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之靠在床榻上，一直在看著窗外的景色，眼神發直。
聽到聲響，剛開始還以為是丫鬟來給他送膳食。
“我說過了，我不想吃，你們把飯菜都撤下去！”
陸昌輝：“航之，你就因為這點打擊，要一蹶不振了嗎？”
見父親來了，陸航之趕緊從床榻下來，但身子還是搖搖晃晃的。
他一臉苦笑，“父親，這是一點打擊嗎？我都如此模樣了，你就不要苛責我了。”
小時候做錯事都不苛責自己。
這個時候說這些，是不是晚了？
看著十分頹廢的兒子，陸昌輝突然發現了他跟景煜的差距。
景煜才十幾歲，就主動請纓去了兵營。
他有一次去校練場，看著當時個子不高的景煜卻要與比他大五六歲的孩子摔跤。
一次次被摔倒，但他卻一次次地爬了起來。
被打得滿嘴是血，也是吐掉血沫，繼續格斗。
一直到把對手打倒。
陸昌輝又想起來，其實景煜的文章也寫得很好。
他如果當初參加科舉考試，位列三甲輕輕松松。
如今看來，被幾件事打擊得如此灰頭土臉的航之，實在是比景煜差了太多啊。
“航之，咱們家被降爵了。以后沒有秦國公府，只有平安侯府了。”
陸航之愣怔了一下。
他神色憂傷，喃喃道：“意料之中。”
陸昌輝：“可是，如果你不振作起來，這侯爵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
陸航之：“父親，我的身子你也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了啊。”
當初也是意氣風發的探花郎。
誰想到，如今竟然會落得如此田地。
陸昌輝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今日為父進宮了，白神醫對陛下說，你的毒只能夠去根才可解。”
“而且，你還有兒子……”
陸昌輝知道，白神醫不可能在陛下跟前說謊。
陸航之嗖然睜大了眼！
他這個時候，才看到站在父親身邊的府醫。
以及府醫手中的匕首。
他頓時激動起來，“不！父親，我不要變成太監！”
陸昌輝抬起頭，眼神冷靜得過分，“那你想要死嗎？”
陸航之猛然怔住。
沒過多久，從房中傳來陸航之一聲聲慘叫。
周圍下人都噤若寒蟬。
得知此事的馮氏，拖著虛弱的身子，讓人攙扶著來。
她看到奄奄一息的兒子，以及下面的血后，她整個人都要瘋了。
她拽住了陸昌輝，“侯爺，你，你怎能這樣對航之？”
“航之的病還能治啊，咱們再想想法子就行了啊！”
“你怎么能，怎么能讓他變成了廢人啊？”
“是不是趙靜那賤人蠱惑慫恿了你？她死了兒子，是故意想要看我的兒子也……”
陸昌輝猛然抬手，一個巴掌就抽了過去。
馮氏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打得跌倒在地。
陸昌輝：“娶妻不賢，慈母多敗兒！如果不是你，我們陸家也不會變得如此！”
“等到馮媛兒發喪結束，你也跟著馮家人回去吧！”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好半天，馮氏都沒有反應過來，為何對方會這樣說。
一直到她拿到了一紙休書……
因為住得并不遠。
秦國公府變成了平安侯府，連匾額都已經換好了。
顧青檸很快知道了陸家那邊的巨變。
江嬤嬤好奇地看著她，其實也是在審視。
“皇子妃，您之前到底是在那府中住過一段時日，聽到他們府中接連出了這么大事，是何種想法？”
這段時日，兩位嬤嬤不只是教規矩，還時時刻刻都會考核審視。
顧青檸早已習慣。
她平靜反問：“嬤嬤認為我該有何想法？”
江嬤嬤：“老奴聽聞，之前在那府中，他們對你并不好。”
天氣開始熱了，雖然開著窗戶通風，但此時外頭一點風都沒有。
枝枝葉葉都靜默不語。
顧青檸拿起團扇搖了搖，“好與不好，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他們式微，我卻不會落井下石。”
“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一線。”
“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眼下被你欺負的人，將來會不會一躍成為你的主子。”
顧青檸說這句話的時候，慢悠悠的。
但眼神卻落在了江嬤嬤身上。
江嬤嬤哪里聽不出來，顧青檸這是在點她？
太后之所以這樣過于看重地審視顧青檸，不外乎是認為，她將來會入主東宮。
甚至最后，入主六宮！
如果江嬤嬤她們如今，真的把顧青檸給得罪狠了。
