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軍一直不太喜歡參加那種規(guī)模比較大的同學聚會，因為在那種場合，大多數(shù)都是籠統(tǒng)地對比一下彼此的發(fā)展，含蓄地表達一點曾經(jīng)的朦朧情愫。
接著就是把社會上那種嫌貧愛富、攀高踩低的習氣摻雜到曾經(jīng)純粹的同學情義當中。
美其名曰那是走向成熟的象征。
別以為這些戲碼只發(fā)生在層次相對較低的聚會當中，其實都是大同小異。
知識和名校的門檻卡的住智商，篩選的出精英，卻無法衡量一個人的品德跟素養(yǎng)。
否則也不會有那句名言，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一般同學之間聯(lián)絡感情，關系比較好的三五好友小聚，說說工作中的疑惑，聊聊生活中的煩惱，再回味一下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這才是聚會的理想打開方式。
畢業(yè)將近三年時間，當初意氣風發(fā)的莘莘學子，如今臉上也掛上了些許風霜。
徐建軍宿舍一共七個人，除了被單位指派出去歷練的董思宇，以及不太合群的舒文科，剩下的今天都來了。
老大哥李曉平，入學的時候家里小孩兒都三歲了，曾經(jīng)有段時期，也有過青春的悸動，畢竟家里的黃臉婆，跟風華正茂的靚麗女同學完全沒有可比性。
最后之所以能夠懸崖勒馬，不是他有坐懷不亂的定力，也不是他有穩(wěn)固家庭的顧慮，完全是因為對方也沒有喜歡他到可以包容一切，并且坦然面對流言蜚語的地步。
這位老大哥除了那些不太光彩的開小差兒，其他方面倒也還算過得去。
此時看他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樣子，也是令人唏噓，如果當初踏出那一步，也許又是另外的光景了。
最起碼他這個快十歲的小孩子，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活潑。
“鋼蛋兒，這里就你最大，可別欺負弟弟妹妹們啊。”
李曉平囑咐完兒子，然后沖著梁先鋒和徐建軍說道。
“在學校我是你們老大哥，我兒子在下一代當中也是當之無愧的哥哥級，看看你們家的倆丫頭片子，只有跟在后面聽指揮的份兒。”
老李這話頓時引起的兩人不滿，徐建軍一個眼神示意，梁先鋒就給老大哥來了個下馬威，鎖喉成功之后，又給他灌了一大杯酒。
看著男人們?nèi)绱瞬怀审w統(tǒng)的打鬧，女眷們也只是樂呵呵地做旁觀者，一本正經(jīng)的時間長了，都快忘記輕松快樂是怎樣的氣氛了。
“廖蕓，你這身材是怎么保持的？我生完丫頭之后，已經(jīng)很注意飯量了，可就是再也減不回之前的體重了，還有你家建軍，畢業(yè)時候見他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也是一點沒變，有什么秘訣？你們兩口子可不能藏私啊，老實交代。”
“哪里有什么秘訣，該吃吃該喝喝，保持適當?shù)倪\動。”
“就這么簡單？我不信，我也沒少運動啊，孩子現(xiàn)在稍微大點，之前擦屎把尿，洗衣做飯，全都是我一個人，干這些活可比運動消耗還大。”
“那可能是體質(zhì)不同吧。”
馮闖愛人還是第一次參與到對方的生活圈子，她本來以為京大出來的才子佳人們，聚會肯定也是吟詩作對，把酒言歡，結果觀察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這幫人太接地氣了。
本來她自己中專的學歷，就感覺有些上不得臺面，問了才知道，老梁這個媳婦兒，連正經(jīng)工作都沒有。
但人家照樣跟廖蕓這樣的大學老師嘮起了家。
于是她很快就拋開了預設的顧慮，興致勃勃地加入到她們的討論當中。
“我本來對生孩子挺害怕的，聽她們說，女人生過孩子之后，花期會急劇縮短，但是看到廖姐你這樣，就心安多了。”
馮闖媳婦兒這話，捧了廖蕓的同時，算是不輕不重地踩了梁先鋒老婆一腳，但看她不諳世事的樣子，顯然又不像是故意的，于是廖蕓笑著調(diào)侃道。
“那我這也算是間接地幫了馮闖忙，你們兩口子將來喜得麟兒，可得好好感謝我才對。”
“對了，你們銀行系統(tǒng)女孩子多，有空也幫王謙物色一個合適的對象。”
王謙在聚會的這些舍友當中，年齡最小，上學的時候，她也是屬于比較受女孩子歡迎的角色，南方人，性情溫和，心思細膩，跟女孩子有共同話題。
