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帝沉默了半晌，緩緩點頭，“安公公說的是。”
呼出口長氣，隨后他又皺眉道，“可就算暫且拋下小九同意與否不談，李辰，能同意嗎？”
“那就要看陛下如何處之了，或許，您也可以找鎮北王聊聊。”
安公公微笑說道，但每一個字都別有深意。
“我明白了。”景越帝點頭道，隨后站起身來，“我那個六弟，雖然來到永康這么長時間了，可是，我們兄弟卻是始終未見。看起來，是時候去見見他了。”
隨后，他輕嘆了一聲，“雖然我從未曾對他有過歹意，但這件事情，終究，還是他受委屈了！”
“陛下英明。”
安公公微笑躬身。
……
永康皇城后面，緊挨著一片廣大的圍場，這也是皇家圍場，名為南苑圍場。
說白了，這地方就是供皇帝平時跑馬打獵、鍛煉身體所用的。
南苑圍場中有一處行宮，叫南苑行宮。
以前這座行宮唯有在當今皇帝景越帝來臨時才會打開宮門，平素里只有幾個太監衛兵在這里值守罷了。
但這幾個月來，卻是始終有人來回走動，并且周圍守衛森嚴，大量的半甲衛兵守在這里，好像這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這里也確實關著一個重要的人物，那就是，鎮北王，梁天。
傳聞中，他居然殺了自己的王妃徐婉容，雖然那是續弦，可也是三品誥命夫人，此事驚動了朝廷，也讓當今陛下雷霆大怒，所以，他被帶到永康之后，才會被關押在了這處行宮之中。
不過，鎮北王的日子似乎過得很是逍遙，每天白日都會在大批守衛的陪同下，彎弓搭箭、騎馬狩獵，夜里讀書品茶，小日子居然過得很滋潤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刻，鎮北王正在案前燈下讀書，讀的是一本前朝傳記，不時品上一口茶。
房門無聲地打開，一身普通錦袍打扮的景越帝走了進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梁天抬頭望了過去，見到景越帝居然半點也不吃驚，而是放下了書，微微一笑，“四哥，你終于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景越帝望向了梁天，眼神略有些復雜。
“我當然知道，你早晚會來的。畢竟，拋開君臣身份，你也終究是我的四哥，而且，我們俱出東宮、一奶同胞。”
梁天微笑道。
“看起來，你沒忘本，還記得我是你的親哥哥。”
景越帝緩緩點了點頭。
“我當然記得你是我的哥哥，否則，我不會在這里。”
梁天淡淡地道，同時伸手給他倒了盞茶。
“這話是什么意思？”
景越帝眼神一怔。
“四哥，其實像三哥那般拙劣的把戲，你真的以為我看不穿么？又或者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四哥你在想什么？事到如今，四哥，你可別告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那樣的話，我會瞧不起你的。”
梁天抬頭望向了景越帝。
景越帝沉默了下來，半晌，“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不起你？”
“我沒有。”梁天搖了搖頭。
“沒有？”景越帝一怔。
“是。”梁天點了點頭，“可能世人都認為，是我梁天坐擁寒北，擁兵自重，朝廷，包括四哥你，對我一直有所猜忌憚。
而有些人，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所以，我現在才在永康。
但唯有我清楚，其實，四哥你是想藉此，看能否挖個坑、埋個人。
只不過，這個過程，就要我受些罪了。
但，還是那句話，我們是同出東宮、一奶同胞的親兄弟！
所以，這一次，我選擇，來到永康，幫你！”
燈下，梁天的笑容很溫暖，他的笑容在這一刻沒有絲毫怨恨，相反，唯有血濃于水的親情。
景越帝怔怔地望著他，眼眶有些發酸。
原來，老六還是小時候那個見他被欺負了，拼命地護著他打回去的那個老六。
“老六，你受委屈了。其實，四哥不想把你怎樣……”
景越帝有些動情，輕聲道。
“四哥，不必說那么多，懂的都懂。”
梁天搖頭一笑。
“如果，坐在這個位置的人是三哥，你會回永康嗎？”
景越帝長出口氣，再次問道。
“那就未必了，如果，他逼我太甚，或許，這龍臺，他也未必能坐得穩。
我北雁關十萬熱血兒郎，尤其李辰橫空出世，帶領玉龍河兩萬子弟兵，誰想坐這龍臺，就算我不想多言，但還須得問問我那賢婿手中的長槍！
他若看得順眼，那便也罷了。他若看不順眼，呵呵！”
梁天淡淡一笑。
這一刻，提到了李辰，他神色傲然，甚至眼神微薰，那種出離的喜愛與自豪，溢于言表，毋庸多言。
看到他提到李辰那傲然自得的神色，景越帝不禁搖頭一笑，指著他，“你那賢婿，倒真是賢得要命啊，他現在可是二次南下，剿滅了西胡近三十萬大軍，中原幾乎近復，說起來，他半年時間便已經徹底收復了遠北境和中原，大衍的版圖，終于再次完整了！
而他近兩個月前才從北雁關出發，出發前發來密報，說要給朕和朝廷，獻上一份足以令朕驚喜的新年賀禮，現在，賀禮已經送到，卻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啊。”
“我聽到消息了，唔，那小子，干得不錯。”
梁天卻是微微一笑，仿佛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罷了，沒有太多驕傲的神色。
“僅僅只是不錯？”
景越帝有些不滿地望向了他。
“當然，也有些不足的地方，就比如，還有慧州和聊州沒有打下來，居然沒有令楊載星合圍，截斷曲泥乃乃地的后路，將曲泥泥乃乃地放跑，斬草不除根，來年春又生！
無論他怎么想的，等他來的時候，我會狠狠地罵他一頓。”
梁天像是有些不滿的道。
“你，你休要得寸進尺在這里挑李辰的刺。
李辰未盡斬西胡，當然是有著絕佳的戰略考量的，畢竟，還有已經整合了西院王廷的北莽，現在跋力達已經趁西胡元氣大傷，大軍西征了，如果不留下曲泥乃乃地這一股精兵，難道坐看北莽吞掉西胡而坐大嗎？
曲泥乃乃地活著，并且還留有部分精兵，才能驅狼趕虎，讓他們雙蠻自殘，甚至為日后先滅西胡再滅北莽打下基礎。”
景越帝怒哼了一聲，替李辰解釋道。
“哦？四哥，原來李辰是這樣想的啊，那我倒真是有些委屈他了呢。
倒是難得四哥慧眼如炬，把李辰的戰略考量看得這般明白。
反倒是我有些愚鈍，沒有看明白李辰這么做的目的。”
梁天此刻卻是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景越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