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硬著頭皮開口,畢竟若此事需要嚴懲,陸羽的陸家不可搬遷,那么這般推斷。
他黃子澄身后的皇家豈不也不可?
這般一來,皇家還有他這位當朝大學士重臣,不便是立下了大罪名嗎?
說不通的。
練子寧微微一笑,揣摩著朱標的心意,片刻后才開口:“或許先生亦未曾答應,不過是那鄭九成的一人所為。”
“先生也想要看一看陛下的態(tài)度。”
清了清嗓子,三大臣之一的齊泰才徐徐開口:“先生府中,如今妾室已有近數十人之多,其子嗣也不再只有嫡系兩三人。”
“大秦遠非我大明可比,卻可為我大明助力。
民間有言‘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太上皇之深意,陛下之用意,先生之想法,想來陛下內心應當有所決斷。”
他齊泰可謂是官場老油條,看上去雖是說了想法,但到頭來用春秋筆法一帶,卻是又將這皮球踢了回去,推到了朱標身上。
朱標饒有趣味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輕輕一掃,隨后離開了武英殿,前去詢問朱元璋了。
“這混小子。”
看到這消息,朱元璋第一時間渾不吝地就先罵了一句。
知道朱標今日是為何而來,朱元璋也不同他磨蹭,想了想便開口道:“此事好大于壞,利大于弊。”
成了皇宮之內的“農夫”,并為拿著金鋤頭的朱元璋卸下了權力的寶座,反而站到了局外人的位置,對于國朝正事看得反倒更透了些。
他幽幽開口,淺淺幾句似便解決了朱標方才的心中所惑。
“這事,你這皇上攔得住嗎?
無非也就是洛陽新都的妾室之子,或者秦國的妾室之子罷了。
他陸羽定下的事,就連咱這個太上皇都攔不住,你小子難不成還能隔著千里萬里把那混小子一把捉回來?”
“你要真有這本事,咱這太上皇都聽你的勸。”
朱元璋笑罵道。
朱標想了一想,倒也的確是這道理,只是眉目間的陰云散開后,今日的話卻并未那般輕易說完。
他打量的目光繼續(xù)朝父皇看去,莞爾一笑:“先生如今怕已是天下第一大世家了。”
“先生這一代,兒臣自不曾憂心,可若是下一代、下下一代,后世子孫或是成為我大明之禍患……”
朱標站在帝王天子的角度微微開口。
可這些話到了朱元璋耳里,只換來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朱元璋遞過手中的鋤頭,朱標下意識地接過。
不是金的,不是銀的,更不是琉璃,也絕不可能鑲了鉆,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xiāng)間鋤頭,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重量稍沉些。
再兼之沒有分叉的木刺,不會扎到肉里形成膿包。
掂量著手上的鋤頭,朱標一臉茫然看向父皇。
朱元璋沒好氣地笑罵道:“帶著各處大軍,把那幾個老家伙全都掂量起來,滅了大秦,再把那混小子抓回來關到陸家,讓他陸家這一代就斷了,這成了?”
朱元璋使出了狠招,可面前的朱標卻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父皇,兒臣不是這般的人。”
“況且兒臣即便如此做,即便能做成,對于我大明而言反倒不是件好事,人心浮動,社稷不安……”
朱標未將話說完,朱元璋就提前一步擺著手臂,將他的廢話全部打斷,理所應當地直接開口:“這不就成了?”
