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回眸看她。
聞月引指著床邊擺放著的一摞話本子，“《世子霸愛：王府大小姐古靈精怪》、《錯撩皇太子：心機惡女了不得》、《血淚歌：我被惡毒女配奪走氣運的那些年》，這三本話本子，是我近日翻看次數(shù)最多的。”
聞星落：“……所以？”
“這三本書，便是我人生的真實寫照！”聞月引潸然淚下，“是你奪走了我的女主氣運，這才導(dǎo)致我不再是王府團寵。可是聞星落，任憑你千算萬算，你也沒算到我依舊會被玉獅哥哥霸道強制愛！可見即便你機關(guān)算盡，也依舊改變不了劇情走向！”
聞星落：“……”
首先，她看不出陳玉獅究竟哪里對聞月引霸道強制愛了。
其次，她也看不出聞月引哪里古靈精怪，更何況腦子被狗吃了的人，怎么好意思自詡為心機惡女？
最后，她得到的一切都是憑借自已的努力，她怎么就奪走了聞月引的氣運？
氣運那東西，聞月引有嗎？
她極力忍住笑，唇角顫抖得厲害。
她上前，認真握住聞月引的手，憐憫道：“姐姐光讓大夫治療身體上的病，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依我看，還是要連腦子一塊兒治，將來才能落著好。”
“你……”聞月引猛然抽回手，“你敢罵我蠢笨？！”
“姐姐心里有數(shù)就好。”
不顧她猙獰的表情，聞星落淡漠地離開了閨房。
她走到院子里，聞如云正在打算盤，聞如風(fēng)拿了本古籍坐在石凳上，一邊翻頁一邊抬頭往閨房方向張望。
見她跨出門檻，聞如風(fēng)蹙眉道：“我讓你照顧你姐姐，你出來干什么？”
“兩個月后就是鄉(xiāng)試，大哥如此三心二意，真的能考過嗎？”聞星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四書五經(jīng)都背完了？字練好了？”
聞如風(fēng)臉色一白。
四書五經(jīng)……
這一年來，他忙著處理家事，根本沒空潛心讀書。
他緊緊握著書，神色痛苦，“我也想專心讀書，可是沒辦法，我是聞家嫡長子，父親走后我就是一家之主，長兄如父，我不能不為了你們這些弟弟妹妹考慮，我得為你們撐起一片天啊！”
“夫君！”徐渺渺感動不已。
聞如風(fēng)無聲地撐著額頭，肩背微微彎曲，仿佛當真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脊梁。
聞如云紅了眼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哥……”
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氛圍中，聞星落突兀地笑出了聲。
她一步步走下屋前臺階，“你們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徐渺渺的嫁妝。自打搬進王府，每日也都有廚房丫鬟送飯。大哥所謂的撐起一片天，不知撐起的究竟是哪里的天？”
三人僵在當場。
聞如風(fēng)臉皮掛不住，微微抽搐抖動，“星落，你——”
“大哥，你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別最后連自已也騙了過去。究竟有沒有為弟弟妹妹撐腰、究竟有沒有用功，你其實比誰都要清楚。你剛剛那番說辭，是不是打算將來科舉落第，好將責任推到弟弟妹妹的頭上？”
聞如風(fēng)拿著書的指節(jié)，漸漸收緊發(fā)白。
他迎上聞星落的目光，清楚地看見了少女眼中的輕賤。
巨大的羞恥感陡然襲來。
盛夏的蟬鳴聲驟然消失，他腦子里只剩一片膨脹的耳鳴。
聞星落……
他的幼妹，是何時開始用這種目光注視他的？
明明數(shù)年前，軟軟糯糯的小姑娘還滿臉崇拜地夸他功課好、讀書好，甚至卑微地求他教她讀書寫字。
落差感充斥著青年的胸腔，叫他臉皮一陣陣發(fā)燙。
他慢慢擦去額角的細密汗珠。
盛夏的熱風(fēng)，聒噪的蟬鳴，華貴屋檐上的五脊六獸，王府粉墻上的海棠漏景窗……一切都在提醒他，他聞如風(fēng)寄人籬下，他聞家支離破碎。
可是潛意識里，不該是這樣的。
總覺得他們聞家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總覺得他們兄弟即將出人頭地飛黃騰達，總覺得聞星落應(yīng)該跪在他們腳邊，苦苦哀求他們兄弟多看她一眼、多給她一些憐惜。
記憶扭曲荒誕，像是被盛夏篡改過的流光虛幻。
聞如風(fēng)又擦了擦汗，忽然扯唇，“星落，我知道你如今深得鎮(zhèn)北王府疼愛，看不起我們這些哥哥姐姐了。可是，你也沒必要這么毀謗我吧？我一定……一定會考上功名的！”
聞星落輕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院子。
聞如雷握著紅纓槍，靠在院墻邊的蔭涼處。
他目送聞星落漸行漸遠，忍不住攥緊長槍。
“小妹……”
他無聲輕喚，滿臉懷念。
院子里，聞如風(fēng)受了刺激，捧著書站起身，決絕而又憤憤道：“知恥而后勇，我欲效仿古人，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聞雞起舞！”
他要讓聞星落看清楚，他是聞家的頂梁柱，他才華橫溢腹有詩書，他將金榜題名，他不比鎮(zhèn)北王府那幾個紈绔王孫差！
徐渺渺感動地點點頭，“我這就去為夫君準備懸梁的麻繩和刺股的刀錐！”
“還有父親的牌位，”聞如風(fēng)提醒，“我要把父親的牌位放在書桌上，時時刻刻提醒我，他已經(jīng)故去的事實，我要更加用功，承擔起長兄如父的責任！”
聞月引坐在床榻上，透過窗欞，將外面發(fā)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她鄭重地抹了抹臉上的淚。
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兄妹之所以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都是因為聞星落。
“這一次，我要奪回我的氣運，奪回我失去的一切！”
只有如此，三位兄長才能重新走上正軌！
只是……
究竟要怎樣才能奪回氣運呢？
聞月引左思右想，決定模仿聞星落的言談舉止，逐漸取代她在王府的位置。
次日。
聞星落陪老太妃用過早膳，剛出萬松院，就察覺到身后偷偷摸摸跟了個人。
她回眸，只瞧見太湖石邊一閃而過的杏紅色衣裙。
聞月引？
她跟蹤她干什么？
聞星落心里正嘀咕，冷不防被什么東西輕輕砸到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