。”
“師姐?”
“阿螢,修仙界大概真的要亂了。”
迎著謝螢的目光,沈浮玉緩緩將她閉關(guān)這一個月內(nèi)修仙界中發(fā)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大概半個月前,修仙界中出現(xiàn)了一群思想行為不受控制的人。
他們闖入了萬魔澗中,企圖用他們的血去增加滋生萬魔澗中的惡氣,從而破壞萬魔澗的結(jié)界與封印。
所幸鎮(zhèn)守萬魔澗的季常青一向謹(jǐn)慎,在發(fā)現(xiàn)萬魔澗有所異動的時候便直接控制住了那些人。
可事情難辦就難辦在這里,那些企圖闖進萬魔澗里的人,竟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
且他們的神智都被控制,縱然是八大宗主聯(lián)合出手,也不能解開他們體內(nèi)的異常控制。
但這些人是普通人,又沒有做出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自然不能隨意處置他們,便只能將人暫時關(guān)押起來并設(shè)下結(jié)界。”
“可就是從那時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出現(xiàn)了那種神智皆失的情況。
他們不光是想要對萬魔澗下手,修仙界中那些曾被列為禁地的地方都是這群人的目標(biāo)。
對于他們 仙妖盟不能殺,就只能關(guān)。
但到后面,即便關(guān)起來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謝螢眉心狠狠一跳,心中有了極為不好的預(yù)感。
“他們做了什么?”
“獻祭。”
沈浮玉神色難看的吐出這兩個字。
“他們在仙妖盟設(shè)下的結(jié)界中獻祭了自己。
那一日,結(jié)界上方的天空都被血氣染成了暗紅色,每一個試圖靠近解救他們的人最終都被血氣吞噬,成為了那龐大獻祭隊伍中的一員。
梵天寺的高僧們在第一時間就趕來此處想要用佛法化解這些血氣。
可即便如此,結(jié)界上方的血氣也還是持續(xù)了整整三日才完全散去。
血氣散去之后,長老們這才進入結(jié)界,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死去之人的尸體規(guī)律的倒在地上,擺成了一個陣法的模樣。
那是一個極為古老的陣法。”
“傳說此陣若是成功,便能夠請神降臨。”
“什么請神降臨?”謝螢冷笑一聲,“要這么多人獻祭自己才能夠降臨的神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我看是邪神吧!”
“即便是邪神,那也是神。”
沈浮玉看了謝螢一眼,后者立刻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
“不會吧?難道真的有人相信邪神降臨后會拯救我們的世界不成?”
“我們當(dāng)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修仙界的問題早已是無法再隱瞞的秘密,那些無知百姓們的愿望也只有活著。
當(dāng)修仙界的修士都無法挽救修仙界滅亡的頹勢后,他們自然也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這虛無縹緲的‘神’身上。”
“我們這段時間在外面忙忙碌碌就是為了安撫那些百姓,免得他們也做出所謂的獻祭之事。
但我也沒有想到,原來動搖本心想要請神降臨的人不止是那些普通人,就連我們的同伴中也漸漸有人偏向了‘神’那一邊。”
謝螢越聽下去,那雙秀氣的眉頭也就皺的越厲害。
她如今可以確定的只有一點:“請神降臨”一事應(yīng)該與代天等人沒有關(guān)系。
因為若代天有如此能力,是絕對不會等到此事才動手。
當(dāng)初她雖然有意放走代天,想要來一出將計就計,可為了以防萬一也除去了不少他的手下,以免他翻出太大的風(fēng)浪。
這“請神降臨”的事情,多半與那斗篷組織有關(guān)。
而一想到斗篷組織,謝螢便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一直在仙妖盟中靜養(yǎng)的虞渺。
可虞渺自當(dāng)初回到仙妖盟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仙妖盟,對于仙妖盟眾人的一些懷疑,她也表現(xiàn)的十分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半點心虛。
甚至虞渺配合著仙妖盟的一切行動,連仙妖盟派人跟著自己這件事情都默許了下來。
按理說,虞渺絕對不可能與斗篷人有所牽連還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謝螢越想就越是煩悶,最后只能暫時將這件事情按下不提。
“我先送師姐去療傷,這些事情我待會兒會去找其他師兄師姐再了解一下的。”
“好。”
沈浮玉點點頭沒再多說,她相信謝螢的判斷。
而就在這時,一道金光忽然自天邊飛過準(zhǔn)確無誤的落入謝螢的掌心之中。
沈浮玉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道傳訊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