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八月二十八,又是無比炙熱的一天。
李南柯留在赤縣督促收糧,宋依先回了安平侯府。
這是母女倆商量后的結果,一旦下了暴雨,侯府也要注意防澇。
宋依的一百畝田,到二十八傍晚,已經收了一大半。
崔莊頭和方莊頭兩人決定領著所有莊戶夜里接著收。
崔莊頭:“姑娘放心,明日天亮之前,所有能收的全都會收進倉庫里。”
方莊頭:“若是明天天還好,我們就把收的豆子先拿出來曬。”
李南柯抬頭看了一下天,月明星稀,誰也想不到明天將會有一場暴雨要來到。
黃勝又來了,手里拿著一個木匣子。
李南柯打開,驚呼一聲。
“這么多銀票啊。”
足足有五萬兩!
黃勝輕笑,“我們二百文買得精米,五百文賣給宋氏糧行,五十文收的豆子,賣一百五十文。
一百文收的粟米,二百文賣了,一來一回,凈賺了五萬兩。”
“那個宋氏糧行瘋了,足足買了我們十萬兩銀子的糧食,嘖嘖,一個小小的糧行,也不知道哪兒湊這么多銀子。”
李南柯心知肚明,宋慧這是堵上了全部的身家。
可惜啊,她注定賺不到銀子!
李南柯好奇地問黃勝。
“你一下賣了那么多糧食,若暴雨帶來糧價瘋漲,你不會后悔嗎?”
黃勝用戴眼罩的那只眼撇了她一下,輕笑。
“我又不傻,王爺都出錢默許你大肆收糧了,你們肯定有后手,糧價會不會瘋漲,還不是你們調節?”
李南柯豎了個大拇指。
“黃師父通透。”
黃勝嘿嘿一笑。
“何況,倉庫里還存了十萬兩銀子的糧食呢。”
李南柯......
所以這才是手里有糧,心里不慌?
黃勝掃了她一眼,慢悠悠背著手走了。
“生意之道,講究適度,不是賺的銀子越多越好。”
待離得遠了,幽幽的聲音傳過來。
李南柯愣了下,若有所思。
另外一邊。
宋慧看著一車又一車送進倉庫里的糧食,長長松了一口氣。
萬事俱備,只欠暴雨。
只要赤縣決堤,她和趙鴻將成為汴京最有錢最風光的人。
吩咐下人守好糧倉,她去了赤縣找趙鴻。
兩日前,趙鴻就和宋侍郎來到了赤縣。
宋侍郎已經上了折子說要苦修,自然選了一家寺廟。
這處寺廟距離宋慧記憶中決堤的地點特別近。
趙鴻正和宋侍郎商議事情,神色凝重。
看到她進來,連忙問:“你確定暴雨會造成赤縣決堤?決堤的地方就在白茅堤口?”
宋慧點頭,“我確定,怎么啦?”
趙鴻眉頭緊皺。
“我和岳父昨日夜里悄悄去白茅堤口看了看,發現那兒的堤壩似乎有修補過的痕跡。
會不會赤縣縣令已經下令修補過了?若是修補過,會不會沒法決堤了?”
宋慧一口否定。
“不可能,你看清楚了嗎?”
趙鴻搖搖頭。
“夜里去的,堤口又有人守著,看不真切。”
“你問過周圍的人嗎?”
“問過了,說是沒見修補。”
“那就是了,修補堤壩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宋侍郎也覺得不太可能。
“那我們就還按原計劃行事。”
趙鴻摸了摸心口,“我總覺得心口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
宋慧嗔了他一眼。
“你啊,就是太緊張了,做大事之前,有些緊張是難免的,相信我,一定會一切順利的。”
趙鴻想了想,也覺得有可能。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過后,他可能會因此得到朝廷重用,青云直上,他就激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天夜里,趙鴻輾轉難免,從沒覺得時間如此煎熬過。
夜半,忽然外面傳來咔嚓一聲巨響。
轟隆隆,震耳欲聾,天空仿佛被巨錘劈開了一條裂縫。
剎那間,整片天都被照亮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咋羅下來。
不過片刻,雨勢陡然變大,密集的雨簾傾瀉而下。
趙鴻激動地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拽住宋慧。
“下.....真的下雨了!”
宋慧死死盯著窗外的雨簾,目光一片猩紅。
恍惚中仿佛看到白茫茫的雨簾全都化成了銀錠子落下來。
哈哈哈哈,暴雨來了,決堤也馬上就要來了!
她要賺翻了!
雨下了半宿,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雨勢稍微小了一些。
她激動地轉身拿起蓑衣套在身上,“我要趕緊回京主持賣糧的事。”
趙鴻連忙提醒他,“折子,我寫的關于赤縣決堤的折子別忘了打發人送到左相府,讓左相直接面呈陛下。”
“放心吧,我記著呢。”
宋慧剛離開,雨勢瞬間又大了,宋侍郎披著蓑衣也沖進來。
眼中滿是興奮。
“這雨越下越大,別愣著了,咱們快去白茅堤附近吧。”
趙鴻穿戴整齊,翁婿倆急匆匆離開了。
大雨越下越大,到了中午的時候還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狂風裹脅著暴雨橫沖直撞,樹枝被吹得東倒西歪,天地間一片混沌。
崔莊頭和方莊頭站在檐下,看著院子里的花圃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連個花枝都看不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滿臉慶幸。
幸好提前搶收了,不然這么大的雨,莊稼全都泡在水里,顆粒無收。
當然,很多人此刻懊悔的腸子都青了,正頂風冒雨地在地里搶收呢。
只是雨勢太大,即使收下來的糧食也會發霉。
天色越來越晚,二風頂風冒雨前來,“王爺要屬下接姑娘去看一場戲。”
“這個時候?走走走!”
李南柯興奮又好奇。
二風一只手舉著大傘,另外一只手用披風將李南柯一包,穩穩抱起來,將她帶走了。
白茅堤的守衛樓上。
沈琮站在窗口,正在往下看。
“王爺。”
李南柯打了一聲招呼,迫不及待往下看去。
下面的空地上,宋侍郎和趙鴻兩人冒著雨,正在同赤縣的縣令爭論不休。
縣令十分惱火。
“你們把百姓們都集合在這里,就為了說服他們轉移?”
“趙大人身為御史,說話怎能信口開河?”
“我們白茅堤口堅固著呢,怎么可能會決堤?”
“這么大的雨,百姓們出了什么事,趙大人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趙鴻神色高傲,帶著一抹凜然。
“你們不轉移,等到決堤了,房屋沖毀,百姓被淹,負不起責任的是大人你吧?”
“本官心懷百姓,為了百姓安危不惜一切代價,今日也要勸說大家轉移。”
“大人如果還想要自己的腦袋,奉勸你最好趕緊命令百姓轉移。”
縣令一臉惱火,轉身吩咐百姓。
“大家伙兒放心,咱們白茅堤口安穩著呢。”
“都回去吧,注意自個家里,地勢低的屋里別進了水。”
宋侍郎急得跺腳,張開雙手,扯著嗓子阻攔眾人。
“不能回,不能回啊,快都轉移到東邊地勢高的坡上吧。”
“胡鬧,這么大的風雨去坡上才危險。”
“你們不去坡上,真決堤了就會被沖走淹死!”
雙方越吵越激烈,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
這時,遠處有人跌跌撞撞本來,聲音中帶著一抹戰栗。
“決堤.....真決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