但女性緣好，不代表脫單就容易，不管是當初關系好的同學，還是工作之后接觸到的同事，好像都沒想到往男女關系上發(fā)展。
本來以為他是最容易找對象的，沒想到最終卻只有他被剩下了。
這次看著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王謙心里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兒。
聽到廖蕓提到自己，小伙子趕緊站起來表態(tài)。
“還是廖姐夠意思，沒忘了弟弟還有終身大事尚需解決，我敬你一杯。”
“我糾正你一下，應該喊嫂子了，還有，不能光敬我，這種事，就得全面撒網(wǎng)，重點捕撈，你酒量不行，就別喝那么猛啊。”
其實就算是京大這種頂尖大學的畢業(yè)生，進入社會之后的境遇也是有很大不同的。
雖然國家這個時期人才緊缺，對這些大學生都是求賢若渴，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職場中如魚得水。
首先是生源地的問題，雖然這個時候沒有分配回原籍的倡議，但京城本地的，跟外地的同學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像今天沒來的舒文科，跟馮闖同樣分到銀行系統(tǒng)，但人家的晉升速度可比馮闖快捷多了，要說這種待遇跟他家庭毫無關聯(lián)，估計也沒人會信。
徐建軍這種跳出五行外的暫且不談，老李這樣上學之前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老油條，也能快速找準自己定位。
就連王謙曾經(jīng)頗為看不起的馮闖，如今也混得風生水起。
只有王謙自己，總感覺沒有完全融入這個城市，跟單位其他同學有點格格不入。
“建軍，咱們幾個就你去過國外，都說阿美利卡是全世界自由民主的代表，那些出國的同學，寫信回來，從來不吝贊美之詞，真實到底怎么樣？我如果想到國外深造，通過什么途徑才有機會？”
徐建軍看著王謙，沉吟著要怎么開口。
他跟董思宇都屬于應屆生考中，上學的時候，就感覺他們兩個像是比其他人矮了一輩兒。
上面幾位老大哥，上山下鄉(xiāng)當知青，偷雞摸狗填肚皮，什么人間疾苦沒見過，什么人性險惡沒經(jīng)歷過，適應能力都是練出來的。
剩下他們兩個，單純的像雛兒。
董思宇因為戀愛婚姻，作為男人的責任催熟了男孩兒的成長，在國字頭單位，能被上級看重，到下級單位歷練鍍金，也算是完成了蛻變。
只有王謙還有些孩子氣，當初出國留學的機會沒撈到，到現(xiàn)在還耿耿于懷。
“老美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前兩次世界級大戰(zhàn)，他們都是受益方，而且當時吸引了歐洲無數(shù)精英扎根，發(fā)展到現(xiàn)在，肯定不是咱們國家能比擬的，咱們國家沒有幾十年的蓬勃發(fā)展，休想跟上人家的腳步。”
“至于所謂的自由民主，無論哪個國家，何種體制，都是一部分人的游戲，與其喊那種虛無縹緲的口號，還不如腳踏實地發(fā)展自己經(jīng)濟實在。”
“至于你說的出國留學的機會，自費留學如果沒有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連簽證那一關都過不去，你以為誰都有海大少那種底氣跟魄力啊？他是在那邊有親戚照應。”
王謙聽了只能扼腕嘆息，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海外關系，現(xiàn)在成了走捷徑的最強保障。
“你出去見過海師兄沒有？”
徐建軍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他名義上是出去公干，實際上是偷會紅顏私干，怎么可能大張旗鼓地找那些熟人。
哈佛那個跟張靚同科的馮大帥哥，自從第一次過去的時候有過接觸，后面也再沒有過交集。
“海大少是在加州大學，西海岸，我洽談業(yè)務是在紐約，隔了一千多公里呢，哪有功夫特意折騰這一圈。”
“有很多人都是出去之后就舍不得回來，說那里科研范圍濃厚，項目資金充裕，怎么感覺建軍你明明有機會，卻一點不在意的樣子？”