以后她想要收拾她們，實在是輕而易舉。
江嬤嬤跟許嬤嬤對視一樣，兩人瞬間心中猶如明鏡。
江嬤嬤立刻道：“皇子妃說得極是。”
才來了一些時日，兩個嬤嬤對顧青檸的態度，日漸恭敬。
至于之前柔妃說的那些‘欺負’，這兩人估計是都不會施出來了。
顧青檸不會給她們機會。
不過等到學習規矩結束后，顧青檸去陪女兒曦瑤，心中還想著陸家的事情。
雖然陸家人的，上上下下，都有一些毛病。
平安侯，馮氏，陸航之……甚至已經去世的馮媛兒。
但是，所有人都在一夕間，全部倒塌了，就好像堆疊在一起的石塊，最后沒有一塊幸免。
就在這個時候，小曦瑤抓住了什么東西，咿咿呀呀。
顧青檸垂眸看了下去。
那是一柄小銅鏡，巴掌大，十分小，四周還鑲嵌著圓滑寶石，以及小鈴鐺。
與其說是鏡子，還不如說是一個小玩具。
鏡子？
顧青檸喃喃道：
“看似陸家敗落了，但有一個人，卻成了最大贏家！”
馮氏被休，陸航之成了廢人，陸航之的嫡女庶子都很年幼。
平安侯經過這么多次打擊，肯定也是強弩之末。
但趙靜卻依舊精神抖擻。
甚至不久后，她都可能成為平安侯的新繼室……
可是很快，顧青檸就否認了這一點。
趙靜一個人，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算了，等陸景煜回來，同他說一說。
或許他知道一些什么。
陸景煜這幾日都在忙碌，是關于那個暗市的事情。
當年陸運是從暗市中一個走商那買到的毒藥，用在了陸景煜身上。
本來最初，陸景煜以為蘇譚欣還跟西域的人有勾結。
但查到最后卻清楚，蘇譚欣根本不認識西域的人。
但為何當時有人，特意賣了這種毒藥給陸運，讓陸運害死陸景煜？
至于九王爺，已經千真萬確跟南疆的人合謀過。
如果他還跟西域的人有聯系，那么陸景煜倒是佩服這位皇叔了。
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如今已經把那個西域走商給抓到了，拷問一番，才知道是有人故意讓他把毒藥賣給陸運的。
至于幕后者，他根本不知道是誰。
人都被打得半死了，也沒有再吐出其他有用的東西。
不過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當初除了蘇譚欣九王爺一派人外，還有人想要讓陸景煜死！
這其實不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啊。
陸景煜揣著沉甸甸的心事，回府后，就看到了妻女在一起互動的溫馨場面。
顧青檸聽到了動靜，見陸景煜回來，她就要起身。
陸景煜走過來按住她，“別動，先坐著，我去沖個澡換一身衣裳再過來。”
顧青檸點頭，目送他離開。
這人一般不都是先沐浴更衣過來才過來的嗎？
旁邊的小曦瑤也是一臉疑惑。
爹爹咋走了？
陸景煜在看了妻女后，心態已經平靜下來。
反正從小到大，就一直有人要殺了自己。
如今自己已經遠比小時候要厲害了，自然不怕什么。
而且他得更強大，這樣才能夠護得住妻女。
等到陸景煜沐浴更衣好，兩人用膳。
顧青檸提起了陸家的事情。
“我感覺，好像是有高人在趙靜背后指導她一番。”
陸景煜：“趙靜兒子死得突然，但又合情合理。她果斷回了陸家，陸家又發生了一些列的慘劇。”
“如果真有高人指導她，就是不知道，這個高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顧青檸：“可以繼續留意那趙靜，終究會露出尾巴的。”
陸景煜：“對了，你前段時間讓墨羽留意沈若櫻？”
顧青檸：“嗯，那次回林府，看到一個人身影像她。不過墨羽留意了許久，沒有見到，許是我看錯了。”
陸景煜：“如果她還活著，應該會跟廣平侯府的人聯絡，回頭可以讓人盯著廣平侯府。”
顧青檸點了點頭。
既然說起了林府，她就提了搬家的事情。
“大約年底就能徹底修繕好，我在想，咱們能不能先搬去林府？”
“你之前也說了，暫時咱們不會搬進皇子府。”
“我就想著，這里的位置，距離平安侯府太近了，我不想跟他們做鄰居。”
“當然了，一切還得以你這邊的安排為準。”
顧青檸不過問陸景煜任何政務，她心中也的確想要搬回林家。
但她在這種大事上，絕對不會任性，以免打亂了陸景煜的一些安排。
所以還是會以他的意見優先。
陸景煜看出她眼底的期盼，點了點頭，
“嗯，那就年底我們也搬過去，正好今年在那邊過年。”
顧青檸眸子都跟著亮了起來，“真的嗎？”
陸景煜：“嗯。”
顧青檸：“你會不會，有一些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