“后世子孫后世佛,當下之時治理即可,何須想到千秋萬代?指不定過上個一兩百年,咱這大明也要被老二那混小子的大秦給滅了。”
說到這種事,朱元璋眉目間都不見半分惱怒,可見他這太上皇的養(yǎng)氣功夫修煉到了何種地步。
而仔細一想,似乎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哪怕有朝一日大秦滅了大明,可這肉終究還是姓朱的人吃到了肚子里,自然是小事一樁。
“父皇英明。”
朱標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朱元璋又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嘟囔:“這般些許小事,可別再來問咱了,這地里的草又多了,咱這幾日可忙得很。”
朱元璋邊說邊提溜著手上的鋤頭開始做事。
他現如今一不摻和政事,二不管理國朝事務,三也不再操心選秀之事,一生的信念全部落在了莊稼地里,念想有一算一全都滿了:大明、朱家兒孫、妹子、膘兒……這些事在陸羽的幫襯下,可謂讓他朱元璋一點點遺憾都沒留。
前段時間,連那最后的遺憾。
鳳陽府都去了一遭,使得朱元璋頗有幾分天人合一、返璞歸真、返本歸元的心境,真就成了年幼時莊稼地里的窮苦孩子,僅此而已。
有了太上皇朱元璋的這通“開解”,朱標也不再太過計較此事,淺淺一笑。
朱標通過了這番政令。
在當今的大明天下、洛陽新都之處,鄭九成的事宜也就自然安穩(wěn)無虞。
“微臣見過夫人。”
鄭九成到了陸家,面對當家大娘子徐妙云。
他這位秦國堂堂左相依舊恭敬。
坐在首位的徐妙云,一對杏眸透著波光,眼神復雜得很,著實未曾想到陸羽如今周游各國,居然還能做出這般事宜。
而偏偏這種事也的確是陸羽能做得出來的。
為了整個陸家考慮,也能讓她這個當家大娘子安穩(wěn)許多。
“那接下來便麻煩鄭大人了。”
徐妙云不是不識大體的人,淡淡一笑間竟也已是同意了此事。
宮里面未曾阻攔。
她家夫君也未曾有什么旁的舉動,到頭來,如此大的事宜絕不可能會因她一個女兒家功虧一簣。
“多謝夫人。”
鄭九成又是拱手躬身。
其后幾日,在洛陽新都陸家之內倒是難得好一通熱鬧。
“要去海外秦國落戶?我還以為夫君早早便忘了此事,沒想到夫君竟然還記得。”
“莫說是我們陸家,便是其他世家大族也統(tǒng)統(tǒng)做出這般事宜,那倒是沒錯的。即便是我們家這般小家小戶都有所聽聞,更何況是夫君?”
“只是有些遲了而已。”
在眾多妾室之中,有的人愿意去海外,有的人卻不愿意:愿意的大多是平民出身,不愿的大多是家族出身。
而像朱家的兒女,汝陽公主、含山公主、懷慶公主她們這些人,卻是絕不可能跟著過去的,成何體統(tǒng)?
還有一些世家大族出身的。
譬如涼國公府、信國公府的女子,在大明境內、洛陽新都才能將她們的利益做到最大化,與陸家、與陸羽這實學圣賢之間的聯系最深。
一旦到了海外,一切豈不是大打折扣?
所以便只有平民出身的女子最是心甘情愿。
到了海外。
她們的家族才能仰仗陸羽的余威繼續(xù)發(fā)揚光大。
仔細想想也就能夠看出,在陸家之內,眾多女子中哪一個身后娘家勢力不夠強大,唯有另辟蹊徑,才能為自己以及日后的孩子博得更好的前程。
大國競爭難如登天,可若是放在小國,也算是人上人了。
況且大秦身為各處藩王國中目前發(fā)展?jié)摿ψ畲蟮膰遥瑢υS多平民出身的陸家妾室還是有著吸引力的。
等到近三日光景已過,這些事宜才算是慢慢定下。
一份名單也到了當家大娘子徐妙云的住處。
徐妙云匆匆大概一看,口中輕輕念道:“胡嬌娘、云容、蘇薔薇……”
皆都是在陸家之內母憑子貴才有的妾室身份。
名單上的內容徐妙云大體記下,并未將其收起,反而遞給了旁邊的汝陽公主、含山公主另外兩人。
如今陸羽不在府中。
她徐妙云還身懷六甲,這些事宜自然是要同含山、汝陽這另外幾位平妻好好商量一二的,唯有如此才能彰顯家宅和諧。
含山剛一接過去,只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
全然不感興趣的她,片刻間便將其交給了一旁的汝陽公主。
