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人帥嘴甜,沒一會就從住附近的老婆婆嘴里打聽到關于嚴元寶的信息。
“你說垃圾場那個小嚴啊,他去年被人打得渾身是血,躺路邊沒人管,老毛好心把他拖進去,給他救活了,之后這孩子就在垃圾場里干活,人老實,話不多,可勤快了。”
老實……
勤快……
當天吃完晚飯,二毛把話傳給賈淑芬三人,三人都睜大雙眼。
不敢相信這兩詞可以用來形容嚴元寶。
畢竟嚴元寶給他們留的印象都太差了。
三歲就亂扔炮仗,欺負妹妹,踢腿不方便的賈亭西,伙同混混偷電纜,慌亂中將保安推下井……
“難道沒有嚴輝和劉金蘭影響,元寶還變好了?”賈淑芬大膽猜測。
“那他現在不讀書,就在垃圾場干啊?”
二毛聳肩,“應該是這樣,看情況,周智宇在暗中接濟他,說起來周智宇更邪門,一點不像他爸媽,愛讀書,好心眼又軟弱。”
可惜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有答案的。
溫寧和小玉聽完就算了,唯有賈淑芬心中有無限惋惜和遺憾。
孩子都是好孩子,都是遇見不好的父母啊。
也不知道元寶和智宇的出路在哪兒。
接下來兩天,周智宇沒再過來,賈淑芬也沒去找。
她村里從小就認識的老朋友——李二婆,求她幫個忙。
這個李二婆,沒有大名。
因為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小時候被叫二妹,婚后被叫李二姐,有孩子了被叫李二嬸,有孫子了,就被叫李二婆。
她因為想給兒子娶媳婦湊彩禮,曾把自己再嫁給鰥夫湊錢。
賈淑芬也是回來才知道,前兩年鰥夫死了,鰥夫的兒子又把伺候鰥夫近八年的李二婆送回云豐村。
李二婆這邊的兒媳婦不同意她住家里,于是李二婆就在豬圈里面住著,每天吃點菜糊糊完事。
聽得賈淑芬鬼火噌噌冒,在大隊婦女主任的請求下,她帶著人上門去罵了李二婆的兒子兒媳婦一頓。
李二婆重新住回家里,又和賈淑芬說,她想去世前,去市里見見世面。
村里到市里也就三十分鐘的車程。
賈淑芬這哪有不滿足的,她應下,決定一起帶另外兩關系好的老太婆一起轉悠轉悠。
當天,溫寧要給嚴剛的戰友送點東西,小玉跟她去了。
二毛就照顧賈淑芬等長輩們。
當車開到云豐村口,祖孫倆就看見三個老太婆,穿著自己最得體最漂亮的衣服,鞋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滿臉泛著希冀,雙眼期待的等著他們。
很像是期待爸爸媽媽帶她們出去玩的小孩子。
賈淑芬和二毛同時心梗了一下。
普通的出行,對于村里的老人來說都很重要。
“淑芬!二毛!”
“姐!”
她們和祖孫倆打招呼,二毛趕緊下車,笑容滿面的招呼。
“李婆婆,王婆婆,谷婆婆,我來提東西,你們先后退,我奶倒車了咱再上車。”
“哎,好。”
賈淑芬倒車的空擋,二毛好奇的問。
“李婆婆,你袋子這么重,里面裝的啥啊?”
李二婆掰著手指頭數。
“十個雞蛋,一大壺開水,十來個梨子,一個西瓜……”
二毛:“……”不就出去一天嗎?
王婆婆和谷婆婆也爭先恐后的說出她們帶的一大堆東西。
剛說完,賈淑芬已倒車完畢,她沒懷好氣的罵罵咧咧。
“帶那么多吃的干啥,你把我們幾口人當豬嗎!除了要壞的,其他都放回去!老娘帶你們出門,不用你們考慮吃啥,跟著姐走就是了!”
