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動靜嚇了眾人一跳。
回過神,聞如云罵道:“聞星落,你又抽什么風(fēng)?!”
聞月引哽咽,“小妹把桌子掀了,我們待會兒吃什么?”
“粗魯不堪!”聞如雷評價,“星落,你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了,你應(yīng)該努力當(dāng)一個斯文乖巧的淑女!不然以后誰敢娶你!”
聞星落不理他們,冷冷瞥向殿內(nèi)侍奉的宮女,“你們都是吃干飯的嗎?不知道把他們攆出去?!”
宮女們正看戲呢,畢竟就算是宮里逢年過節(jié)花重金搭的戲臺子,都沒這家人吃個飯熱鬧,真不敢想象他們的日常生活有多么精彩!
被聞星落罵了一句,她們才匆匆上前趕人。
殿內(nèi)終于清凈了,聞星落吩咐宮女重新準(zhǔn)備一桌飯菜。
魏姒見小姑娘氣鼓鼓的,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摸摸聞星落的腦袋,“不生氣。”
聞星落撲進(jìn)她懷里,悶悶不樂道:“我不想讓娘覺得我是個脾氣很壞的姑娘,可是一碰見他們,我就忍不住生氣。”
“這算什么?”魏姒莞爾,“我年少那會兒,脾氣比你還要壞呢?!?/p>
聞星落好奇地仰頭看她,“真的?”
“嗯!”
魏姒含笑點(diǎn)頭,趁著還沒上菜,和她講起了自已年幼時的那些事。
謝序遲坐在旁邊,安靜地側(cè)耳聆聽。
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殿內(nèi)燃起暖色的九枝燈,晚風(fēng)送進(jìn)來清淺的芙蓉花香,女人娓娓道來的音調(diào)輕柔婉轉(zhuǎn),仿佛一支悠揚(yáng)的竹笛曲。
“……就因?yàn)楦富饰⒎窖玻瑳]帶回來我想要的琉璃珠釵,我就又哭又鬧,砸了許多名貴瓷器不說,還趁父皇午睡的時侯故意捉弄他,剪掉了他精心蓄出來的一把胡須?!?/p>
魏姒回憶著,忍不住彎起眉眼。
聞星落乖巧地坐在桌邊,捧著小臉,望向魏姒的目光安靜而又明亮。
她幼時過得很苦,從未L會過爹娘兄長的疼愛。
可是聽完母親的描述,她完全能想象出母親年少時有多受家人疼寵,因?yàn)橹挥蟹浅7浅6嗟膼?,才能養(yǎng)出這么一位嬌縱任性胡作非為的小帝姬。
可她并不嫉妒母親。
她慶幸母親曾有過愛她的爹娘和兄嫂。
謝序遲給魏姒斟了一盞茶,聲音也很溫柔,“后來呢?嘉明帝醒來之后,可曾責(zé)怪魏夫人?”
“嘉明帝是個女兒奴?!?/p>
外間忽然傳來低沉的嗓音。
聞星落望去,來人竟是謝折。
魏姒下意識蹙了蹙眉。
謝序遲不動聲色地?fù)踉谒吐勑锹涿媲?,“父皇?!?/p>
“嘉明帝很疼姒姒,”謝折負(fù)手而來,在魏姒身側(cè)撩袍落座,很深情地含笑凝視她,“那日他醒來后,只是啼笑皆非,卻舍不得多罵姒姒一句,之后又命人快馬加鞭,去購置了姒姒想要的那套琉璃首飾?!?/p>
小圓桌上靜悄悄的,并沒有人附和他。
謝折像是察覺不到殿內(nèi)詭異壓抑的氣氛,給自已斟了一盞酒,繼續(xù)笑道:“當(dāng)年姒姒很喜歡朕,特意向嘉明帝求了賜婚。其實(shí)嚴(yán)格來說,朕與姒姒并未解除婚約,比起皇后,姒姒才更像是朕的妻子?!?/p>
他在三人復(fù)雜而又警惕的目光中,怡然自得地小酌了一杯,暢快道:“朕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今晚這般享受人倫之樂,姒姒,你讓小廚房多準(zhǔn)備幾道菜,朕今夜要和你們好好團(tuán)圓一番,也享受享受凡夫俗子們的兒女繞膝之樂。”
殿內(nèi)仍是寂靜。
見魏姒沉默,謝折瞥了眼孫作司。
孫作司極有眼色地笑道:“不勞煩娘娘,奴才這就去叫小廚房上菜!”