汝陽和徐妙云性子大差不差,對于此事都比較重視,仔細地看了過后才微微點頭:“這些人,分出一部分前去海外之處,倒也算是為我陸家繼續(xù)開枝散葉了。”
汝陽何其聰慧,自然也能看得出來,自家夫君如今身在秦國的陸羽究竟是何等打算,幾乎都有了幾分“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意境。
但已然嫁作人婦的她,汝陽公主雖然心里面照樣掛念著朱家皇室,可內心的天平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更加偏向于陸羽這一邊、他們陸家的。
府上幾位當家娘子皆都點頭后,在陸府邊上足足一整條街,那些定下了搬遷之事的妾室們才開始在鄭九成的配合招待下一一收拾起了行囊。
胡嬌娘看著面前有些忐忑不安的爹娘,耐著性子安撫道:“母親放心,到了大秦不會比洛陽新都差太多的。”
“在大明之處,爹娘終究還是有些受限,到了大秦自也是能夠更進一步,說不定還能得個官身、得個誥命夫人。”
在胡嬌娘還有一旁兄弟的安撫之下,兩位長輩才算是放心,尤其是在知曉他們家的姑爺當下也在大秦之內,才是真的放下心來。
同樣的,其他平民出身的妾室,還有之前應天府之處的花魁依依,也都是選擇了離開洛陽新都這一條道路。
對于那花魁而言。
在大明之處,她終究是風塵女子,可到了大秦,她便是尊貴的先生家眷。
換一個環(huán)境,亦是能夠洗去之前的一身風塵氣,洗去潦倒半生才爭取得來的難能可貴的機會。
在離開洛陽新都的那一刻,鄭九成駕駛著蒸汽汽車,身后還有好幾輛蒸汽汽車跟最精密的護衛(wèi)一般同樣跟隨。
鄭九成頗有幾分意氣風發(fā)。
畢竟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事情會這么順利,美滋滋地看了身后眾多陸羽先生家眷一眼,只覺心中豪氣萬千:“我又為國朝立了不世大功。”
“哈哈哈哈。”
“莫說是監(jiān)國的太子殿下,哪怕是那位如今還在美洲北部的大秦陛下,待到來日知曉此事,恐怕也是要大大加賞的。”
他鄭九成在大秦的地位,也會更加穩(wěn)固。
駕駛著蒸汽汽車的鄭九成一心二用,倒也是難得之人。
他目光遠眺,內心又有了新一輪的算盤:若在大秦之內,我鄭家也能同如今大明之處的其他世家豪族那般。
同先生有了這樣的瓜葛,豈不是天大的妙處?
屆時我鄭家才算是真的穩(wěn)妥,哪怕日后有朝一日暫時沒落,也絕對能卷土重來未可知。
鄭九成越是暢想,越覺得他家的未來光輝榮耀。
而之前在秦國之內,其他藩王的探子也已查明陸羽還有秦國當朝左相鄭九成的所作所為,以及太子朱尚炳的謀劃。
于是一個個連連快馬加鞭,屏氣凝神趕忙寫好書信,意圖第一時間讓他們身后的各家親王知曉:“這秦國做事太過小人行徑了。如此國之大事應當同我們仔細商議才對,居然吃起了獨食。”
“秦王殿下還有整個秦國,此次恐怕又是要得了一處先機了,不得不說實在是佩服。”
“也不知我們燕國何時才能有如此盛景?先生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到我燕國,那該多好……”
不少他國探子忍不住感慨道。
他們的國度不同大明爭鋒也就算了,可如今連秦國也遠遠不如,心里面自是萬分不甘。
誰還沒有點集體榮譽感?
于是,闊別數月。
在美洲之處,燕王朱棣、代王朱桂他們一個個全然收到了風聲,相約一同來到了秦王朱樉的地盤,一個個發(fā)出冷笑聲:“好一個秦國天子,可真是玄妙得很,這手段把我們一群人也給耍得團團轉。”
“怎么不再繼續(xù)耍下去?”
燕王朱棣冷笑著道。
旁邊的代王朱桂眼神陰狠,同樣看了過來,其他藩王此時此刻也沒人有好臉色要給。
秦國又占了一步先機,代表著他們又遲了一步,這可不是好事。
“哈哈哈哈。”
看著面前的光景,秦王朱樉刻意裝傻充愣,擺動手臂做出痛心疾首的姿態(tài):“你們都知道了?原本二哥是想過幾日尋個良辰美景,再告知幾位兄弟的,如今你們都知曉了,二哥我也不想再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