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躍已經摩拳擦掌地做好準備，就等著談判開始以后，給李天明打輔助了。
結果他這邊蓄好了力，對手上陣的時候，直接扛來了一面白旗。
這就同意了？
主體設備的總包價格直接下來了25%，整個工程造價降了一大截。
可馬躍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
這里面不會有什么陰謀吧？
外國人啥時候變得這么好說話了？
這可是25%，不是2.5%！
海蒂不但就這么同意了，而且還……
其他要求？
馬躍想著看向了李天明。
不會真的還有吧？
見好就收，別再把這德國傻娘們兒給要跑了。
“設備安裝、調試，一直到前期試運行期間，我方要求，蒂森集團安排工程師在現場進行指導工作，我方提供食宿。”
李天明特意點出“提供食宿”，意思也就是蒂森集團安排的人，在新鋼廠工作期間，勞務費用也要由蒂森集團自行負責。
“可以！”
大頭利益都已經讓了，這些小事，海蒂自然也就沒必要再糾結了。
接下來談的都是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主要涉及的都是設備后期維護的事。
李天明每提一個要求，馬躍的心跳頻率就要加快幾分。
到最后他都麻木了，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甚至開始懷疑，坐在對面的那位海蒂小姐，是不是被李天明給下了蠱，要么就是被奪舍了。
之前談了一上午，雙方沒能在任何一個問題上達成一致，下午只進行到三點鐘，商務合同的大框架就已經差不多敲定了。
現在只等著董立桐他們那邊的技術協議簽字，就可以簽商務合同了。
“關于680冷軋中寬帶生產線……集團內部還存在一些分歧。”
出讓手上最先進的技術，蒂森集團沒那么容易下決心，對此，李天明倒也并不奇怪。
“海蒂小姐，你所說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哪方面？目前我國1.0到4.0厚度的中寬帶主要是從東瀛進口，德國對我國的出口量占比不但5%，在打不開市場的情況下，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糾結的點……在什么地方？”
賣不賣設備，中國都不從德國進口，主要原因就是運輸成本太高。
在這種情況下，聰明人的做法，就應該是針對東瀛，減少東瀛在中國的市場占比。
“另外，冷軋帶鋼，目前國際上掌握其核心技術的國家并不少，德國國內的西馬克集團，他們的技術和蒂森集團相比，相差并不大。”
海蒂聞言，微微皺眉，顯然海立格已經向她轉述了李天明的話。
他們并非是唯一的選擇。
“海蒂小姐，彼此的時間都很寶貴，我們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一直糾纏下去，如果蒂森集團不能滿足我們的要求，那么，我們只能另選其他的合作方。”
海蒂知道，李天明這么說并不是單純的威脅，給她施加壓力。
而是……
認真的。
“李先生的態度，我會向集團反應，盡快給您回復。”
“好，既然這樣，今天就先談到這里，冷軋帶鋼生產線的技術部分可以繼續，七天，七天之內，我希望海蒂小姐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說著，李天明就要起身離開。
“李先生。”
海蒂見狀，忙將李天明給叫住了。
“海蒂小姐還有別的事？”
對上李天明的目光，海蒂也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到有些心慌。
這是她以前面對其他談判對手從來沒有過的。
雖然年紀不大，但海蒂已經經歷過無數場商業談判，從來都是她輕松掌握主動權。
像這么被動的情況，從未發生過。
“李先生今天晚上有時間嗎？我想……請您吃頓便飯，不知道李先生肯不肯賞光？”
突然發出邀請，海蒂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要拉近彼此的關系。
這是集團方面下達的指示，認為李天明將會是未來蒂森集團在中國的重要合作伙伴。
當然，海蒂本人也有一些私心。
她想要再驗證一下，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在中國男人面前，真的不起作用。
“好意心領了，很抱歉，我們有嚴格的外事紀律，與外商來往必須是在公開場合，私下里……不符合規定。”
呃？
海蒂一愣，她完全沒想到李天明拒絕得理由，竟然是……
如此奇葩。
怔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也不禁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看起來我對中國還是不夠了解，是我冒昧了。”
海蒂說著也站了起來，探出身子，主動朝李天明伸出了手。
“我今天回國向集團做匯報，很期待下次再見！”
李天明笑著握住了海蒂的手：“希望下次再見，海蒂小姐能給我帶來好消息，一路順風。”
離開海城鋼鐵廠，海蒂由劉東送回了酒店。
“海蒂小姐！”
海蒂剛要下車，就被劉東叫住了，隨后從后備箱里拎出來兩個禮品袋。
“這是送給您的禮物。”
海蒂聞言，看向了那兩個禮品袋。
“李先生準備的？”
“是！”
海蒂聞言笑了，伸手接過：“替我向李先生說聲謝謝。”
目送著劉東駕車離開，海蒂也帶著助力上了樓。
兩只禮品袋里，一個是絲織的擺件，正面是海蒂的個人肖像，反面是一句話——友誼地久天長。
看到這幾個字，海蒂都不禁笑了起來。
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李天明絕對沒把她當成朋友。
另一個禮品袋里則是海城特產，十八屆麻花。
這禮物送的還真是……
既用心，又很敷衍。
另一邊，李天明正馬躍的辦公室。
“天明同志，蒂森集團答應的這么痛快，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
不怪馬躍疑心重，實在是這些年國內被外國人坑的事情太多了。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毛病，可時間一長，各種問題都顯現出來了。
再去找那些外商要說法，連他媽人都找不見。
這次可是總包采購三座1080高爐，萬一……
這么大的責任，誰都承擔不起。
即便是李天明談的，可他參與了，將來真到了頂雷的時候，誰都跑不了。
“有些事確實不能不防，但也沒必要太小心了，蒂森畢竟是大集團，信譽還是沒太大問題的，之所以做出這么大的讓步，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長遠戰略目標。”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馬躍緊皺著眉。
“董工那邊，德國人一直在強調技術標準，我擔心……要是執行對方的技術標準，將來難免要受制于人。”
李天明聞言笑道：“馬書記，如果是咱們有的東西，確實要擔心這種情況發生，可要是咱們還沒有的東西……”
馬躍一愣，接著訕訕的笑了。
“是我杞人憂天了。”
“您這不全是杞人憂天，也是在為長遠打算，確實不能讓德國人一直牽著鼻子走，關鍵還是要實現自力更生，要把這些技術變成咱們自己的才行。”
“天明同志有什么想法？”
“主要還是缺少技術人才，馬主任，我這里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既然是合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能不能把董工給我，新廠這邊卻一個真正懂技術的總工，后續的設備采購，也需要有人來牽頭負責技術方面的工作。”
新鋼廠的整體設計、規劃，李天明通過王作先，交給了鋼研院負責，但人家只管整體設計，具體實施，還得靠自己。
聽李天明說要董立桐，馬躍也有些猶豫。
董立桐是在他上任以后，親自提拔的。
正想著，敲門聲響起，接著就見劉東走了進來。
“有事？”
劉東跟在李天明身邊也有段時間了，沒有要緊事不會這么冒失。
“有個事……能不能……”
見劉東吞吞吐吐的，李天明起身。
“馬書記，這件事您考慮一下，我等您的回復。”
說著和劉東一起離開了。
“出啥事了？”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路過我三姨那兒，門口圍著一大幫人，好像有人在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