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事乃涉及到軍方,所以大明日報經辦人可不敢隨意刊登,也就將此事給暫時壓住了,但能壓得住一時,又豈能夠壓得住一世?
毫無疑問!
這是一個雷,就看什么時候爆了。
……
“兵部的令!涼國公是時候該回去了。”
一日,海西侯納哈出特地來到涼國公藍玉面前,為他傳達政令。
“兵部的令也能管得了我?”
涼國公藍玉冷笑一聲,此時的他一身酒氣,身形雖如往日那般魁梧,但面上卻裹了一層厚厚的油光,哪里還有出戰時叱咤三軍主將的風范?
偏偏這一雙冷漠眼中盡是乖戾之色,毫無那三軍統帥的小心謹慎之意。
見得此狀,納哈出冷冷看了他一眼。
納哈出也是有脾氣的,冷聲叱道:“兵部的令,本行已經傳給國公了。
日后兵部一旦追究下來,同本侯無關。”
說完話。
他甩袖轉身便要離開。
藍玉目中泛著冷芒,緊緊盯著納哈出的身影。
此刻,在他藍玉的府上,義子藍平大馬金刀從側堂大踏走來,手中提著彎彎長刀,一腳就朝納哈出狠狠踹去。
納哈出及時閃躲避開。
藍平罵道:“你一個小小的海西侯,竟敢如此對我家義父不敬?
若非念在你此前平定草原一戰時,也助了我義父良多,今日就先替我家義父取了你的性命。莫忘了你的身份,海西侯在我家國公爺面前什么都不是。”
藍平咧開嘴角,眼中竟是真的有殺氣。
“好一個涼國公,今日之事算是我納哈出冒昧了。”
納哈出面無表情,轉過身來朝藍玉拱手,隨后才在他們父子二人的目光之下快步離開。
“義父,要不要解決了此人?”
藍平冷聲笑著的同時,也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隨著藍玉的性格越發囂張,在這軍伍之內,更是憑借著國公之權隨意升官降職他麾下的眾多義子。
久而久之,就連平日里只不過是憨傻的義子藍平,眼下也是有了這囂張猖狂、無法無天之勢。
好在此時的藍玉還是有點理智的,明白若真殺了納哈出,恐怕這遼東麾下的數萬大軍定是會因此發生兵變。
屆時這份罪名可不是他一個國公能夠擔待得了的。
“不用。”
藍玉冷言冷語,隨后就未再有半句解釋。
義子藍平聽了也是覺得正常,自家義父成了國公之后,這一身的威懾遠超從前,但藍平卻是并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妥。
自家義父越發厲害。
他們這些做義子的地位也自是能夠水漲船高。
“那義父,咱們回不回去?”
藍平試探道,“雖說洛陽新都繁華,可是在這遼東邊關,咱們卻是自由得很。
沒有那洛陽新都的物產豐饒,但這份天高皇帝遠的自在,卻更讓咱們流連忘返。”
“兵部下的令還是要回的,不過也可以再拖延上幾日罷了。”
藍玉冷冷一笑。
義子藍平頓時雙目一亮,拱手抱拳,一臉豪邁道:“多謝義父。孩兒這就將這好消息告知給下面的兒郎們。”
此后,這遼東邊關、草原互市之處又是亂象頻生了近半月十日之久。
兵部的令也都是下了一次兩次,到了第三次,涼國公藍玉才戀戀不舍收拾行囊,領著他的一眾義子,還有麾下的軍隊,漸漸離開了這遼東邊關。
最過分的是,臨行之前。
他居然將互市處一大半的財富全部裝在馬車,成了他的私產。
可由于對方涼國公之尊,再加上方才立下大功不久,所以使得這遼東之處,海西侯納哈出、定遠侯王弼、江夏侯周德興三人敢怒不敢言。