三個老太婆還想辯解,被賈淑芬一個眼神止住,就噘著嘴,蹲地上,糾結不已的撿東西出來。
二毛走到奶身邊,小小聲,“奶,你要溫柔!”
賈淑芬白他一眼,“你懂個屁!不這樣她們能聽我的?她們節省一輩子了,舍不得花錢舍不得吃,但出去玩不吃不喝,不就是白出去了,接下來,老娘當白臉你當紅臉,曉得了吧。”
二毛豎起大拇指,“奶,還是你老奸巨猾,佩服。”
“呸!老娘這叫聰明絕頂!”
好不容易,一行人上車。
這次輪到二毛開車,賈淑芬坐副駕,后面坐三興奮的老太婆。
李二婆扒著椅背,雀躍的問。
“淑芬姐,聽說你們住城里,拉屎都在一個小房間,關著門偷偷摸摸的,出來還洗手漱口,拉完之后進去瞧,哎,沒屎,那屎去哪里了?總不能是吃了吧!”
賈淑芬和二毛:“……”
“屁!”賈淑芬翻白眼,“那是沖下去了!”
“沖哪了?”
二毛給他們解釋下水道和城里的茅坑。
三個老太婆恍然大悟。
王婆婆感慨,“要是我年輕個二十歲,我指定去城里挑糞回來當肥料,那么好的東西你們城里人說不要就不要,真是太浪費了。”
……
好不容易熬到市區,賈淑芬和二毛先帶她們去買新衣服。
三人使勁說不要。
李二婆湊在賈淑芬耳邊,生怕別人聽見,悄悄的。
“淑芬姐,我只有十塊錢,你帶我去布料店,我想買塊好點的布,自己做壽衣,年輕的時候丑了一輩子,結婚都是買便宜的瑕疵料子做嫁衣,走的時候我想穿漂亮點。”
另外兩個老太婆也迫切點頭。
“對對。”
“我也是!”
其實李二婆的年齡比賈淑芬都還小,只是生活顛簸,遇人不淑,勞累過度,讓她愈發顯老。
怪可憐的。
賈淑芬這個白臉都當不下去了,她給二毛使眼色,再板著臉。
“走吧,我帶你們去。”
她們離開后,二毛拿起先前奶選好的幾套衣服,和老板娘道,“老板娘,麻煩這三套結賬吧。”
“行。”
買完壽衣料子,賈淑芬和二毛帶她們三去吃飯。
選的是一家中餐廳,二毛點的都是適合老年人吃,軟糯可口的菜。
紅燒肉、粑粑肉、糯米飯……
李二婆三人拘謹,都不伸筷子,就刨白米飯,二毛就一直給她們夾菜。
賈淑芬則在旁邊板著臉。
“都到你們碗里的菜不許再夾出來,我和二毛都不吃,只能倒掉。”
節省的念頭深刻骨髓,李二婆三人終于吃上肉,只是雙眼飽含淚花。
就在一行人吃得還算歡快時,突然有一道身影氣勢洶洶的走來,驚愕不已的發問。
“媽,二毛,你們怎么在這兒?!”
賈淑芬和二毛循聲一看,是周云云。
她身后還有一對老人,是她的父母。
周為民和黃秀菊。
嚴聰結婚前,賈淑芬帶著自家山貨和蔬菜,熱情滿滿的和周為民黃秀菊見面。
但兩人臉上始終掛著冷漠疏離的表情。
分開時,賈淑芬忘了拿東西,走回來,還聽見黃秀菊交代。
“這些干木耳咋弄,里面太臟了,拿去丟掉吧,云云真是糊涂,嫁給供銷社主任的兒子多好,嚴聰,真是……”
賈淑芬就明白了,對方壓根瞧不起身為泥腿子的她,再加上后來的事,雙方基本上不打交道。
這會乍一見面,還有點恍若隔世。
因此,賈淑芬自然而然的反問。
“我們為啥不能在這?你不會覺得我們不配在這吃飯吧!?”
周云云跺腳,急得面色漲紅,“不是,媽,你們在這?那智宇呢?他不是每天都去找你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