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了?”陸良辰攬住姜海棠的肩膀,低聲問道。
姜海棠點點頭。
“沒事,以后有假期了,咱們就回來看看。”
“良辰,我還想去看看我父母,他們……他們這輩子,就只有我這一個孩子,我得給他們上上墳。”
這個年月,上墳什么的其實風險很大,但姜海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離開之前,總要去養父母的墳頭看看。
“我明天陪著你一起去。”陸良辰說道:“說起來,岳父岳母還沒見過我這個女婿呢。”
“他們肯定喜歡你,你這么好呢。”姜海棠笑著對陸良辰說道。
上輩子那些在李家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姜海棠都會去父母的墳頭哭一場。
即便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年幼,已經不記得父母的長相,但每次去看望父母,都會讓她覺得溫暖。
而這輩子,她走上了不一樣的路,該去給父母說一聲,免得他們在九泉之下擔心。
第二天,天氣放晴,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驅散了連日的陰霾。
陸良辰特意請了半天假,又借了廠里的吉普車。
姜海棠去供銷社買了些點心、水果,又買了一瓶酒和一包煙,這是記憶中父親生前偶爾會沾一點的。
姜海棠原本想帶著小橙子一起去的,但后來想到山路難行,便讓小何留在家里照看小橙子。
車子開出城區,駛向大山深處。
姜海棠養父母的墳其實距離清水溝并不是很遠,翻過一座山頭就到了。
路不太好走,有些顛簸。
越靠近那片墳地,姜海棠的心情就越發沉重,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關于養父母模糊而溫暖的記憶碎片一點點浮現出來。
姜海棠開始緊張起來。
“海棠,是不是難受了?要是難受,我們先休息休息。”
“海棠,你喝口水,很快就能到了。”
陸良辰看著姜海棠的表情有些肅穆,只能不斷地安慰姜海棠。
“我其實是近鄉情怯,良辰,我太久沒有來看過爹和娘了,他們會不會怪我?”姜海棠有些緊張的問道。
“不會的,海棠,現在這種形勢,岳父岳母能理解,等以后,咱們只要有假期,就來看望他們。”
陸良辰之前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姜海棠對于養父母的感情竟然也如此深。
這時候,前面已經沒有路了,陸良辰只能停好車,拎著上墳的東西,和姜海棠一起沿著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往上走。
陸良辰一手提著東西,一手緊緊握著姜海棠的手,無聲地給予她力量。
在一片相對平緩的向陽坡地上,零星分布著一些墳塋。
姜海棠憑著記憶,很快找到了那兩個并排的、有些低矮的土墳。
墳頭上長滿了青草,墓碑也只是簡陋的石塊,上面刻著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爹,娘,海棠來看你們了。”姜海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蹲下身,用手仔細地拔掉墳頭的雜草,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墓碑上的塵土。
陸良辰也蹲下來,將點心和水果擺好,又斟了一杯酒,點燃了三支煙,恭敬地放在墳前。
“岳父,岳母,我是陸良辰,海棠的丈夫。”他聲音沉穩而鄭重,“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二老。你們放心,我會一輩子對海棠好,愛護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委屈。我們現在有了兩個孩子,女兒叫小桃子,兒子叫小橙子,都很好,很健康活潑。海棠現在也很好,她很優秀,去了京城工作……”
陸良辰絮絮叨叨地說著,像女婿第一次上門一樣,匯報著家里的情況,語氣真誠而尊敬。
姜海棠在一旁聽著,眼眶忍不住紅了。
她接過陸良辰遞過來的酒,輕輕灑在墳前:“爹,娘,你們聽見了嗎?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很好。良辰他對我很好,公公婆婆也把我當親女兒一樣。我還找到了我的親爺爺……你們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爹,娘,你們養了我六年,把我當成親女兒一樣對待,你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報答不了,只盼望下輩子,我還能做你們的女兒,好好地孝順你們二老。”
微風輕輕拂過,吹動著墳頭的青草,仿佛是對他們話語的回應。
姜海棠又低聲訴說了許多,說自己的事業,說孩子的趣事,說對未來的期盼,也說了那些未能承歡膝下的遺憾。
陸良辰始終安靜地陪在一旁,默默地添酒,整理供品。
祭奠完畢,兩人在墳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周圍很安靜,只有鳥鳴和風吹過樹林的聲音。
“爹,娘,我們以后會常回來看你們的。”姜海棠最后說道,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帶著一種釋然和承諾。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來時輕松了一些。
坐回車里,姜海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
這次祭拜,像是完成了一個重要的儀式,既是對過去的告別,也是對未來的期許。
陸良辰發動車子,握住她的手:“以后,我每年都陪你來。”
“嗯。”姜海棠回握住他,心里充滿了感激和踏實。
回到城里,離愁似乎被沖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平和的心態。
該見的故人都已見過,該了的心事也已了卻。
離開的日子也到了。
離開的這天清晨,天空飄著細雨,仿佛也在訴說著離愁。
小何早早收拾好了行李,陸良辰抱著還在熟睡的小橙子。姜海棠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小院,這里充滿了他們新婚燕爾的甜蜜、初為父母的喜悅和奮斗的汗水。
只是,此后,這里會有新的人住進來,而他們也將走上新的征程。
康小夏、劉紅梅、黎景程……等等和姜海棠交好的人都來送姜海棠。
機械廠這邊,也來了幾個熟悉的人。
正要出門,卻看到顧昀笛和舒啟華也冒著雨來了。
姜海棠忙迎過去,心疼地說道:“干爸干媽,你們怎么來了?下雨呢!”
