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事件告一段落,但其牽連的風波卻遠未息止。
淮西一派少了鳳陽中都做依仗,未來發(fā)展蒙上了一層陰霾,而浙東文黨白撿了大便宜,因而士氣大振,朱老板這一手可以說將平衡用到了極致,兩派分庭抗禮,朝堂拉扯的局面依舊在持續(xù)。
不過那些都是官老爺們的事兒,對于升斗小民而言,除了多一項茶余飯后的閑談話題,再無任何影響。
該吃吃,該喝喝,該掙錢養(yǎng)家的,仍要拉著戲班上街賣藝。
“諸位瞧好了,看清了,且說這楊志押了青云擔,卻又逢吳用智取生辰綱!”
“欲知后事詳情,且待下回……分解!”
前門大街上,陸羽嫻熟地敲著竹板,做散場戲的完結表演。
在他身旁,看客們照例鼓掌叫好、拋灑銅板,小鼻涕等人也忙著收起了賞錢、整理器械,準備打道回府。
“哎呀,真不錯,這兩日生客們越來越多了。”
“看來咱這水滸傳的知名度已經(jīng)打響,日后還有得掙呢!”
看著小鼻涕手里鼓鼓囊囊的荷包,陸羽很是滿意。
他收了竹板,正欲離開,卻見一個十四五歲,梳個雙丫髻,穿身淡粉襦裙,看打扮應是哪門大戶人家的丫鬟慢慢的走上前來,向著陸羽直接問道:“你便是這陸家班班主?”
丫鬟那高高在上的語氣,讓陸羽有些不爽,不過處出于禮貌,他還是回答道:“是我,你有啥事?”
“想不到這陸家班的班主竟然如此年輕。”她瞪著大眼睛,朝陸羽打量了一番道。
“有話就直說。”陸羽額頭冒著些許黑線。
“你有福了,過幾日乃我家老爺大壽,你這戲演得不錯,到時候帶著戲班子去咱府上一趟,放心,賞錢是少不了你的。”小丫鬟個頭兒不高,背著手作小大人模樣,卻也有幾分領導做派。
陸羽當場就想拒絕,沒想到那小丫鬟又牽了牽陸羽的衣袖,略蹙眉道:“不過……你這身戲服,卻是太簡陋了,我徐府可是上等人家,進府表演可得換套新衣裳的……”
“還有那戲本子,得提前拿來與我過目,若是演壞了,惹得我家老爺不悅,那可不妙。”
話語間,她已經(jīng)直接比劃起了手指頭,安排了一大通,不光吩咐了日程計劃,又將陸羽當日表演的戲服、戲本等一應流程,全都叮囑個遍。
不得不說,這大戶人家,要求就是多。
陸羽被氣笑了,忙抬起手橫在她面前:“打住,打住!”然后學著丫鬟乖張的口吻,道:“我?guī)讜r答應你,我要去的?”
“額!”小丫鬟愣了一下,那柳葉眉驚成了吊梢眉道:“你可知道我家老爺是什么人,這南京城里有多少戲班子想去我家府邸表演,只要演得好,老爺看得高興,賞銀斷不會少你的,這可比你在街上掙這三瓜兩子強多了。”
小丫鬟個頭兒不高,嗓門卻是不小,那口氣比起嗓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顯然是哪家高門大戶里的丫鬟,素慣對走街商販們頤指氣使的。
陸羽倒不懷疑她話里有假,這京城里豪富之輩眾多,給出的賞銀的確豐厚。
事實上,陸家班此前也曾接過幾筆這樣的活兒,掙的銀子的確比上街賣藝多,但這一次,陸羽不打算掙這賞錢。
“我管你家老爺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去,你還是另找他人吧!”陸羽說完,就要轉身告辭離去,掙錢固所愿也,但這錢得掙得自在安心。
看這丫鬟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想她府上也都是難伺候的,何苦為了點賞銀,給自己找不自在?
“欸?你這人怎地回事?”
那小丫鬟卻不干了,追了上來,拉住陸羽,瞪大眼睛質(zhì)疑道:“有掙錢的活兒,為啥不肯接?”
但陸羽卻只擺手,不再理會她,反正那販鹽的事已成了大半,很快便有入賬,也不缺這一筆賞銀了。
“哎,你別走啊!”
小丫鬟的叫嚷聲漸漸變?nèi)酰懹鹨炎唛_數(shù)步,回到戲臺子邊,他朝著小鼻涕等人打了個手勢,便要領著一眾人回去。
“公子且慢!”
卻在這時,又一個清脆嗓音在身后響起。
說話的顯然是另一個女娃子,聽嗓音,她較先前那丫鬟更小一些,不過這一聲呼喊,語氣較先前丫鬟溫柔得多,也有禮得多。
陸羽便是再不忿,也不好就此離開,他只好停下腳步,回過身去。
剛一轉身,便見在那丫鬟身后,又走來個十三四歲的姑娘,這姑娘年紀雖小,但比那丫鬟高了幾分,衣著打扮也華貴不少。
一身杏黃薄衫,搭了套素色紗裙,頭上還插了支素玉釵,明艷不失典雅。
更顯而易見的是,這姑娘雖是快步走來,但疾行間步態(tài)優(yōu)雅,昂首挺胸,自有一股極穩(wěn)重嫻雅的風儀氣度,這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符。
這是一種由內(nèi)而生的上位者儀態(tài),與生俱來的貴氣風度,想也知道,她非但來自豪富之家,更出身高門望戶。
少女剛一走近,那丫鬟便迎了過去,微微躬了一禮:“小姐。”
而那小姐點了點頭,腳步卻未放慢,一路疾步到陸羽跟前:“公子,且莫見怪,方才是我家婢子失禮了,小女子給公子賠個不是!”
說話間,這姑娘福身揖了一禮,這舉止做派,頗有大家閨秀風范,比起她身后那丫鬟,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
人家既恭恭敬敬認錯,陸羽也不好再端著架子,他拱手還禮,趁這機會仔細打量起眼前之人。
一望之下,他登時心曠神怡,頓覺這大明朝還是有美人的。
這姑娘一路走來,穿戴打扮自不必說,風儀氣度也極有大家閨秀風范,但先前距離較遠,陸羽一直未看清她面目,待她靠近,才一睹真容。
柳眉略彎,鳳目含春,兩頰白里透紅,嘴角又略略上提。她面上未露喜色,眼神嘴角卻又噙著淺淺笑意,似笑非笑間,給人以溫煦嫻雅之感,陸羽只感覺一縷清風吹拂過來,舒爽自在得緊。
怔忡間,又聽到那姑娘自報家門:“小女子姓徐,家父乃是魏國公徐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