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大夫所謂的想辦法，就是一戶一戶上門。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實(shí)在勸說不動的，他就扯嗓子罵。

　　反正他快六十了，已經(jīng)到了可以倚老賣老的年紀(jì)。

　　“你們這些愚民！知道這是什么病嗎？這是鼠疫！”

　　“前朝鼠疫，因隔離不當(dāng)，導(dǎo)致全國流行，最后死了多少人你們知道嗎！上百萬無辜百姓！”

　　“這么多條人命，還不夠讓你們害怕的嗎！”

　　“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你們以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病人放在家里你們照顧照顧就痊愈了？”

　　“老夫告訴你們，再這么拖下去，不止病人得死，你們自己也要被傳染上！”

　　“那位趙娘子，親手治好了老王一家，只有她，能治好這個病！你們要是不想親人死，就乖乖聽她的話！”

　　“否則，把她惹惱了，人家撂挑子不干，你們的親人，就再也沒救了！可別怪老夫沒提醒過你們！”

　　“我言盡于此，你們自己看著辦！若再冥頑不靈，老夫也收拾鋪蓋卷回家了！”

　　村民們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愣是不敢回嘴。

　　畢竟，來的十個大夫里，除了兩個被傳染的，剩下八個——

　　黃大夫就是個大爺，指手畫腳嫌?xùn)|嫌西，結(jié)果一個病人也沒治好。

　　黃大夫底下又有四五個捧臭腳的，跟他一個德行。

　　真正為病人忙前跑后的，只有湯大夫和另外兩三個。

　　百姓們只是愚，并不傻。

　　誰真心為他們，是看得出來的。

　　“湯大夫，我跟你們走。”

　　說話的是一個壯年男人。

　　他母親去郡上喝完喜酒回來就病了，他在病榻前照顧數(shù)日，老母還是受盡折磨走了。

　　喪事還沒來得及辦，自己也病倒了。

　　他知道這病的厲害。

　　男人的媳婦淚流滿面道，“不能去啊！他們說什么隔離，一送到祠堂，不許家人探視，不能痊愈自己走出來，就得死了被人抬出來，你叫我怎么放心！家里還有三個孩子，你怎么能丟下我們就這么走了！”

　　男人喝道，“就是因?yàn)橄骂^還有三個孩子，絕不能叫他們再染病了！趙娘子治好過三個病人，我對她有信心！我這一去，若真的治不好了，不中用了，也不許找人家麻煩，聽從郡守大人的安排，一把火把我燒了，你要守得住，就守在這里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你若守不住，我也不怪你，把三個孩子送到我大哥家，你自嫁人去吧！”

　　男人媳婦一聽，這竟是遺言，嚎啕大哭。

　　“夭壽喲！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我們老百姓做錯了什么，竟然用這個病懲罰我們呀！”

　　女人哭得凄絕，左鄰右舍聽見了，未免有兔死狗烹同病相憐之感，紛紛開始抹淚。

　　男人又是一聲呵斥。

　　“別哭了！我還沒死呢！誰說我就一定要被人抬出來？我覺得我能活著走出來！”

　　其他家的病人，聽見他的話，也都信心大增，表示愿意去隔離。

　　“郝師爺說了，主動去祠堂隔離治療的，衙門包咱們的湯藥錢！咱們在家，吃不起藥，只有等死的份兒，還不如去碰碰運(yùn)氣。”

　　“郡守大人也要去隔離，大人吃什么藥，咱們就吃什么藥，絕不會有錯的！”

　　“不管是死是活，咱們不能把病過給家里人！咱們都去隔離吧！”

　　老百姓，就像羊群。

　　有頭羊牽引，其他羊便都會效仿。

　　這就叫羊群效應(yīng)。

　　不到半個時辰，那些個病號，或自己蹣跚走步、或被家人攙扶、或由擔(dān)架抬著，都來到了祠堂門口。

　　趙錦兒兩口子已經(jīng)全副武裝等在門口。

　　趙錦兒念，秦慕修記，把病人按照病情輕重、男女有別分開。

　　然后把郝師爺買回來的藥分配好，囑咐湯大夫帶著手下的兩個大夫燉藥。

　　黃大夫和那幾個捧臭腳在旁嗤之以鼻。

　　“瞧給她能耐得！她能治好那三個倒霉鬼，全因治得早，輕癥時期就把病氣斬掉了。現(xiàn)在這幫子病鬼，離死不遠(yuǎn)了，她能治好都有鬼！”

　　“姓湯的也是丟份兒！給一個丫頭打下手，傳出去也不怕砸了自己招牌！”

　　“隨他們弄吧，咱做壁上觀。不插手！”

　　幾個人真就在旁抱臂旁觀，仿佛無事人一般。

　　趙錦兒一開始還想支使他們幫幫忙，湯大夫卻勸住她。

　　“別使喚那些老大爺了，使喚不動！他們來就不情愿，現(xiàn)在更不會肯屈居你這么個小丫頭手下。”

　　趙錦兒噘著嘴道，“怎么能這樣，這么多病人，咱們五個人哪里忙得過來！”

　　湯大夫道，“你大舅家?guī)讉€不都得過這病了？這玩意兒跟天花似的，得過一次，終生免疫，你把他們叫來打打下手，給咱做做飯洗洗衣服總是可以的。”

　　趙錦兒撇撇嘴，“也只能這樣辦了。咱們還可以讓輕癥患者幫忙照看照看重癥患者。”

　　湯大夫舉起大拇指，“活學(xué)活用，孺子可教！”

　　喝了趙錦兒的藥方，病人們竟都奇跡般的恢復(fù)過來了。

　　過程雖然慢，但是肉眼可見！

　　那幾個極其嚴(yán)重的，趙錦兒用銀針封穴的老法子搶回了命，有湯大夫在旁指點(diǎn)，她的施針術(shù)也突飛猛進(jìn)。

　　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湯大夫又驚又喜。

　　“這施針術(shù)，靠的是童子功，你當(dāng)真是現(xiàn)學(xué)的嗎？”

　　趙錦兒不好意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老天爺保佑，倒是沒出過什么意外。”

　　“丫頭，你當(dāng)真是醫(yī)學(xué)鬼才！我?guī)н^十幾號徒弟，沒一個像你這樣悟性好的！”湯大夫從驚喜化作激動，“你的藥方，明明跟我們之前用的藥大差不離，怎么就這么見效呢？”

　　“還是有區(qū)別的，”趙錦兒擺擺手，“區(qū)別就在生石灰。你們之前的方子，沒有這一味。”

　　“生石灰性子太猛，一般只做外用。這些病人病得蓬頭鬼似的，我們哪敢用這么猛的藥，你膽子委實(shí)大，不止拿來用了，竟然還用那么大的量，不止用那么大的量，竟然還是內(nèi)服。”湯大夫一臉離奇，“丫頭，誰教你這么古怪的方子的？”

　　趙錦兒撓撓頭，這方子，說起來是她從爹爹留下的那些醫(yī)書上看到的，但用法用量，她全都按照自己的領(lǐng)悟改了。

　　認(rèn)真算起來，是她趙錦兒獨(dú)創(chuàng)的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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