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最開始的招商引資,走的是三來一補路線,也就是來料加工、來樣加工、來件加工和補償貿易。
外資提供原材料和一部分生產資料,委托本土工廠加工到成品。
產品是完全屬于外商,本土企業只是賺人工費和場地使用費。
這種最基礎的模式,真就是賺的血汗錢了。
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剛剛起步,信任基礎沒有建起來,投入太大,心里沒底。
等到深市如火如荼地投入基礎建設,各種政策指向越來越明確,加上一些僑商的示范效應,合資以及獨資外商就開始變得多起來。
畢竟還是有不少有識之士,看好華夏這個未來市場的潛力。
但這個時期,真正從無到有的產業鏈布局,還是很少的。
就像徐建軍在蛇口港搞的宏達電子和玩具廠,走的也是來料加工的路子,只不過主體是他自己投資的,沒有找本土企業參與。
但當時也跟深市政府那邊簽的有外貿出口的協議,加上街機框架這些沒什么技術要求的材料供應,深市政府也是樂見其成。
特別是后來看工廠的產量增大,外貿額不斷刷新紀錄,他們算是對這家名不見經傳的港島注冊企業有了新的認知。
加上后來增加了電腦組裝的業務,科技含量來個直線提升。
別感覺有什么意外,電腦這種只有研究所或者特殊單位才有資格用的稀罕玩意兒,在大多數人印象中就是屬于高精尖的。
平常連接觸都難,那么生產制造它的地方,自然而然就顯得高端許多。
作為改革開放的窗口,深市現在已經算是吃到政策帶來的紅利,而且如今也不是剛開始的一窮二白,推介的時候多少也有些底氣了。
不過面對數億的大項目,而且還有對應的產業鏈落地,他們還是很難做到安坐釣魚臺。
徐建軍只是派個先頭部隊,做前期考察,沒想到卻搞的深市那邊瞬間炸開了鍋。
他顯然是低估了世嘉這種市值規模的企業,對急于在招商引資工作中做出成績那撥人的吸引力。
徐建軍本來是想等先頭部隊踩好點,他再南下,這樣可以提升效率,節約時間。
但深市政府對接的負責人,了解到前期那些家伙都不是拿主意的,打聽清楚來龍去脈之后,火速飛往京城,直接搞了突然襲擊。
“他們南邊政府的工作人員也太敬業了吧,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拉投資。”
看著徐建軍送客出門回來,廖蕓忍不住感嘆道。
一開始對方上門問徐建軍,只說了是深市政府人員找他談招商引資的,沒有報具體職務,廖蕓還以為是普通的工作人員,本來說了讓他們另外找時間再來,結果對方卻直接在大門外等著。
廖蕓看幾個人談吐不凡,又能尋到這里,把人家拒之門外有點說不過去,于是就請到家里來,一邊讓朱桂花給倒茶應酬著,一邊打電話給徐建軍,讓他趕緊從漫畫室那邊回來。
可剛剛聽到他們談話,才發現其中兩個職位還不低。
“沒辦法,投資是拉來請來的,不是等來的,如果咱們國家公務人員都能做到像他們這樣,發展可能會更快些吧。”
徐建軍平常都是及時享樂主義的堅決擁護者,突然變得開始憂國憂民,廖蕓還真有點不適應。
“深市那邊是上面放權給他們折騰,少了許多束縛和掣肘,自然沒有那些老生常談的規矩,跟普通的體制內人員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喲,廖老師可以啊,思想覺悟有所提升,回頭找時間給我補補課。”
聽著徐建軍肆無忌憚的調侃,廖蕓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我才不教你這么個大逆不道的學生呢。”
“對了,這學期我教的學生中,有個男孩子特別勤奮,也很有商業頭腦,我感覺他學法律有些屈才了,應該跟你一樣學經濟才對路。”
徐建軍有些無言以對,學經濟理論,跟實操完全是兩碼事,也就是現在國家缺人才,放到擴招之后的若干年后,經濟學可不是什么吃香的專業。
“到底是什么樣的表現,讓你有這種認知,竟然拿學生跟本大爺相提并論?”
