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衙,后堂。
孟端一臉焦急,正背著手踱來踱去,一面走,他一面抬頭,朝后堂大門口張望著。
“他娘的,怎還沒消息!”
既要抓人,又不能鬧出動靜,還得盡快交差,孟端從胡惟庸那里領來的,是個天大的難題,他不敢聲張,只能派出心腹手下四下搜尋。
一連兩天,仍毫無消息。
此刻的孟端,是既盼又怕,盼的是手下人帶回喜訊,怕的是又看到相府遣人來催問進度。
“大人,人……人抓到了!”卻在這時,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胖差役氣喘吁吁跑進后堂。
這胖差役滿臉橫肉,扶著腰快步走來,連呼帶嚷,鬧得動靜極大。
“小聲點!抓到那和尚了?”孟端生恐被外人所知,連忙厲聲制止,雖在厲喝,然他臉上卻是一臉喜意,總算能交差了,孟端心中松了口氣。
“不……不是和尚,是……是一個年輕后生。”胖差役連連擺手,矢口否認。
“不是和尚,那你嚷嚷個屁?”孟端氣得臉色一黑,恨不能抬腳給這胖差役踹出去。
“但此人與那和尚有……有莫大關聯,他在前兩日曾在見過那和尚,還曾救過他。”
胖差役喘著粗氣,語調滯澀,他急著通稟,一路跑來,氣息難平,原本一句話能說清的事,硬掰了兩半。
這可給孟端鬧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圜,驚得他先喜后怒,緩了片刻才稍稍平定,能抓到涉案人員,也算有個交代。
孟端平復心情后,稍一思慮,吩咐道:“去將那小子帶來,本官要好好審一審。”
胡惟庸滿嘴胡說八道,只是說自己被那和尚偷去了友人所遺留的冊子,但孟端可不相信,他想審問一下這小子,探探底,說不定能撈出點什么,再去胡惟庸那里邀功。
胖差役又哼嗤哼嗤跑了回去,沒多久又領了個年輕人回來。
孟端早就望眼欲穿,隔了好遠就盯著那年輕人打量起來,乍一望去,他頓覺有種莫名眼熟,卻是死活想不起來何時見過這年輕人。
“大人,此人名叫陸羽,乃是個游街串巷的戲班班主,他曾于前晚見過和尚,還曾施粥救助。”胖差役將陸羽押到近前,略略解釋了身份。
“戲班?”
聽到這話,孟端登時回想起來,他確曾見過這陸羽,那是在一個多月前的魏國公壽宴上。
孟端乃武將出身,自也參加了那場壽宴,他位份不高,坐在靠后的桌席,正與那戲臺子隔得不遠,他清楚地記得,當日正是這陸羽打著竹板,演了一出武二郎打虎的好戲。
想明白這一切,孟端立即挺了挺肚子,將桌子一拍,瞪向陸羽,語帶威喝道:“陸羽,你可知道你犯了大罪,還不從實招來,本官或可保你一命!”
這是審訊逼問的老套路,一見面先放狠話,嚇他一嚇。
“大人,小人可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從未犯過法啊!”陸羽卻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連聲求情道。
“哼,你可知道,你救的那和尚,乃是大案要犯,他搶走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正受官衙通緝?”
“小人不知啊!”
“那你可知道那和尚下落?”
“小人不知道啊,我只給他喂了碗粥,他醒后便走,再沒其他牽連啊!”
“那他可曾留下什么東西?”
“沒有啊,那和尚兩手空空,哪來的什么東西?”
任孟端如何擺官威,如何哄詐逼問,陸羽都是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油鹽不進。
被抓來的路上,陸羽已想得很清楚:這案子見不得光,前來抓人的,必是那丟失印冊者的同伙,為了遮掩空白冊之事,他們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這種情況下,自己若老實招供、交出印冊,非但不能換來生路,反要遭人滅口,當下想保命,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陸羽只盼能多拖延幾日,等到老朱發現自己出事,前來搭救。
“大人,小人當真冤枉啊!我不過見那和尚暈倒,出于善心給了口稀粥,您說的什么案犯、什么寶貝,小人哪里知道啊!”陸羽再三求饒,一臉無辜,那聲音表情看起來比竇娥還冤呀!
見此情形,孟端也沒了法子,倒是那胖差役湊上來,提了些建議:“大人,要不先將他關上兩天,熬他一熬?”
對付那些死不認罪的犯人,最穩妥的法子,自是先關幾天,緩上一緩。
一者給犯人壓力,迫他認罪,二來也避免貿然逼供,犯了差錯。
這本是妥善周到的建議,但孟端一聽,當即橫眉怒目:“熬?你是想熬死本官嗎?”
聽手下提來的餿主意,孟端差點沒氣出個好歹。
胡惟庸催逼得那么緊,你卻說再拖幾日?你這熬的哪里是嫌犯,你熬的是本官的烏紗帽啊!
眼看孟端瞪眼擺手,胖差役抓耳撓腮,又提建議:“要不……動刑?”
三兩記殺威棍下去,縱是英雄好漢,也要老實招供,便是這小子清白無辜,也能給他打出供罪狀來。
面對這提議,孟端蹙眉抓腮,好一番糾結,但思索片刻,他終是搖頭否決。
這小子生得細皮嫩肉、瘦不拉嘰,若幾棍子下去,打出個好歹來怎么辦?胡惟庸那邊催逼得緊,好容易抓了個傻小子交差,可不能再出岔子!
再者說來,這案子機密,若用了刑,逼問出不該知道的內情,也未必是好事。
孟端先前審問,只是為了詐出點什么,好去領功,見這陸羽油鹽不進,問也問不出答案,自也不想深涉其中。
思來想去,孟端決定,要將這陸羽全須全尾地交到相府去,后面該怎么審,那是他胡惟庸自己的事。
想明白這一切,孟端大手一揮道:“先將這小子押下去,仔細看管起來!”隨即起身,解下官袍衣扣,待要趕往相府稟報。
人在匆忙時,干什么都不順,那官袍衣扣頗多,一一解下殊為麻煩。
孟端武將出身,手腳粗魯,一急之下扯壞幾個扣子,也沒能脫下官袍。
他正氣急敗壞拉扯著衣裳,卻有個差役跑了進來,道:“大人,衙門外有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