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有哪些城里沒有的東西?細數起來那真不少,可以用不勝枚舉去形容。
有一望無際的苞米地,有清澈見底的涓涓細流。
有伸手可摘的新鮮蔬菜,有大自然饋贈的野味山珍。
這個時代的人,自然理解不了徐建軍被化肥農藥以及各種科技狠活兒支配的恐懼,也意識不到此情此景的難得之處。
反正胡德彪殺豬宰羊,準備的豐盛菜肴,徐建軍視而不見,反而對院子里種的番茄黃瓜更感興趣,用井水洗了吃的津津有味。
就連他那個古靈精怪、俏皮可愛的閨女,也有樣學樣,抓著一個番茄啃得不亦樂乎。
“建軍,師傅們做的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啊?他們跟大飯店的廚子肯定沒法比。”
“味道不錯,我當初在學校門口開的那家飯店,你應該知道,當初沒少去送貨,那里的大師傅也是在湘南做席出身的。”
徐建軍說到這里,又啃了一口黃瓜,清爽脆甜。
“帶這幫小家伙們出來玩兒,就是怕他們在城里生活慣了,身體和思維都被圈在里面,咱們鄉下人進城是見世面,這些沒見過農田的小孩兒,到鄉下同樣是見世面。”
“所以不用刻意準備什么,你弄的如此隆重,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帶他們掰玉米棒子,煮熟了吃,保準比讓他們吃大魚大肉過癮;去農田里現場挖紅薯,刨花生,他們能高興的大呼小叫。”
胡德彪雖然不理解,但徐建軍的話,他肯定會聽。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就是這種無條件信任。
當初徐建軍支招讓他們種反季節蔬菜,既要花錢建大棚,又要冒著顆粒無收、血本無歸的風險,沒有誰敢孤注一擲。
是他胡德彪帶的頭,才有那么兩家小心翼翼地跟進。
結果自己賺了大錢,他們又犯紅眼病,說什么怪話的都有。
“剛好有個魚塘,水快抽干了,正準備撈魚呢,要不帶他們去看看?”
徐建軍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旁邊的徐萊就已經興高采烈地嚷嚷起來。
“哦,抓魚去嘍。”
徐萊嚎這一嗓子,讓坐在桌前老老實實吃飯的幾個小朋友也騷動起來。
別說他們了,就連陳曉陽這個大人都忍不住打聽道。
“什么抓魚,上哪兒?”
胡德彪有些無奈,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一揮手,大家伙帶著工具就往外走去。
他們一行人進入胡家峪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焦點,要不是老根叔一再強調不讓鄉親們一窩蜂擁過來,胡德彪家里早就人聲鼎沸了。
結果出了胡德彪家院子,果然,門外已經聚了一大群愛看熱鬧的小孩子。
他們也沒惡意,就是聽說捐款建學校的徐大老板來村子玩,就忍不住想跑過來看看。
徐建軍在胡家峪的知名度是相當的高,這些小孩子光聽父母吹噓,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了。
不過這個時候看到徐建軍本人,他們卻躲得遠遠的,不敢隨便打招呼,生怕根爺爺找他們麻煩。
“晚上請了縣城里的放映隊在學校操場放電影,有陳龍的武打片,你們提前把操場打掃好,掃不干凈電影就不放了。”
徐建軍這招是真好使,聽了他的話之后,人群中先是爆發一陣歡呼,然后這群小孩子就化身人形廣播,很快消息就傳遍胡家峪的各個角落。
城里有那種幾毛錢能看一天的地下錄像廳,但是農村還沒有這玩意兒,電視如今已經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村里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普及。
所以放電影對他們來說,還是個挺讓人期待的事兒。
以前放映隊下村進寨,放的都是地道戰、敵后武工隊之類的片子,現在花樣就多了,不過也不好請了,而且還得花錢。
胡德彪也跟著湊趣說道。
“建軍你想的可真周到,好久沒有看電影了。”
徐建軍指了指身后的楊曉慧。
“咱都得托人家曉慧的福,她迷云縣城熟人多,一個電話就搞定了,換成是咱們,可能就得費點功夫了。”
楊曉慧跟廖蕓幾個女眷走在后面,她自然看到了徐建軍的動作,說什么卻沒聽清,于是忍不住沖徐建軍吆喝道。
“徐老師,你是不是說我什么壞話呢?”
