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掛斷電話,譚輕鶴聽見身后傳來的聲音。
“你那個小女朋友?你不敢告訴她你妹妹發生的事。”
是他父親譚時璋。
他結婚生孩子晚,現在已經六十歲,看似精神矍鑠,但眉目間已有難掩的皺紋和疲態。
譚輕鶴扭頭,面容平靜。
“我承諾不會讓家里的事打擾到她,所以她沒必要知道,至于年年,我會管。”
譚時璋冷笑,質問。
“那你們不結婚?不生孩子?她一輩子不來譚家?”
譚輕鶴直白,“有何不可。”
譚時璋蹙眉,“逆子!你真是逆子!”
他原地轉兩圈,倏然又道。
“我找人問過,嚴如玉要想在醫院站穩,起碼還有六年時間,六年啊,譚輕鶴,”
譚時璋都氣笑了。
“你今年三十一,再等六年,就是三十七,接近四十了!是,我承認嚴如玉很優秀,但她家條件不賴,她不可能為了你放棄她的事業,現在年年這樣,你身上背的責任更大,你和嚴如玉根本就不合適!輕鶴,趁早分手,找個門當戶對的女朋友,結婚生子,把這個家擔起來!”
譚輕鶴心沉得厲害,有股頓刀子割肉的生疼。
他咬牙,“不可能,想都別想。”
他轉身要離開宅子。
譚時璋看著他的背影,腦袋有些發暈,他定定神,穩住。
這時,里屋突然傳來保姆的聲音。
“小姐又發作了!小姐!”
譚輕鶴頓住步伐,閉眼,大步往回走。
——
嚴如玉心想譚輕鶴不告訴她譚年年的事,定有他的道理,她就沒主動戳破。
索性譚家有錢有勢,沒什么事解決不了。
日子繁忙又平靜的往前。
到了2008。
這一年發生許多大事.
首當其沖的就是五月的地震,嚴家青壯年這一圈,幾乎就是全員出動救援。
嚴肅嚴川奚念如都是一線指揮。
黃冬陽堅守崗位,關注國際形勢。
方知也和陳二丫一起,準備物資,送去災區。
嚴如玉主動報名,由衛生部統一編隊,拿到抗震救災的證件,登上飛機。
她以為譚輕鶴會一起,但深夜下飛機才接到譚輕鶴的電話。
“家里有點事,沒辦法過去,小玉,你注意安全。”
嚴如玉嗓音平靜,“我明白,等我回來。”
“好。”
震區斷壁殘垣,哀鴻遍野,嚴如玉跟隨老師,什么也不敢想,全身心投入眼下的救助工作。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這么忙碌,這么充實過,而且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忙,要和死神搶時間、挽回生命的拼搏。
很意外的是,她沒看見大哥二哥和奚奚姐,反而在震區先碰到趙安霆。
彼時是地震第二天的深夜,嚴如玉和臨時組成的醫療隊員抵達學校的一個操場。
曾經的綠茵場和跑道,此刻是布滿裂縫、瓦礫的臨時避難所。
橫七豎八躺著的傷員,低沉的呻吟與呼喊聲交織。
嚴如玉等人立馬投入到緊張的救援之中。
“頭皮裂傷,馬上做清創手術!”
“這個小朋友腿骨折了,王醫生……”
“眼眶爆裂骨折!準備工具!”
……
就在嚴如玉錯身去救治下一個傷患時,卻看見運送傷員的隊伍里,有張臉很是熟悉!
是趙安霆。
不算太明亮的燈光下,他不再是往常所見到的,西裝革履的精英總裁模樣。
他穿著被泥土和血跡弄得皺巴巴的衣服,還光著一個膀子,和士兵們一起抬擔架送傷員。
走近些了,趙安霆也看見嚴如玉,他并不怎么意外她的出現,揚了下嘴角,就繼續忙。
嚴如玉收住訝異,呼口氣,繼續工作。
不知過去多久,嚴如玉聽見趙安霆喊她。
“小……嚴醫生,有個小姑娘下半身被壓在預制板下,還沒救出來,但她人處于昏迷狀態,右邊腦袋有個大包,你跟我過去看看!”
嚴如玉立刻提著醫藥箱起身,“好,走。”
兩人快速趕到現場。
穿著軍裝的救援人員還在想辦法,小姑娘依然沉沉昏迷。
嚴如玉雙膝跪在瓦礫上,開始查體。
“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這是急性硬膜下血腫,腦疝形成,必須在半小時內做鉆顱減壓手術!否則必死無疑,先把她抬出來。”
救援人員為難道。
“醫生,你看那邊還壓著個小男孩,把這邊的預制板抬開,小男孩就得死,我們正在等結構工程師和指揮員過來,但不確定他們什么時候過來,太亂了……”
嚴如玉望過去。
預制板另一端的小男孩頭發身體全都被灰塵覆蓋,他傷勢更輕,他甚至還清醒著,見人望過來,他虛弱、緊張卻堅定。
“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別管我……”
嚴如玉的眼眶瞬間就濕潤。
她呼口氣,短短瞬間做出一個重大決定。
“就在這里,我來給她做手術。”
救援人員問,“你有把握嗎?”
嚴如玉沉著冷靜,聲音堅定有力。
“我是這個醫療點唯一的神經外科醫生,且跟著上級醫生做過很多次,如果我不做,別的醫生更不會!”
話說到這,也沒其他辦法。
嚴如玉跑回去拿需要工具:利多卡因、手術刀、顱鉆。
她有點慌,差點摔倒,趙安霆一直跟著她,扶住她手臂,加重力氣握了握。
“冷靜,小玉,她的命在你手上。”
“是。”嚴如玉深呼吸,“我得鎮定,安霆哥,人手不足,你手夠穩,過來幫我固定住她的腦袋。”
趙安霆呆了:“……我嗎?”
“是,走。”
情況危急,容不得人猶豫。
嚴如玉直接指揮,“安霆哥,你跪這里,用雙手從后面固定住她的頭,絕對絕對不能動。”
她又指兩位救援人員,“麻煩你幫我遞工具,你幫我打手電筒。”
簡易手術開始了。
手電筒光線下,嚴如玉心跳如擂鼓,下手卻特別果斷利落。
定位、消毒、鋪單、局部麻醉、鉆顱……
鉆頭接觸顱骨時,發出滋滋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在場幾個人都閉上雙眼。
唯有趙安霆,近乎著迷般地望著嚴如玉。
她是如此全神貫注,如此閃閃發光……
讓他不能忘懷。
就在這時,小女孩頭部,暗紅色的血塊混合著血液,‘噗’地涌出,嚴如玉稍松一口氣。
“減壓完成,現在我會擴大骨孔,清除血腫……”
話音未落,倏然一次強烈的余震猛地襲來!
大地晃動,站著的人都驚呼下蹲,照耀著小女孩腦袋的手電光劇烈搖晃,小女孩身體猛顫,另一端的小男孩因為預制板的挪動,發出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