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龍脖子一梗,目光毫無閃避地道:“有何不可?”
林玄鯨被他這理直氣壯的模樣噎了一下,隨即失笑搖頭,帶著幾分無語:“好小子,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
“得得得。”
元如龍直接打斷他后面的話,嘴角一撇,反將一軍:“你呢?小七把你當兄弟,你還不是一門心思想做他姐夫。”
林玄鯨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張了張嘴。
最后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徹底無言以對。
兩人對視。
四道目光交錯。
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尷尬,旋即又化為了然的笑意。
有些話,點到即止。
無需再多言。
“喝酒!”
林玄鯨率先打破沉默,將煮好的熱酒倒了兩滿杯。
“干!”
元如龍應聲。
清脆的碰碗聲響起。
剩余的酒液泛著琥珀色的光,被兩人一飲而盡。
桌上殘余的煮料,也被一一掃凈。
酒壺空,碗底干。
一場興之所至的夜談酒局,到了尾聲。
林玄鯨放下酒碗,站起身:“走吧,去看看我那將神京城鬧得天翻地覆的小舅子,斬日城在我們那個世界,以刀法聞名,號稱一刀可斬落日月星辰,我給小舅子準備的禮物,他應該很喜歡。”
元如龍也跟著站起。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出了這座清幽雅致的別院小筑。
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風不知何時大了些。
帶著初秋的寒意,打著旋兒吹進了空無一人的小院。
拂過石桌,掠過空酒壇,卷起幾片枯葉。
風過處。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精致的亭臺樓閣,那雅致的雕梁畫棟,那生機勃勃的花草樹木……
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畫,邊緣開始迅速模糊、暈染、褪色。
堅固的木質結構發出細微的“嗤嗤”聲,仿佛時光在它身上加速流逝了千百年。
墻皮剝落,瓦片風化,梁柱腐朽。
不過幾個呼吸間。
方才還充斥著酒香人語的雅致別院,已化作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宅,那位仆人小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與此同時。
在距離廢宅數條街外的一條青石板路上。
身材異常肥碩的錢胖子正慢悠悠地踱著步。
他一步三晃,臉上的肥肉隨著步伐輕輕顫動,邊走邊搖頭,嘴里還不停地小聲嘀咕著:“可惜了,真可惜了……”
“那么大一份機緣,看得見摸不著……”
“林老師啊林老師,你怎么突然就轉了性子呢?”
“守著萬載機緣,這么大一塊肥肉,愣是不讓兄弟們動一筷子……”
錢胖子的語氣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惋惜和不甘,肥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拐彎處。
在另一條街道上。
四只體型碩大如貍貓、通體油亮漆黑的大耗子,排成兩列抗棺,步伐奇特而協調,仿佛踏著某種古老而魔性的鼓點。
在它們抬著的,是一口漆黑如墨、沒有任何紋飾的棺材。
棺材沉重。
但四只黑耗子抬得異常平穩。
它們行進無聲。
更詭異的是。
街道上并非空無一人。
有匆匆走過的行人。
有醉漢踉蹌而行。
還有小販推著吱呀作響的小車經過。
然而。
無論是誰。
他們的目光掃過街道中央這抬著棺材的四只巨大黑耗子時。
眼神都毫無波動。
視若無物。
仿佛那四只耗子和那口棺材,只是空氣的一部分,不存在于他們的感知之中。
街道上的所有人和物,依舊按照它固有的節奏運行。
只有那魔性的抬棺步伐,在寂靜中踏出無形的漣漪。
突然。
大黑耗子同時停下腳步。
它們四雙猩紅的小眼睛,齊刷刷地抬起,死死盯向前方街道的中央,喉嚨里發出威脅性的嘶嘶低吼……
兇戾之氣彌漫開來。
只見前方街道中央。
不知何時。
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
他雙手抱在胸前,姿態囂張而隨意,一頭火焰般的紅發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醒目刺眼。
正是先前竹溪小筑聚會時,那個囂張的紅毛。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
攔住了抬棺隊伍的唯一去路。
而也就在紅毛出現的剎那,整條街道,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正在移動的物體和人——匆忙的行人,踉蹌的醉漢,推車的小販,甚至是被風吹起的落葉……
全部凝固在原地。
保持著上一秒的姿態。
時間在此刻停滯。
唯有那口漆黑棺材周圍,彌漫著不祥的氣息,以及四只黑耗子猩紅眼中跳動的兇光,證明這片死寂的領域內,還有活物在活動。
棺材里。
終于傳出一個聲音。
這聲音干澀、沙啞,仿佛兩塊朽木在摩擦,帶著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陰寒。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幽冥地府深處擠出來。
“野火……”
“你,什么意思?”
