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玄關的鏡子前,她清晰地看見自己稚嫩的、緊致的、年輕的臉龐。
她想起來了。
十年前,她和外祖父母、舅舅他們鬧翻,斷絕了關系,義無反顧和江城私奔,她用身上所有的錢在老城區這個老小區里租了一套房子,剛搬進來,江城鄉下的媽媽和妹妹也跟著住進來了。
這是他們搬家的第二個早晨,她一心想做賢妻良母,想要給婆婆留一個好印象,所以,在江家三人還在睡覺的時候,她一大早就起床去市場買菜買早餐……
她看著現在的自己,真的覺得好笑。
她十年勞心勞力,掏心掏肺,換來的是什么?
錢是她賺的,公司是她為主扛下來的,江城是她全力托舉的,婆婆是她親力親為孝順的,江城的妹妹是她供上大學的……
她為江城付出了一切,她換來的是什么?是一句“不會下蛋的雞”嗎?是“除了我就沒有人要你”的鄙夷嗎?
十年一夢。
她坐在客廳里,既想不明白這十年是為了什么,也想不明白她為什么又回到了十年前。
房間里有了響動,江城起床出來了,看見她坐在沙發上。
江城先問她了,“怎么還沒去上課?”
這個時候,江城沒有工作,而宋嘉木為了生計找了家畫室教小朋友畫畫,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在畫室里了。
江城走過來擁抱她,“怎么了?是不舒服嗎?”
江城的氣息撲面而來,她鼻端浮動的卻是前世那間別墅臥室里膩得令人作嘔的香水味,還有江城伸出來的手臂,那個曾給她溫暖的懷抱,現在只會讓她想到他在戴雨萱衣服里摸索的畫面。
想吐!
她身體一閃,躲開他的擁抱,很努力地握緊雙拳,才控制住自己抽他一耳光的沖動。
江城有片刻的怔忪,轉而笑問她,“怎么回事?誰惹你生氣了?”
她深吸一口氣,“沒什么,我去上課了?!?/p>
從菜市場到這里,她腦子一直很亂,但這一刻,有一件事是清晰的:她要離開江城!立刻,馬上!
“我去拿背包?!彼氐椒块g,裝模作樣把畫具塞書包里,而后飛快把桌上的一幅七寸自畫像塞進書包里——那是媽媽的自畫像,是媽媽留在這世上不多的東西。
這個屋子里所有的東西她都可以不要了,但媽媽的畫,她必須帶走。
“你拿媽媽的畫干什么?”身后突然響起江城的聲音。
宋嘉木心里一跳,書包差點掉地上。
她回頭,一顆心噗通亂跳,“哦,今天上課,我想和學生講一下這幅畫?!?/p>
江城站在房間門口,依然是年輕青蔥的臉,但目光中卻仿佛帶著穿透力,直視而來的時候,仿佛要刺穿她的身體。
“我送你去吧。”江城走過來說。
“不用了?!彼鹧b鎮定,握著書包帶子的手抓得緊緊的,“你不是還要陪你媽去買東西嗎?我自己去就可以?!?/p>
“江城!”隔壁房間傳來她前婆婆的大喊。
“我要遲到了,我先走了。”宋嘉木拎著書包從他面前走過,快速而顯得平靜。
“嘉木,中午我去接你?!?/p>
宋嘉木打開門的瞬間,江城的聲音再度在身后響起。
“好!”她大聲回答,屋外的冷空氣吹得她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但,那是清新的空氣。
“接什么接?她是三歲小孩嗎?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就是太縱容這個女人了!”
江城媽的罵聲大清早就開始呱噪、
宋嘉木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沖進冷空氣里。
再見!江城。
再也不見……
她沒有去畫室,她今天并沒有課,就在她從菜市場回來的路上,同事打電話給她換課了。
她去找房東。
租房是她出的錢,當了十年江家血包的她,可再也不想繼續當了!
跟房東聊完后,她搜了一家離這里遠遠的便宜民宿,只拎了個書包,直接過去入住了,定了一個星期。
在這一個星期里,她除了辭掉畫室的工作,就沒有出過門。
當每一天醒來她發現自己都還躺在民宿的床上,她終于相信,她是真的回到十年前了。
她這算是重生了嗎?
前世種種,歷歷在目。
她真的不甘心。
她還要把江城踢出公司,還要收回屬于她的所有房產,還要一個人狠狠地過上好日子……
她還有這么多事情要做,卻莫名其妙回來了。
那江城不是獨占她創立的事業嗎?還帶著戴雨萱和他們的孩子住她的房子?
好恨??!
盡管告訴自己,一切重新開始了,可每每午夜夢回,那些錐心刺骨的痛,還是會如狂風暴雨般襲來,將她卷入熟悉的冰凍里,冰冷刺骨,痛徹心扉,即便她裹著厚厚的被子,開著空調,仍然暖不過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怕冷。
她和江城第一年創業,到了年關,對方卻遲遲不肯付尾款,甚至躲著他們不見面。
江城的媽周秀娥卻天天打電話哭著要錢,要建新房子,要過年。
于是,為了盡快拿到這筆錢,她和江城守在對方家門口等,終于在第二天早上等到了對方。
那天晚上出奇的冷,半夜還飄起了雪,早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凍得不行了,她不知道的是,那時候的她已經懷孕,那人來的時候,她已經流血了,鮮紅的顏色在皓白的雪地里蜿蜒,格外刺眼。
那人是被她嚇住了才付給她錢的,他們拿到了錢,可她的孩子卻沒了。
后來,她坐小月子,周秀娥這個當婆婆的,不但沒想過照顧她,還把所有的錢全部拿走了,而且,那么寒冷的天氣,沒有熱菜熱湯給她吃,不準她開空調,跳著腳地罵她連江家的金孫都保不住,怎么有資格開空調……
那時候的她多傻啊,竟然心疼江城,怕他知道周秀娥對她不好會難過,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了這一切,什么都不給江城說。
而正是因為這一次流產給她的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她再也沒有懷過孩子,她萬萬沒想到,這一點竟然成了他們攻擊她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