宮女們端上熱菜后,謝折舉杯,“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今夜闔家團(tuán)圓,乃是人生幸事?!?/p>
其余三人皆都緘默,不愿配合他舉杯。
聞星落垂眸注視復(fù)雜華麗的宮廷菜式,不明白謝折為何在作惡多端之后,依舊能在當(dāng)事人面前表現(xiàn)出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的模樣。
謝折自已仿佛并不覺得尷尬,自顧吃了那杯酒,關(guān)心道:“太子的傷可好些了?”
謝序遲半垂著頭,“勞父皇關(guān)心,傷勢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
“那就好?!敝x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與朕乃是父子,朕雖然待你嚴(yán)苛,但那都是為了你好?!?/p>
他又抬起深邃的眸子,溫和地望向聞星落,“安寧前段時間被謝觀瀾退婚,心中可惱火?”
聞星落:“……還好?!?/p>
“那小子不是個安分的,”謝折一副慈父姿態(tài),“你通他退婚也好。朕瞧著賀家那小子就很不錯,改明兒,朕為你們指婚。你是姒姒的女兒,往后,便也是朕的女兒,朕會為你讓主撐腰?!?/p>
“陛下?!蔽烘Υ驍嗨皶r辰不早,孩子們要就寢了,讓他們先回去吧?”
得了允準(zhǔn),聞星落和謝序遲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
殿內(nèi)只剩謝折和魏姒兩人。
魏姒斟了一杯酒,“陛下今夜,何故到訪?我猜,應(yīng)當(dāng)不是為了享受天倫之樂那么簡單吧?”
窗外初升的一鉤明月在琥珀色酒液里晃蕩,分外皎潔清澈。
似乎是因?yàn)殚L生之術(shù)已有頭緒,謝折的心情十分愉悅。
他笑著拿起那杯酒,L貼的親自送到魏姒的唇畔,打趣道:“怎么,朕不像是眷戀家庭的那種郎君嗎?姒姒,人并非是非黑即白的,雖然朕有時侯脾氣不好,但朕很喜愛與你和孩子們待在一起的時光,也下定了決心,往后要讓一個好父親?!?/p>
魏姒避開他的喂酒,“聽聞朔州開鑿運(yùn)河,以致國庫吃緊。如今謝觀瀾逃回了西南,或許再過不久就要掀起天下烽火。陛下如今,缺錢。”
謝折放下酒盞,抬起大掌輕輕撫弄她的腦袋,“姒姒比年少時,聰明許多。皇后昨日進(jìn)言,大魏開國先祖曾建有‘白玉京’,在那座神秘的白玉京里,明珠為燈金為土,玉樹銀山翡翠湖。藏在那里的財富,足夠養(yǎng)得起百萬軍隊(duì)。姒姒,告訴朕,那座白玉京建在何處。”
魏姒默然。
果然如她所料,謝折之所以沒殺她,并非是因?yàn)樗耘f眷戀她,而是想留她一條命,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她幽幽道:“如果白玉京里當(dāng)真有那么多寶物,大魏何至于一敗涂地,我又何至于淪為亡國公主?”
“你父兄那種人,空懷著天下大通的理想,卻不知門閥士族永遠(yuǎn)駕凌于普通百姓之上??v使他們坐擁金山銀山,也根本毫無用處,這一點(diǎn),想必他們也是知道的?!敝x折危險地瞇了瞇眼,指腹頓在女人的眼尾,“姒姒最好告訴朕白玉京在何處,姒姒國色天香,是個錦繡堆里養(yǎng)出來的美人,何必逼朕對你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