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雷,劈開如墨般濃稠的黑夜。
千里之外明州城內,蜿蜒曲折的街道,在刻意的規劃下,盤成八卦陣的圖案,圖案正中央便是當年斥巨資建造的墮王府。
府中,樓閣林立、此起彼伏、高低錯落,遠瞰過去,像一只擺尾的孔雀,盤踞在西南大地上。
墮王府最西側的偏院內,墮王玄赫權與王妃木氏,一左一右坐在會客廳內,你儂我儂,好不情真意切。
“王爺,今日已是冬至,天寒地冷的,明州雖四季如春,可昨日下了一場薄雪,空氣難免冷寒,您身上肩負著西南的安定,萬不可受寒受冷,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玄赫權將手中的養元茶遞給木氏,一雙上挑的鳳眼,也帶著濃濃的關切,“這話應該本王說才是。”
“林氏受孕這十個月,本王忙于政務,無暇顧及后院,王府內外全靠你操持,人都清瘦了。”
“聽婢子說,番邦土司進獻來的貢品,你都舍不得自用,都是先送到林側妃這里?”
玄赫權眸光灼灼,反握著木氏的雙手,鄭重地承諾,“你放心,無論林側妃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只是庶出,本王絕不允許他們越過我們未來的子女。”
木顏寇聞言,抿唇輕笑,那簪了滿鬢的鏤空銀飾,在月光和燈柱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本妃是王爺的正妃,與王爺休戚與共,王爺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
“不論是嫡子還是庶子,都是王爺的孩子,都是鳳子龍種,哪里有親疏貴賤之分?”
“不止王爺喜歡林側妃,本妃也喜歡林側妃的聰明勁兒,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王爺第一個孩子,本妃比王爺更盼著這孩子平安降生。”
木顏寇話落,玄赫權看她的眼神愈發溫柔。
自己這位王妃雖然黑了些,容貌差了些,但心性尚可。
若非她背后的木氏勢力太大,將來等他功成之后,他也愿意給她一個容身之處。
正遐想著,忽然聽到產房內傳來一道凄厲的女聲。
玄赫權與木顏寇紛紛變了臉色。
那遞到一半的養元茶,也應聲墜地。
可這對明州最尊貴的夫妻,卻無暇顧及這種小事,一前一后地朝產房趕去。
玄赫權盼著這胎是個女兒。
他雖心悅林婉如,也欣賞林婉如的才華,可林婉如背后的長春侯府已經覆滅,她如今只是一個隱姓埋名的孤女,除了在經濟上為他提供一些支撐之外,并不能給他提供更多的政治資源。
將來他若真的問鼎中原,若想坐穩皇位,尚需要一位出身優渥的貴女,為他坐鎮后宮。
林婉如若生了兒子,當為他的長子,向來母憑子歸,若這個兒子養大了林婉如的野心,將來便不好處置了。
所以,生個女兒好。
他看在那源源不斷的銀子的份上,定會將這女兒寵成明州的掌上明州。
木顏寇同樣盼著這胎是女兒。
她雖與林婉如達成同盟,保她在明州一生平安無憂,但玄赫權是她的夫君,與她也有夫妻之實,明州女子向來愛恨分明,眼底揉不得沙子,她身為木家嫡長女,更是心高氣傲至極,怎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與別人生下一個兒子來礙著她的眼?
若是個女兒便罷了。
若真是個男兒……
柔美端莊的木王妃眸光微瞇,里頭射出陰冷的寒光來。
……
“生了生了!”
夫妻二人還未走到產房前,產房門便被破開,接生嬤嬤抱著帶血的襁褓,笑盈盈地道。
“恭喜王爺!恭喜王妃!咱們側妃娘娘給王府添了一位千金!”
此話一出,院中之人皆長疏一口氣。
女兒好啊。
王府的長子,還是從王妃娘娘肚子里生出來才穩妥。
接生嬤嬤話音落下,木顏寇眼底的冷意散去,又變成明媚春色。
好像剛才那個眼神只是錯覺一般。
“快讓本妃看看。”
木王妃先玄赫權一步,將那襁褓抱在懷中,不顧那錦被上的血跡,快速翻開了孩子的肚兜。
果然。
是女孩。
眼底柔光更重,一邊抱給玄赫權,一邊念叨:“王爺,你瞅瞅,這眉眼與婉如妹妹簡直如出一轍,將來定是個絕色傾城的女子。”
“十六年后,只怕咱們墮王府的門檻要被媒婆給踏碎啊!”
玄赫權看到嬰兒的性別,也面露滿意之色。
雖說這嬰兒剛剛出生,看不清五官長的像誰,但這玉雪一樣的肌膚,將來定不會長成俗物。
“無礙。”
“若墮王府裝不下本王女兒的富貴,那本王再為她換一個更大的地方便是。”
說這話時,玄赫權眼底露出不加掩飾的貪婪。
他口中更大的地方,指的是何處,院內眾人皆不言自明。
木王妃面上掛著笑,捏了捏嬰孩紅彤彤的鼻尖,“你個小福星,且等著吧,往后有你的好日子過呢。”
玄赫權聞言,爽朗一笑,正要再說些什么時,便見那半掩的殿門在此被撞開,另有一接生嬤嬤抱著一個襁褓沖出來。
王府后院一應事務皆由墮王妃操持,這幾個嬤嬤也是木府請來的,自然明白自家王妃的心思,若林側妃生的是女兒,一切安好,可若生的是兒子,便……
“王爺、王妃……”
那嬤嬤迎著墮王夫妻二人灼灼的視線,抱緊了懷中的襁褓,忽然心生悔意。
她糊涂啊。
怎么就沖出來了,剛才在產房內,就應該……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么多人看著,縱然辦錯事了,也不能扭頭就跑,不然更惹人猜疑。
咽下心中的苦澀,那嬤嬤將襁褓攤開,露出里面渾身淤青卻睜著一雙大眼的嬰兒。
“側妃娘娘……生了雙胎!”
“還,還是龍鳳胎!”
此言一出,四下寂靜。
木王妃倒還好,妝容比較濃,遮住了變幻的面色,唯有一雙閃爍的眸光,暴露出她起伏的心境。
墮王則徹底變了臉。
提起袍角,快步朝廊下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