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緩緩搖頭。
“不知。”
兩個字。
簡短而干脆。
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
趙石性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
他再次深深嘆息,仿佛要將胸中積壓的所有不安都吐出來。
“又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趙石性喉嚨聳動,道:“趙家祖地……那位……在兩個時辰之前,突然蘇醒了。”
轟!
趙婉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一直維持的、如同面具般的平靜瞬間碎裂,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上頭頂,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鏡中那張精心描繪的臉,血色瞬間褪去,只剩下那抹胭脂紅得更加詭異、更加刺眼。
趙石性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道:“祂……要求大量祭品。”
趙婉的心,如同墜入了萬丈冰窟。
祖地那位……
那個一直沉睡在趙家禁地深處、自稱為“神”的存在……
祂真的醒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個東西的可怕!
那是趙家最深、最黑暗、最不愿觸碰的禁忌,是流淌在血脈里的古老詛咒,是懸在整個家族頭頂、不知何時會斬落的利刃!
祂所謂的“祭品”,從來就不是牲畜瓜果,而是……鮮活的生命。
是痛苦與絕望滋養的靈魂!
趙石性看到女兒的反應,聲音干澀,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頹然地道:“家族無奈……已經封上了第一批祭品,而且……”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仿佛說出接下來的話需要耗盡全身力氣,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根據……那位所說……祂的同類們……也會陸續蘇醒……”
趙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目光透過大殿的窗戶,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漆黑的夜空之中群星閃耀。
這平日里讓人寧靜的美麗星辰,此時卻仿佛是無數雙貪婪窺伺的眼睛。
趙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神京城,不,是這天下……要亂了。”
……
……
神京城,野火教總舵。
野火大殿。
空蕩寂靜。
燕無名收拾物品的細微聲響在巨大穹頂下回蕩,更添幾分凄涼。
他動作機械,一件件拿起曾經象征野火教權勢的物件:泛著幽光的令牌,鑲嵌寶石的短匕,幾卷金鐵的秘冊……
每一樣都冰冷刺骨,提醒著他大廈已傾。
師父甄雪龍的尸體,他已經親手收斂。
尋了處荒僻山坳,草草下葬。
沒有墓碑。
因為不敢立碑。
新圣米夢枕的怒火,足以焚盡整個野火教,寸草不留。
復仇?
那是遙遠的近乎虛妄的念頭。
眼下,唯有逃。
隱姓埋名,如喪家之犬。
不到半日的時間,教中早已人心渙散。
底層弟子如受驚鼠蟻,逃了個精光。
昔日威震四方的九大舵主,僅剩三個還在茍延殘喘,其余六人,連同那位位高權重的左護法,早已卷了細軟,消失得無影無蹤。
樹倒猢猻散。
燕無名心中只剩一片冰寒的灰燼,但也并不如何憤怒。
換做是他,面對一尊新圣的怒火,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沒道理留下來為野火教陪葬。
他將最后幾件重要物品裝入儲物空間,目光掃過這空曠、狼藉的大殿,曾經這里人聲鼎沸,燈火輝煌,如今卻像個巨大的墳墓。
該走了。
他深吸一口氣。
活下去,才有以后。
“幫……幫主!”
一道年輕的身影急匆匆沖進來,是他心腹弟子,低聲道:“外面有位神秘人求見!”
燕無名聲音冷硬中夾雜著毫不掩飾的煩躁:“不見!什么人都不見!讓他滾!”
此刻,任何接近此地的人,都沒有見的意義。
“我也不見嗎?”
一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死寂,直接落在燕無名耳邊。
燕無名胸中一股無名火騰地爆發。
誰敢擅闖?
他正要厲聲呵斥。
但卻猛然一呆。
因為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燕無名回過頭去。
卻見來人站在殿門投下的光影交界處,緩緩掀開了罩在頭上的寬大帽衫。
一張臉露了出來。
燕無名如遭雷擊,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他像一尊被瞬間凍結的石像,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
喉嚨滾動了幾下,才擠出兩個破碎的音節,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與茫然。
“師…師父?”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白天時分在米家莊園之中已經戰死,被他親手下葬的甄雪龍!
一模一樣!
分毫不差!
那深刻的眉骨,鷹隼般的眼神,甚至嘴角那道細微的舊疤。
連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陰鷙、霸道的武道氣息,都絲毫無異!
燕無名的大腦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他明明親手將他師父的尸體入冰冷的黃土之下!
幻覺?
還是鬼魂?
難道師父心有怨氣,死而不甘,竟然在血月潮汐的影響之下,直接化作鬼物了?
燕無名心中泛起寒意。
就在這時。
甄雪龍的臉上一層詭譎的漣漪,如同水波般輕輕蕩漾起來。
皮膚、肌肉、骨骼,仿佛在無形的力量下被揉捏、重塑。
五官的輪廓開始偏移。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那張屬于甄雪龍的臉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容。
這張臉本應極其俊逸。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唇線清晰。
右半邊臉,白皙如玉,堪稱完美。
然而,左半邊臉,卻是一片如同最深沉夜色凝固而成的墨黑。
這漆黑并非涂抹,而是從皮肉里透出的色澤,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線,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心悸的詭異。
極致的俊美與極致的丑陋,生硬地拼接在同一張臉上,形成一種驚心動魄、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
“你是誰?!”
燕無名面色巨變。
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體內勁力真氣本能地流轉,眼中充滿了警惕和濃烈的敵意。
眼前這人不僅能完美偽裝師父,氣息都模仿得一般無二,其手段詭秘莫測,遠超想象。
極度危險!
這陰陽臉年輕男子對燕無名淡淡一笑。
他步履從容,腳步帶著一種詭譎的韻律,徑直走向大殿最深處。
走向那象征著野火教至高權力的教主寶座。
寶座由整塊暗沉的黑曜石雕琢而成,猙獰的獸首扶手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光。
男子走到寶座前,沒有半分猶豫,姿態隨意地坐了下去。
冰冷的黑曜石襯托著他那張詭異的臉龐,更添幾分邪魅與威嚴。
他微微向后靠了靠,仿佛這空置的、沾滿晦氣的寶座,本就該屬于他。
男子的右眼清澈如寒潭,左眼在墨色籠罩下顯得幽暗難明,眸光落在如臨大敵的燕無名身上,帶著一絲審視,一絲玩味。
“我?”
陰陽臉男子的聲音詭異。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細微的弧度,牽動著那半邊墨黑的肌膚,形成一種極其怪異的笑。
“你可以稱呼我為……”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