三人身影挺拔直立,矗立在這遼東城墻之上,盯著藍玉還有那西夏軍隊逐漸遠去的背影。
定遠侯王弼一臉冷笑道:“藍玉此人,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此人必將不得善終。”
此刻,就連他身旁的江夏侯周德興也都沒有出言反駁。
一向溫和的他,居然也是破天荒地頷首點頭,一臉悵然,但眼中卻也是出現了道道迷惑之色,不由自言自語道:“明明此前南下直隸府之時,這位永昌侯還并非這般。
怎的平定草原立了大功,這人卻是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種變化著實讓他周德興極為陌生,也是他周德興方才之所以贊同定遠侯王弼的原因所在。
“無論如何,此人離了遼東,其后所做之事同我邊關再無半點瓜葛。
是生是死,是興是衰,皆由天命。”
海西侯納哈出松了一口長氣。
在這遼東之處,若藍玉能安然相處,大家你好我好他也好,和氣生財,和氣升官。
可隨著藍玉同麾下義子部隊之人個個不知收斂。
他納哈出打不得罵不得。
這便是降將的尷尬處境了。
不幸之中的萬幸是,定遠侯王弼和江夏侯周德興二人,卻是在藍玉這段極其高壓的環境下,成功與他納哈出緊緊抱團取暖。
三人之間的關系,反倒是因著藍玉此人,好了許多,也算是難得的意外之喜。
……
深夜。
藍玉大軍已是行軍數日之久,北征歸來,到了這喜峰關之處。
喜峰關乃兵家必爭之地,戰略位置極其重要。
莫說是他藍玉這國公歸來的西夏軍隊,就算是太子朱標所領的軍隊之人,到了這喜峰關之處,也都是要被反復盤查,直至確認無誤,才能夠將其放入關內繼續返程。
可在這一日,月黑風高,城墻之上春風徐徐,溫風習習。
喜峰關距離草原已是極遠,所以那草原之上道道的寒風卻是無論如何吹拂不到這邊,倒是有了那絲絲的暖意。
“國公大人到。還不趕快打開城門,莫非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想活了不成?”
夜深之時,藍玉麾下大軍抵達這喜峰關處。
剛到了這城門口,義子藍平騎著高頭大馬,就先是一個高聲怒喝而下,頓時就將這喜峰關的城門守軍個個給驚住了。
他們一個個迅速回稟,但近些時日也是聽過藍玉在那外處所傳來的可怕名聲,身形顫顫巍巍,這動作也就不免緩慢了些。
可也正因如此,卻是讓此時在這馬車之內的藍玉等得不耐煩了。
藍玉坐在馬車之內,眼中出現一絲不耐之意,煩躁得很,當即便是言明:“一個小小的喜峰關,竟是在本國公的面前擺起架子來了。哪怕是陛下,哪怕是先生,對我藍玉也都算是熱情之至,本國公何時受過這種冷淡。”
“來人。三軍聽令。”
藍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當即便是開口大喊。
可偏偏他麾下的義子一個個急聽他的令,此刻隨著義父下令,一個個卻也是前所未有的興奮起來,絲毫都未曾考慮過這件事情的后果。
藍田面露驚駭,趕忙來到馬車一旁勸說,可還未到藍玉的跟前,就被藍玉麾下的其他義子全權圍住。
一個個笑嘻嘻的,全然沒有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
“藍田,義父如今好大的興致,你又何必去惹義父不開心?”