“沒有,夸你呢,彪哥可以為我作證。”
見胡德彪憨厚地沖自己點了點頭,楊曉慧才算消停,不過嘴上依然喋喋不休。
“廖蕓,你家徐建軍以前就總愛說我壞話,詆毀我是中看不中用的千金大小姐,到地里干活就是給鄉親們添亂的,現在當醫生了,依然躲不過他那張臭嘴,總說人家是庸醫,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
廖蕓聽了卻沒有給出正面回應,而是不嫌事大地慫恿道。
“心里不痛快,就讓你家陳曉陽沖上去揍他一頓。”
楊曉慧不可思議地盯著廖蕓。
“你們夫妻倆還真是一路貨色,就陳曉陽那兩下,真聽你的建議主動挑事兒,保準被揍得滿頭包,你缺不缺德啊。”
陳曉陽雖然是退伍軍官,轉業之后在首鋼還當過保衛科科長,可楊曉慧卻知道,自己老公根本不是徐建軍的對手。
但她兒子卻不清楚,陳磊聽到爸爸被說得如此不堪,忍不住說道。
“我爸可厲害了,肯定能打過徐叔叔。”
結果他話音剛落,陳曉陽就直接按嘴閉麥。
“別胡說,你爸我打不過。”
有件丟人的事兒,陳曉陽從來沒提過,當初聽說廖蕓在京大談了個對象,楊曉慧的堂哥楊曉亮曾經叫上自己準備給徐建軍點教訓。
陳曉陽當時完全就是趕鴨子上架,被硬拉過去的,畢竟暗戀廖蕓的是楊曉亮,關他什么事兒,兩人在京大校園外蹲了徐建軍好幾天,打算劈頭蓋臉先揍一頓再說。
結果挺丟人的,他們兩個一起上,被徐建軍揍的鼻青眼腫。
陳曉陽跟楊曉慧談對象的時候遇到徐建軍,生怕他提這茬兒,結果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給自己面子,反正這事再沒被提及。
不過陳曉陽卻對徐某人的身手印象深刻,這輩子也不想再感受一次被痛揍的經歷,于是聽了寶貝兒子的話,才會表現的那么急切。
“廖蕓,按說建軍完全屬于野路子,可他打架為什么那么厲害呢?”
廖蕓看著前面昂首闊步的徐建軍,好像沒有注意他們說話,于是笑著揭他老底。
“聽他二姐說,從小就特別擅長打架,你想想咱們十來歲的時候,京城是什么情況,小孩子拉幫結派,打架斗毆是家常便飯,那些成群結隊出來鬧事的,見了他都得繞著走。”
陳曉陽有些臉紅,因為成群結隊的那個群體,他也是其中一員。
當時覺得特別威風,把一群趾高氣揚的大人弄的抬不起頭,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真挺操蛋的。
胡德彪的魚塘沒多遠,走幾步就到了,徐建軍看了看,水已經被抽的沒剩多少,但水很渾濁,根本看不出有魚沒有,于是他走到近前,拿根棍子往水里攪合一番,立馬驚的魚兒活蹦亂跳起來。
小家伙們都看的興奮不已,廖勝更是脫了鞋子,撩起褲腿,直接沖著一只擱淺的大魚抓去。
結果手滑沒抓住,還被甩了一身泥,逗得廖荃忍不住嘲笑道。
“這你都抓不住,笨死了。”
“讓我來。”
廖荃也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堂哥,今天竟然破天荒地這么熱切地去干一件事。
剛開始還挺正常的,脫了鞋子,拉上褲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臟衣服,結果從陳磊不小心跌進魚塘,弄的滿身泥污開始,這群小朋友就開始變得無所顧忌。
徐萊還穿著公主裙,結果就大呼小叫地跳了下去。
于是這個小小的魚塘,就成了他們這群城巴佬的歡樂天堂。
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抓住一條魚,都跟打了勝仗一樣,先慶祝一番。
看的胡德彪搖頭失笑,這下他總算知道徐建軍說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了。
他們這些城里人,來鄉下就是為了體驗點不一樣的。
只有廖蕓和嚴靜荷忍住沒有下水,優雅地站在岸邊看他們胡鬧。