“徐大爺,你很了不起嗎?”
“那當然,也不知道昨晚上是哪個在本大爺身下苦苦哀求的,要不要我幫你復述一下求饒的用語?”
看這家伙正經不了三分鐘賤兮兮的模樣,廖蕓忍不住踹了徐某人一腳。
結果這下惹得閨女看不過去了,抱住徐建軍腿,張牙舞爪地沖廖蕓嚷嚷。
“不許打我爸爸。”
看徐萊小朋友維護自己的小模樣,徐建軍心都化了,把她抱起來狠狠地親了一口。
“小萊萊乖,爸爸結實,就她那兩下子,跟瘙癢差不多,根本傷害不了我,等晚上我再找你媽媽算賬。”
“為什么晚上再算賬?”
看徐萊這架勢,是準備讓她爹當場還回去啊,徐建軍也不含糊,沖著廖蕓翹臀就是一個突然襲擊,然后抱著寶貝閨女立馬逃到院子外面。
雖然沒有打出多少傷害值,但這對父女倆的所作所為,徹底惹惱了廖蕓。
“死丫頭,他整天在外面跑,陪你的時間比我少多了,你卻站在他一邊,看我怎么修理你這個小白眼狼。”
一看廖蕓追上來了,徐萊在老爸懷中急切地大喊。
“爸爸快跑,母老虎發威了。”
徐建軍聽完都驚呆了。
“小萊萊,誰教你說媽媽是母老虎的?”
“叔叔啊,他跟嬸嬸吵架,就這么說她的。”
廖蕓這個時候也忘了找徐建軍算賬了,蹙著眉毛訓斥道。
“你怎么什么都學?小心我打你屁屁。”
“關孩子什么事兒,回頭我給建民這小子上上思想政治課,人家小齊剛生完孩子才多久啊,他態度就這么差。”
“小兩口,吵吵鬧鬧多正常,咱們不也是這么過來的嘛。”
廖蕓說完,自己都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徐建軍這家伙逗人樂的功夫,少有人能敵,每次自己心情郁悶時,他總有辦法讓自己情緒好轉。
“日子是他們自己經營的,咱們還是別過多干涉為好。”
徐建民一直對廖蕓挺尊敬的,每次看他在徐建軍這個哥哥面前大氣不敢喘、謹小慎微的樣子,廖蕓就覺得那小子挺可憐的。
“咱們只要等小萊萊再大些懂事的時候,給她正確的引導就行。”
“怎么,閨女喊你母老虎就是不正確的引導了,我覺得廖蕓你還是狹隘了。”
本來一本正經說話的廖蕓,被徐建軍一句話又給惹毛了,但是還要在閨女面前保持溫柔形象,只得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少打岔,快被你們倆氣死了。”
“別氣了,剛才說你那個經商奇才的學生,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徐建軍一句話,又給重新拉回正題,廖蕓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說道。
“那個學生,出身貧困家庭,兄弟姐妹也多,靠自己能力考上大學,這就算了,為了掙生活費,他主動幫老師教授們抄書稿文案,就為了掙那點辛苦費,我本來是不想麻煩別人的,可看他實在需要錢,就也把活兒交給他了。”
“你還別說,字跡工整,還能幫忙糾正錯別字,甚至比我自己整理的都要好。”
徐建軍心說這算哪門子的經濟頭腦,完全就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厚著臉皮謀生存罷了。
“就這?”
“當然不是了,他還給企業單位寫信封,一千個五塊錢,雖然辛苦了點,但掙生活費應該是足夠了。”
徐建軍越聽越感覺這經歷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兒看到過,于是他好奇地問道。
“你這個學生姓甚名誰?有機會我也給他介紹點寫信封的業務。”
“叫袁寶鏡,東北的。”
徐建軍仔細回想一下這個名字,聽起來還真有點熟悉的感覺。
要知道能被他記起的名字,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
“你剛剛跟深市那些人談論投資,是不是在家待不了多久,又要跑出去了?”
