鏦林婉如撩起蓋頭,看著那及腰的火海,差點被這一幕給氣笑了。
跨火盆是云朝娶妻的風俗之一,沿襲千年。
不僅明州有,京城也有這說法。
跨過了火盆,意味著新嫁娘入府之后,府里紅紅火火的越過越興旺。
可新娘子穿的繡鞋都是棉紗做的,又厚又重,一個不留神著了火,倒成了事故。
所以尋常人家都是隨便找個銅盆意思意思,成婚之日擺個樣子罷了。
誰還能拿這為難新婦?
以和為貴,千萬不能傷了新娘子的腳。
偏偏這墮王府門庭高冷,竟然弄了這么一片火海擋在門前……怎么,今日進了墮王府,便要一腳邁進火坑里了?
不用猜便知道,這都是那位墮王妃的主意。
林婉如原本計劃著,將來墮王若功成了,這墮王妃和她背后的木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出面給他們一條活路,無論是去漠北還是寧古塔服役,好歹留兩條命,以慰人心。
可惜,她那點善心還來不及發,便被今日這場火海給湮滅了!
堂堂王妃大婦,明州的女主人,一點胸懷肚量都沒有,關在院子里關久了,也成了拈酸吃醋的內宅婦人,在她成婚之日鬧這么一場,是要踩著她林婉如的臉面立威嗎?
不好意思,她不慣著!
如今的情形,是墮王求著讓她當側妃娘娘,可不是她求著進墮王府做小!
林婉如將蓋頭扯下來,露出一張韶華艷絕的臉,眉心一點朱砂痣,襯得她明媚動人。
在嬤嬤驚愕的眼神中,她將手中的蓋頭丟進那一片火海,施然轉身。
一旁的喜娘急忙去拽她,“側妃娘娘,您要去哪兒?”
林婉如彈開那喜娘的手,眼底盡是陰霾,“我雖生于貧民之家,無權無勢,可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普通百姓,豈能人人都做王孫貴族?”
“雖是草民,卻也有自己的骨氣,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
“墮王府若誠心求娶,成全一段姻緣,入府之后,我自然會躬逢小意,伺候王爺與王妃。”
“可若要踩著我的臉面吃著人血饅頭求全富貴,那這富貴不要也罷!”
林婉如前世便是做市場營銷的,對于拿捏人心之事,手到擒來。
短短幾句話,便激起了圍觀百姓的民憤。
“是啊!咱們雖是百姓,可也是交賦交稅的,哪里對不起朝廷,對不起都府了?憑什么要讓墮王府這般羞辱!”
“林姑娘說的對!人窮不能窮骨氣,這側妃之位不要也罷!”
“聽說此樁婚事是墮王一手促成的,為了抱得美人歸,林家宅院里頭,堆滿了墮王府送的禮,如今美人終于到手,還未一度春宵,怎么就開始怠慢了?要我說,這位林姑娘生的這般冒昧,別說是墮王側妃了,就是京城里的皇妃娘娘……都能做的……”
“噓!墮王府后院當家作主的是誰,你們還不清楚嗎?木家的行事作風向來霸道,木家出來的女眷一個個都是母老虎,只怕今日,也是那一位的手筆……”
……
眾人議論紛紛,將矛頭引向木家。
林婉如眼尾掠過一抹得意之色。
一群愚民,聽風就是雨,好用的很。
她不信折騰成這樣,那位王妃在正廳里還能做的住!
一、二、三……
林婉如一邊在心頭默念著,一邊邁著步子朝自己的喜車走去,數到九的時候,如她所料,剛才那潑油的嬤嬤急忙將側門鎖上,另有兩個家奴將緊閉的大門拉開,墮王府入門處的那一池錦鯉,掩映著青苔綠石,暴露在人前。
池水后頭,身穿王妃制服的木顏寇,頭戴鳳冠,身披彩衣,在婢女的簇擁下,站在高臺上,遙遙與林婉如對視。
眸中殺機,一閃而逝。
卻耐著性子,隔著那錦鯉的池子,笑盈盈道:“妹妹既進了府,便是一家人了,底下奴才辦的蠢事,打殺了便罷了,何至于轉身離開呢?”
“快進來吧,王爺和客人在后頭久等了。”
“莫要耽誤了吉時。”
林婉如聞言,也緩緩轉身,露出一個羞澀靦腆的笑。
“王妃娘娘親迎,妾身還有什么氣可生的?”
“當然要給姐姐一個臉面了。”
林婉如扶著喜娘的手,緩緩抬步,繡金的裙角被她的鞋尖頂出一道道迤邐的弧度,步步生花,陪她一起邁進那繪滿饕餮紋的墮王府門樓。
就讓今日……
成為一場新的開始吧。
……
京城。
胭脂色點燃了沉寂的后宮。
越秀宮內。
應 召入選的秀女們,穿著統一制式的襦裙,將大殿裝滿。
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女。
有的是高 官貴族之后,有的是民間挑選的麗人,她們雖穿著同樣的灰色衣衫,帶著同樣的素玉發簪,可眉眼顧盼間,各有特色,青春靚麗無雙。
沉悶壓抑的大殿,因為她們,變得異常鮮活。
站在最后一排中間的少女,扯了扯左邊少女的袖子,一雙如水的眼睛眨巴兩下,忐忑的問道,
“姐姐,陛下真的會來嗎?”
開口的,正是鴻臚寺卿家的庶女謝嫣。
而站在她身旁的,則是鴻臚寺卿家的嫡長女謝櫻婳。
也是帶著前世記憶的重生之人。
殿內站了幾十名秀女,有相熟者難免側耳交談,謝嫣的動作和問話,在這大殿內并不顯得突兀。
但謝櫻婳仍繃住臉,小聲訓斥她,“閉嘴。”
“陛下的行蹤,豈是你我能猜度的?”
她們這一批秀女入宮已有十日了。
除了頭一日忙些,嬤嬤們單獨尋了她們,一個個按順序做了全身檢測記錄在案之后,剩兩日都未管她們,她們就這樣被散養在宮里。
不用學規矩,不用考校針線女紅,衣服雖灰撲撲的,但飲食和住處都精致得體,不像是過來參選秀女的,倒像是過來逛園子的。
剛開始彼此都覺得驚訝,可仔細想想,都唏噓不已。
陛下的后宮空無一人。
從前的嘉華太后,似是做了什么錯事,被陛下幽禁在德勝宮,不得外出,更不得插手宮務。
先帝留下來的幾個太妃,要么深居簡出,要么主動離宮去古佛寺里為皇室燒香祈福,也不問世事。
陛下年少,連司帳宮女都沒有,更別說娶妻生子了。
諾大的后宮,急需一個女主人過來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