注意到幾個女眷都側耳傾聽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徐建軍恬不知恥地說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相比于心懷天下的壯志凌云，我現(xiàn)在勉強到齊家的境界，讓我拋家舍業(yè)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目標，肯定舍不得啊，畢竟有這么好看的媳婦兒，還有這么可愛的寶貝閨女，等著我疼愛呢。”
整桌人都被徐建軍突然秀的這波恩愛給麻到了，起哄嬉鬧不斷。
酒足飯飽，大家也沒有散去，而是步行到校園內(nèi)，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追憶曾經(jīng)在這里的點點滴滴。
只是大家走著走著，就默契地分散行動了，也沒有什么正式的告別。
徐建軍和廖蕓共同牽著徐萊的小手，漫步在京大校園內(nèi)，路過操場，穿過未名湖，在博雅塔駐足，在圖書館看著進進出出的學弟學妹們。
走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單單是感受那種撲面而來的文化氣息，青春朝氣，都讓人心情暢快。
只是小萊萊明顯沒有她爸媽的興致，剛走沒多遠就不愿意自己丈量校園了，墜著小屁股表達自己的不滿。
直到徐建軍把讓她騎在脖子上，她才像是重新找到了快樂的源泉。
“你明明有能力幫助王謙實現(xiàn)出國的夢想，為什么避而不談呢？”
“我崇拜生命里的真誠，喜歡歲月驗證過的友誼，敬仰與人為善的知己，更感恩生命里那些不離不棄的人，但有些跨越界限的幫助，可能起到的是反面作用。”
“你應該也能看出來，王謙這小子容易活在幻想中，象牙塔下的詩情畫意他心馳神往，嘈雜社會中的爾虞我詐他避之不及，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正視現(xiàn)實，換到任何環(huán)境都會有很大問題。”
“他在自己國家，還能靠著大學生的紅利孤芳自賞，但到了外面，一朝踏空，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一個在熟悉環(huán)境下都無法融入的稚嫩花朵，移植到競爭更激烈的環(huán)境，只會凋零的更快。
別看有那么多鮮花爭奇斗艷，但那種璀璨，注定與你無緣。
感受到腦袋上的徐萊已經(jīng)是睡著的狀態(tài)，徐建軍托住她小屁股，直接把她抱在懷里。
被爸爸這么折騰，迷迷糊糊的徐萊剛剛醒來，又在徐建軍輕柔的拍打中睡了回去。
“走吧，該回家睡覺了。”
看徐建軍這么寵徐萊，廖蕓略微有些吃味兒。
“學慧給小民子生個男娃，你就一點不羨慕？”
“怎么又回到這個議題上了？你想聽到什么樣的答案？要不等會兒咱們回去之后努努力，爭取把種子種上，也許明年就實現(xiàn)兒女雙全了。”
廖蕓卻沒有那么樂觀。
“萬一將來咱們要二胎，還是個丫頭，你說要不要接著生？”
“對尚未發(fā)生的事情牽腸掛肚，完全是自尋煩惱，何況現(xiàn)在時機也不成熟，等小萊萊大些再考慮這個吧。”
徐建軍不會因為自己經(jīng)濟上的自由，就誘導廖蕓放棄自己追求，當一個圍著他和孩子轉(zhuǎn)的家庭主婦。
廖蕓的工作，不在于發(fā)多少錢工資，不在于職稱上有被評個好聽的稱謂，只要她熱愛這個職業(yè)，在這里能夠體會到自己價值，那徐建軍就全力支持，并且會查漏補缺地幫她規(guī)避一些彎路。
而廖蕓聽到徐建軍不輕不重的訓斥，臉上有些掛不住。
“既然二胎還沒有提上日程，那當會兒到家，就沒有必要那個了，今晚不許把她丟給荃荃睡。”
“大姐，有些活動，過程比結果更重要，難道不生孩子，人類就不去研究和諧互補的運動法則了？”
見廖蕓被自己說的接不上話，徐建軍趁熱打鐵道。
“我想到一個從天而降的新招式，現(xiàn)在天氣也不冷了，剛好回去拿你練招了。”
聽著徐建軍明目張膽的胡說八道，廖蕓趕緊掃了一眼從身邊走過的學生，發(fā)現(xiàn)她們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才松了口氣。
“就你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歪主意多，我才不陪著你瘋呢。”
“小娘子，等到緊要關頭，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