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你醒醒,不要嚇可兒好不好?”
“你起來啊,下雨了,地上涼。”
“娘親你起來,我們回家了。”
李南柯不停地用自己溫熱的小手搓著宋依的手,試圖讓娘親的手溫熱起來。
娘親的手好涼啊,涼得她渾身顫抖,一瞬間好像回到了那個夢境里。
她們顛沛流離,受盡折磨終于到了黔州流放地。
流放過來的人都會被送到一個破敗的村子里,在那里日日種田勞作或者是去礦山撿石頭。
負責看守流放犯人的老村長看她和娘親可憐,特地將她和娘親安排在他家隔壁的院子。
院子里長滿了荒草,兩間房塌了一半,剩下的一間勉強能住人。
老村長是個好人,嘆息著勸她們,“雖然破了點,但收拾收拾你們娘倆好歹能遮風擋雨。
以后老老實實干活,雖然苦了點,但總能有口飯吃,住我們隔壁,我們多少能照應你們一二。”
又摸著她的腦袋,道:“這孩子餓得面黃肌瘦的,走吧,跟爺爺去隔壁,奶奶蒸了菜團子。
你拿兩個過來,今晚你和你娘湊合吃點。”
娘親拉著她跪下和老村長磕頭道謝,又叮囑她:“去了爺爺家要禮貌,要和爺爺奶奶道謝。”
那時的她已經(jīng)餓了一整天,聽到她和娘親有菜團子吃,滿心雀躍地跟著老村長離開。
“可兒。”
娘親忽然在身后叫住她。
一轉(zhuǎn)身,就被娘親緊緊抱在懷里,娘親溫熱的淚落在她的脖子里。
她轉(zhuǎn)頭,伸手幫娘親擦去眼淚。
“娘親別哭,我們會好起來的。”
娘親紅著眼點點頭,深深看著她,似乎看不夠一般。
許久親了親她,揉揉她的頭發(fā)。
“去吧。”
“嗯,娘親等我,我拿了菜團子回來咱們一起吃。”
她跟著老村長去了隔壁。
菜團子還沒好,老村長媳婦給她喝了水,等菜團子出了鍋,用油紙包了兩個給她。
她揣著兩個菜團子高興地跑回去。
“娘親,我們有吃的了!”
屋子里靜悄悄,透過爛了一半的窗戶,她看到娘親瘦骨嶙峋的身子掛在房梁上。
隨著風輕輕晃動著。
手里的菜團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娘親,娘親!”
她尖叫著,拼了命地往屋里跑,撲通被門檻絆倒,一頭栽了進去。
額頭磕破了,鮮血留下來,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眼中卻只有娘親輕輕晃動的身影。
老村長夫婦聽到動靜趕過來,將娘親從房梁上放下來。
老村長將手放在鼻翼下試了試,搖頭嘆了口氣。
“作孽啊。”
老村長媳婦幫她擦去臉上的血跡。
“可憐了這小娃,她爹,你看墻上......”
她順著老村長媳婦的手看過去,墻上一行用鮮血寫成的字。
血跡未干,順著墻壁蜿蜒流下。
“可兒對不起,娘親要去找爹爹了。”
“娘親做不到了,你要活下去,無論多難!”
是娘親留給她的字。
“娘親。”
她撲到娘親身上嚎啕大哭,可娘親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娘親的手也像此刻一樣冰涼,冰涼得令她恐懼。
夢境與現(xiàn)實重疊,李南柯尖叫著不停搖晃宋依。
為什么她明明已經(jīng)在夢里窺得先機,明明已經(jīng)改變了抄家流放的命運,卻還是救不了娘親?
“娘親你起來啊,你不要留下可兒好不好?可兒一個人害怕。”
她哭得撕心裂肺。
宋依的身子軟軟倒向旁邊。
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宋依。
李南柯怔怔抬頭,淚眼模糊中,對上祖母賀氏蠟黃的臉色。
“祖.....祖母!”
她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嚎啕大哭。
賀氏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攬著宋依,只能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頭。
“可兒別怕,祖母在。”
賀氏的聲音溫柔又堅定,帶著一抹顫抖。
猶如夢境中,祖母被那些衙役拳打腳踢時,卻還是緊緊佝僂著身子將她護在懷里。
死也不肯松開她。
鮮血吐在她身上,祖母艱難動了動嘴唇,顫著手幫她抹去眼淚。
“可兒別怕,祖母在。”
李南柯哭得幾乎暈死過去。
賀氏看著眼前的情形,眼前一黑,幾乎暈死過去。
一邊又慶幸自己在得知孫女來宋家后,強撐著帶人趕了過來。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夾雜著口腔中泛起的鐵銹味讓她清醒了兩分。
一手攬著宋依,一手攬著李南柯,抬頭冷冷看向宋侍郎,還有匆匆趕來的章氏。
聲音帶著憤怒的顫抖,吩咐自己的丫鬟紫玉。
“立刻去報官,就說宋侍郎夫婦心狠手辣,虐殺親女!”
宋侍郎臉色大變。
他雖然不明白宋依為何會離開祠堂,也震驚宋依為何會成了這副模樣,但一聽到賀氏說要報官,整個人頓時反應過來。
此事絕不能報官,一旦報官,他的仕途就完了。
當下厲聲吩咐下人,“給我攔住她。”
宋家的下人立刻上前,攔住了要沖出去的紫玉。
宋侍郎道:“親家夫人慎言,宋依是我女兒,她忤逆尊長,不孝長輩。
我身為父親,教訓了她兩句,然后罰她在祠堂跪了片刻,著實談不上虐殺親女。”
賀氏臉色冰冷,指著渾身是血的宋依。
“在祠堂跪了片刻能跪成這樣?宋侍郎是欺我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耳朵?”
宋侍郎臉色鐵青,下意識看向章氏。
章氏目光微閃。
她趕到祠堂的時候,宋依已經(jīng)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嘴角和衣襟上都是血。
她當時嚇壞了,第一反應就是宋依絕不能死在宋家。
因此連忙叫看守宋依的兩個婆子趁著天黑,抬了人從后角門送出去。
但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她嘆了口氣,道:“宋依做錯事在先,我們老爺是教訓了兩句,但也心疼,還特地吩咐下人為她上了藥。
此事家中婆子都可作證,是她自己逞強,打暈了守祠堂的婆子,趁機跑了出去。
我不放心,還特地派兩個婆子去找,看這樣子應該是在外面遭遇了不測。”
“她出事,我們也很難過,親家夫人怎能將此事賴到我們頭上?”
賀氏氣得渾身顫抖。
“人都沒了,你們還要往她身上潑臟水,你們.....你們簡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