就連廖荃和楊曉慧都加入到捉魚的行列當中,徐曉珊本來是照顧弟弟妹妹的,結果最后也被拉下水。
她本來想訓斥弟弟,可看到徐萊鬧的更過分,二叔卻站在旁邊沒有任何干涉,于是也就懶得管了。
小孩子魚都沒逮到幾條,卻全都弄得跟泥猴一樣。
還是胡德彪看不下去,下去幫忙,眾人的收獲才開始多了起來。
陳磊這小子屬于愣頭青,專挑大魚下手,臉上被魚尾甩了一下,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徐建軍以為這小子肯定要哭了,結果他愣是沒吭一聲。
徐萊則是抓著兩只泥鰍,跑到廖蕓身邊炫耀,嚇得嚴靜荷驚叫著躲開。
廖蕓卻云淡風輕地訓斥道。
“拿一邊去,別嚇著你舅媽。”
“舅媽別怕,胡伯伯說這個用油炸過特別好吃,這是我自己抓的,到時候不讓別人吃,爸爸媽媽和舅媽例外。”
嚴靜荷驚魂未定,她有點怕蛇,在她眼中,泥鰍跟蛇長得差不多,見了自然心里發毛。
可看大姑姐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她又覺得這樣大驚小怪有些丟人,于是接著徐萊的話問道。
“你舅舅都不行嗎?”
“舅舅自己抓的比我多,不需要吃我的。”
嚴靜荷看向場中的廖輝,這家伙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內向高冷,抓到大魚,還拿到幾個小盆友跟前炫耀,幼稚的要命。
廖逸凡則是屁顛屁顛地跟在爸爸身后,揚武揚威,他們父子倆可很少有這種互動的場景。
“姐,你們當初就是在這里復習功課,然后考上大學的?”
“是啊,咱們停車的地方是學校,那是你姐夫拿錢捐建的,原來只有幾間破房子,跑風漏雨的,我們當時就在其中一間教室互相督促著復習。”
“那你們當時條件挺艱苦的。”
廖蕓聽了卻不以為然道。
“這才哪到哪啊,無休止的農活兒才折磨人呢,何況當時為了方便我們備考,公社都是給了方便的,那個階段,算是我們下鄉當知青中最愜意的時光了。”
見廖蕓目光溫柔地盯著不遠處的徐建軍,嚴靜荷不由地調侃道。
“你跟姐夫是不是從那時候就互相看對眼了?”
“一開始我看他可不怎么順眼,說話不著調,而且胡家峪這邊可流傳著不少他的光榮事跡,剛來知青點就偷雞摸狗,因為分工問題還把生產隊長給揍了。”
“還有,他糾集一幫人跑人家隔壁村強出頭,差點釀成械斗。”
嚴靜荷聽廖蕓越說越離譜,很難把這些事跡和京大高材生,知名企業家聯系到一起,徐建軍這個姐夫在她心目中的光輝形象也是一落千丈。
“別這么看著我,當初他回了趟京城,見義勇為,跟三個亡命之徒搏斗,經受過生死考驗之后,就發奮圖強,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復習上,知識儲備突飛猛進,著實驚掉一堆人的下巴。”
“我和你曉慧姐,還有賀軍章,知青點離這里挺遠的,卻每天雷打不動往這里跑,就是因為他能幫我們解決很多難題,還有很多我們沒有的資料。”
“沒有這些幫助,我未必能那么順利考上大學。”
聽完了廖蕓的描述,嚴靜荷總算明白她這個大姑姐為什么對徐建軍情根深種了。
長得高大帥氣可能僅僅是一方面,徐建軍的經歷,還有他迷途知返的勇氣和魄力,才是最迷人的。
還真是讓人羨慕的經歷啊,那個人人唾棄的歲月,硬是讓他們過得充實且浪漫。
相比起來,她和廖輝的結合,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自己家長輩在單位遇到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然后撮合著他們相互認識,緊接著就是結婚生子,相夫教子,一切都是那么的順理成章,但也少了點該有的激情。
雖然有點不甘心,可看著廖輝帥氣的臉龐,還有兒子可愛的模樣,她也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