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只有冰冷機械的音節。
囂張紅毛‘野火’聞言,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
“老棺材瓤子,你被天道神罰折磨了上萬年,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的本源功體,還剩下幾成?
堂堂天尸宗的頂級天才,如今只能像個縮頭烏龜似的,整天窩在這口破棺材里茍延殘喘……”
“你難道甘心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到故土?”
“萬載難逢的絕世機緣就在眼前,一大界域的人果和道果何其罕見,難道你就不想補全你那殘破的本源?”
囂張紅毛野火說著,前踏了一小步。
棺材里。
一片死寂。
那沙啞的聲音沒有任何回答。
囂張紅毛野火嘿嘿冷笑一聲,繼續說道:
“別猶豫了,老家伙!”
“我已經找過錢胖子……”
“找過水鬼……”
“還有雙影……”
“他們都想臨走前,干一炮大的!”
囂張紅毛野火說完,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口漆黑的棺材,等待著里面的回應。
棺材內。
依舊是一片深沉的寂靜。
凝固的街道上,那四只抬著棺材的巨大黑耗子,突然動了。
它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整齊地、再次踏起了那詭異而魔性的舞步。
步伐節奏絲毫未變。
抬著那口沉重的漆黑棺材。
無視了擋在前方的紅毛野火。
徑直向前走去。
魔性的舞步踏在凝固的時空里。
下一瞬間。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抬棺的四只巨大黑耗子,連同它們肩上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材,在即將撞上紅毛野火的前一刻,整個形體仿佛投入水中的倒影,無聲無息地融化在了空氣里,徹底消失不見。
只留下紅毛野火孤零零的身影。
以及那被凍結的街道畫面。
紅毛野火站在原地。
雙手依舊抱在胸前。
他看著棺材消失的地方。
臉上非但沒有計劃落空的惱怒。
反而緩緩地咧開了一個更大更囂張更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
“桀桀桀……”
“這才對嘛……”
他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在對著那消失的棺材說話。
“人心啊……”
“貪婪才是本性!”
“面對唾手可得、足以彌補萬年損耗、甚至更進一步的潑天機緣……”
“姓林的想用刀無涯那一顆爛頭,就想嚇住所有人?就想熄滅所有人骨子里的貪念?”
“呵……”
“那怎么可能!”
他發出一聲極其不屑的嗤笑。
一場無法避免的風暴,已在無聲中悄然匯聚。
隨著囂張紅毛的身形徹底消失,整個街道也恢復了常態,行人匆匆而過,醉漢踉蹌而行,小販仍舊在大聲地呼喝生意。
一炷香時間后。
米府,望天臺。
“姐夫?你怎么來了?”
李七玄驚訝地看著林玄鯨。
林玄鯨道:“想你姐了。”
李七玄額頭一排黑線:“這么直接的嗎?”
林玄鯨振振有詞:“我是你姐夫,這不是應該的嗎?”
“也對。”
李七玄對這位大姐夫肅立感觀極好,當下笑著道:“不過,你來晚了半天,大姐去奇士府了,你想要見他,可以去奇士府。”
林玄鯨道:“先來見你也一樣,畢竟小舅子嘛。嘿嘿。”
李七玄突然就有點牙癢癢了。
“給你帶了禮物。”
林玄鯨眨了眨眼道:“你一定會非常喜歡。”
“哦?”
李七玄立刻來了興趣:“好酒?”
“呃,不是。”
林玄鯨道。
李七玄詫異地道:“那你還能拿出什么好禮物。”
林玄鯨從青色書生長袍的袖子里,取出一本冊子,道:“看看。”
李七玄接過一看。
“喲,【斬日刀法】?是本秘籍?你從哪里撿到的?讓我瞧瞧……咦?”
原本李七玄還不怎么在意,畢竟武道不是林玄鯨的擅長,但翻開秘籍看了幾眼,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不對。
這本秘籍……
竟然是一本玄氣武道刀法秘籍。
他驚訝地抬頭,看著表情淡然的林玄鯨,不由得問道:“姐夫,這秘籍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林玄鯨道:“搶來的。”
李七玄當然不信。
林玄鯨又拿出一本秘籍,道:“你再看看這本。”
李七玄接過來一看。
【九轉玄黃熔鑄術】。
還是一本秘籍。
李七玄翻開來又看了一會兒,臉上驚訝的表情就更加濃郁了。
這秘籍還是玄氣武道的秘籍。
不過卻是一本類似于【養吾浩然劍】的熔鑄刀劍等本命兵器的秘術。
李七玄這下子就不開玩笑了,問道:“姐夫,你這不會是在哪里挖了一個古墓吧?”
看著李七玄的反應,一邊的元如龍捂著嘴庫庫庫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