“好孩子,我們已經回到學校安置了下來,這是我們的地址,等你到了京城給我們寫信,你這一路上兩個女人帶著孩子,我們不放心,總得來叮囑幾句才行。”
舒啟華拉著姜海棠的手,眼眶紅紅的,塞給她一個布包。
“里面是些吃的,有給你準備的,也有給孩子準備的,到了京城,記得常寫信回來。”
“哎,我知道,干媽。”姜海棠哽咽著點頭。
兩輩子的相處,姜海棠想到未來有很長時間見不到,是真的難過。
“沒事的,海棠,我和你干媽都是老師,我們有寒假,還有暑假。等我們放假了就去看你們。”
舒啟華又對小何仔細叮囑:“香草啊,這一路上要辛苦你照顧好海棠和孩子。”
即便心中有多少不舍,終究,還是到了分別的時間。
陸良辰開車送姜海棠去車站。
在一片不舍的告別聲中,吉普車緩緩駛出紡織廠家屬院。
姜海棠透過車窗,看到路邊上沖著吉普車揮手的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身影,視線漸漸模糊。
“海棠,你和小橙子先回去,我很快也會回到京城,到時候,我們一家子就不用再分離了。你回去了,記得告訴小桃子,爸爸想她了。”
姜海棠鄭重點頭,目送陸良辰下了火車,在車窗外揮手。
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著,窗外的景色從西北的蒼茫逐漸變為中原的平坦。
小橙子睡醒后精神頭十足,在小何用毯子圍出來的“安全區”里咿咿呀呀地自說自話,啃著磨牙餅干,玩著小玩具
姜海棠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
她拿出舒啟華給的布包打開,里面除了精心制作的肉干、餅子,還有一小包獨立包好的奶粉,甚至還有兩雙顯然是手工編織的小襪子,一看就是給孩子們的。
這份細心和關愛讓她心里暖融融的,這或許就是有媽媽的感覺。
“香草姐,你也吃點東西。”姜海棠把肉干和餅子分給小何。
“哎,謝謝海棠。”小何接過,有些感慨地說,“金城的人真好,都這么熱心腸。顧老師和舒老師真是把你當親閨女疼。”
小何也是苦命人,其實挺羨慕姜海棠能有如此多的人真心誠意的愛護。
“是啊,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尤其是干爸和干媽!”姜海棠微笑道。
只是,姜海棠這話,小何并不懂。
甚至,小何很是疑惑。
這幾天聽到的消息是海棠曾經救舒啟華和顧昀笛于危難之時,并沒有看出來這兩個人對海棠有多好啊!
但海棠既然這么說,那就一定有道理。
旅途漫長,姜海棠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又開始翻閱顧昀笛給她的那本筆記。
筆記是用工整的鋼筆字寫的,夾雜著一些外文術語和簡圖,記錄著國外機械領域的見聞和思考,雖然年代久遠,但其中一些理念和思路依然讓姜海棠覺得耳目一新,深受啟發。
姜海棠不由自主就沉浸了進去。
小橙子似乎知道媽媽在忙,大部分時間都很乖。
只是,小家伙也有不耐煩的時候,看著媽媽不理會自己,只是拿著書本看,他試圖去抓媽媽手里的鋼筆,被小何及時抱開了。
“小家伙,這可不能玩,這是外公送給媽媽的寶貝。”小何耐心地哄著他。
對面下鋪是一位帶著孫子的老太太,看到小橙子這么乖巧,忍不住夸贊:“這娃娃真省心,帶出門也不哭不鬧。”
“可不是,我們家這娃是乖的不得了。”小何與有榮焉地夸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