“行了,知曉你近日來最被義父看中了,但義父眼下勃然大怒,你也別去惹義父的眉頭,否則義父當真生氣下來,沒人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這是喜峰關,今日不勸,來日,必將生出禍患。”
藍玉言辭激烈,大聲喊道。
可對于這段時日一直隨藍玉囂張慣了,卻依舊安然無恙的眾多義子而言,此時此刻藍玉這話純粹是有些聳人聽聞了。
一個個當即便是哈哈大笑出聲。
“藍田何必這般開口,說著嚇人的話。”
“沒錯,莫忘了義父眼下可是攜大功回朝,哪怕是陛下也都不會怪罪的,更何況我們只不過是按著章程回關班師回朝。”
藍田就這樣被一群義子給聯手全部打了回去。
他一人之力雙拳難敵四手,最后也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藍玉的西夏軍隊開始攻打喜峰關。
喜峰關的城門守軍已然打開城門,所以馬踏西風關一事也就顯得頗為順利。
這攻城一戰根本就未曾開始,就已然落下了帷幕。
城門之處守軍一個個哀嚎,打斷四肢,臉色蒼白,面露絕望。
藍玉的馬車被馬夫牽著,卻視若無睹,一步一步踏進了這喜峰關之內,處處都彰顯著他極盡可怖的國公之尊。
而這一幕也自是被在這喜風宮之內的城中百姓、不少文人全部親眼目睹。
但還是那句話。
藍玉軍威太盛,國公之名又太過響亮,而且前不久大明日報之上才剛剛宣揚了藍玉打國公之列,使得眼下這些文人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能將這些滿目的憤慨全部藏于胸中,等到來日再一同爆發。
喜峰關之內,藍玉也并未行什么放蕩之舉,可即便如此。
他方才所做之事就已經夠過分的了。
隨后又是過了數日,喜峰關之內的文人,還有過路的商旅,一個個也是提前藍玉數步,來到了這洛陽新都。
抵達此處后便有不少文人,第一時間揮毫筆墨洋洋灑灑開始動筆,更是轉瞬間的功夫,就已全然投稿到了大明日報。
借此將此事給徹底宣揚而出。
其他地方的大明日報,自是沒那種破天大的膽子,可在這洛陽新都之內,卻是如今已達中四品官職的方孝孺親自審理。
下面的人見到由此文稿面目,大驚,轉瞬就已是將這接連一一上交,隨后就已送到了他方孝孺的跟前。
“這位涼國公竟做出如此荒誕不經的事來。他怎么敢?”
方孝孺一目十行,快速將上面的文稿內容閱覽一遍后,目中盡是震驚之色,全然不敢相信這位前腳才剛立下大功的涼國公,后腳怎么就又做出了這種天怒人怨之事。
“這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好好的國公府的門門,這下恐怕可就是要生出變數了。”
左右心腹見著方孝孺的面色陰沉,一臉震驚。
二人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上官,此文稿是否刊登而出?”
在大明日報內,恐怕只有方孝孺才有這么一份權力。
方孝孺深吸了一口氣,面目肅然,緩緩開口道:“此事暫且不發,我先進宮一趟,問問陛下。”
涉及到了藍玉這個涼國公,方孝孺一時之間也都沒有把握。
左右心腹聽到此言也就默默天堂。
方孝孺不敢拖延。
在這入夜時分,趕忙就入了皇宮。
武英殿內一眾大學士還有監國的太子朱標早已是下了值不在殿內,方孝孺也只能在大太監云奇的帶領之下。
趕忙去見了朱元璋。
“方大人深夜前來,究竟何事這般著急?”
路上,大太監云奇亦是一臉疑惑。
方孝孺雖只是正四品官員,可卻是如今朝野上下皆知,乃是陸羽這圣賢,當代圣人的四大弟子之一。
其余三大弟子則分別是黃觀、馬君則還有楊士奇。
此四人如今在這朝堂之中,個個都身居眾位,可謂是一方要員,手中皆都握著實權,不可小看。
“涉及涼國公之事,還請公公再快一些。”
方孝孺放出了些口風,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
但也未曾說太多,這乃明哲保身之道。
一涉及到這位前不久剛剛打出風頭的涼國公,再看眼前方孝孺這面色就知曉此事定不是件好事了。
云奇深吸了一口氣,于是步伐就又再度加快了許多。
很快二人就已是來到了后庭之處。
朱元璋已然就寢,忙碌一天農活的他,吃完晚上剛睡到軟榻之上,就開始呼呼大睡,攔也攔不住,但睡眠質量卻是因此頓時好轉了許多。
卻也是旁人一開始未曾能想到的。
可在這深夜之時,宮外的大太監云奇趕忙通報著后庭之處,馬皇后邊上的貼身侍女。
貼身侍女聞言,面色大驚,隨后就又小心翼翼到了宮內,先將馬皇后喚醒,然后說明此事,隨后這才繼續問道:“娘娘,此事該怎么辦?”
“你先退下。”
馬皇后面露凝重之色。
她輕輕開口。
侍女也很快沒了蹤影。
馬皇后這才轉身輕輕搖著朱元璋的身子,微微開口道:“重八,重八,該醒了,外面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