徐建軍正在腦海中檢索袁寶鏡這個名字,又從廖蕓的口中聽到投資這個字眼,靈光乍現,這些詞匯聯系在一起,對這位的身份總算回想起來了。
他不就是被人奉為京城李超人的那位投資奇才嘛,不過風光的時間有些短暫,很多人都不了解罷了。
把他的經歷串聯起來,大學學的法律,卻在金融行業鋒芒畢露,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卻在自己學的專業上掉鏈子,最終走向滅亡。
只能說利令智昏,沒有積累貿然走上高位,不由自主地變得飄飄然,藐視一切。
就算不出現在法制頻道,很大可能最終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場。
時勢造英雄,雷布斯說過,站在風口上,連豬都能飛起來。
可飛起來之后,如果不知道打造自身實力,及時長出能夠飛翔的翅膀,等這陣風過去,飛的越高,跌的就越慘。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數不勝數。
本來徐建軍是想提醒一下廖蕓,讓她不要跟這種人有任何糾葛,但想想還是算了。
最起碼現在的袁同學,還是個品學兼優、積極上進的貧困生,如果徐建軍跟這樣的人都較真,廖蕓會怎么看他,與其引起誤會,還不如放任自流。
“這次投資的項目比較重要,關鍵不是單單我就能做決定的,所以要提前做很多準備,剛剛送走那兩位,我已經跟他們約定好,有什么信息,及時溝通,所以沒有那么快出發。”
“你就放心吧,保準按時按量交公糧,而且只要你提需要,我還可以適當超額完成任務,只是真到那時候,你別哭著喊著頂不住就行。”
廖蕓聞言忍不住作勢要打,可看到坐在徐建軍腿上的小萊萊,她又放棄了,孩子雖然尚小,沒什么記憶,但廖蕓也不希望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嚴下個月的預產期,到時候我肯定要過去幫忙,你要是走了,又得把徐萊交給咱娘帶了。”
看到徐建軍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廖蕓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我不是說咱娘帶孩子有哪里不好,就是有些習慣讓人不那么容易接受,哎,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的。”
“好了,我又沒指責,你急什么。”
“老一輩兒帶孩子,哪有什么技巧,能健健康康長大,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期望了,要求太多就是難為人了,很多都是幾十年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也改不了,咱們自己注意就行。”
見徐建軍沒有誤會什么,廖蕓松了口氣。
“嗯,我知道了。”
都說婆媳之間,天然就是對立的關系,廖蕓以前是不信這個的,她認為既然自己選擇了徐建軍這個人,那么就必然能夠接納他的家庭。
跟他一起孝敬父母,其樂融融。
可真在現實情況下,從生活習慣到育兒觀念,感覺哪哪都有著巨大的不同和摩擦。
也幸好徐建軍本身就沒有拿這個考驗自己,一早就杜絕了同在屋檐下生活的尷尬。
從這點上看,這家伙絕對屬于有先見之明的。
想到他處處為自己考慮,廖蕓心中那叫一個甜。
“今天晚上咱們吃什么?好久沒有吃瀟湘館的脆皮茄子了,要不咱們今天就讓小朱折騰了,直接下館子吧?”
徐建軍沒有一點拖泥帶水,聽了廖蕓的話,直接把徐萊抱起來。
“我抱閨女你開車。”
“好啊。”
人生就是一半煙火謀生,一半詩意謀愛。
熱愛生活的人,即使在柴米油鹽的人間煙火里,也能過出詩意。
何況以徐建軍如今的情況,早就越過了謀生的那個階段,就更不需要苦著自己。
隨心所欲地享受生活,就是對生活最大的尊重。
什么不經歷苦難怎么能見彩虹,到徐建軍這里,全部失效。
苦難都去見鬼吧,彩虹還要照樣看,那些沒苦硬吃的自我PUA,顯然是無法影響到他的心態。
看著廖蕓喜笑顏開,聽著閨女的歡聲笑語,如此美好的一幕,也不枉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