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旁人不知。
綠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這當家大娘子的位子,不過是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僥幸得來的。
身后并無強大的母族,也不是陸羽的糟糠之妻,所依仗的不過只是一份運氣而已。
“即日起,家里面該立的規(guī)矩都立起來。誰若是損害陸家利益,先逐出府去,待夫君歸來,自會告知,屆時再行下一步處置。”
“可明白了?”
對著眼前的一眾姐妹,綠竹神情淡漠,目光如刀掃過,竟真有了幾分營帳之內(nèi)女將軍獨掌乾坤的魄力。
身邊還有胡嬌娘和云容這一文一武的助力。
在這陸家的后宅之內(nèi),想必定能有一番安穩(wěn)局面。
從倭國之處駛?cè)牒S颍刂榷ê骄€前往美洲,路途甚是乏味無聊,不過陸羽早有準備。
船艙之內(nèi)。
他或看小說話本,時不時也有一些創(chuàng)作的心思、奇思妙想,乃至對實學之道有一些全新的見解;若是再有閑暇,也可進一步整理實學課程教材的素材。
如今大明的國家大學雖已能自主制作素材,可陸羽的建議依舊有用,天馬行空的想法能讓那些教材的內(nèi)容豐富許多。
只是海域之上,并非每次航行都能風平浪靜。
這一日,天地忽然暗了下來,四周的狂風卷起一道道海浪,悄無聲息地就從半個時辰前的平靜,慢慢變?yōu)槿缃竦目耧L暴雨。
啪嗒啪嗒啪嗒。
雨點砸落,好似老天爺也生了氣。
拿著大號的木盆不停地往海面傾倒,不一會兒的功夫,航行的軍艦海船之上便積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水灘。
船上的工匠還有士卒早已整裝待發(fā),不斷忙碌著;桅桿高高豎起,迎著狂風,船員們順著風速水流,不斷在船身各處找尋合適的支撐平衡點,全力穩(wěn)住船只。
陸羽走出船艙,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地。
對于航海之事。
他在倭國的一年半載里也已有所了解,此刻感受著四周呼嘯的狂風,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當即開口大喊:“改變方向,由西往東?!?/p>
方才正朝著北邊調(diào)整船帆的工匠們聞聲迅速停手。
這便是陸羽的威信。
他雖在船上無任何職位,也無匹配的權(quán)力。
可他的話一出口,工匠們下意識便選擇聽從。
這艘軍艦的航海師、船長以及軍中武將見是陸羽發(fā)話,原本因突發(fā)風浪而緊繃的臉色立刻緩和。
三人迅速聚到一塊兒,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便商討出結(jié)果:“聽先生的?!?/p>
甲板上,船長高聲傳令:“所有人聽從陸羽先生的命令。桅桿、船帆緊急調(diào)轉(zhuǎn),立刻轉(zhuǎn)變航向?!?/p>
船帆迅速調(diào)整方向。
可剛穩(wěn)定沒多久,一縷縷更猛烈的颶風再度襲來,巨浪幾乎要將整艘海船掀翻,浪頭一浪接著一浪,在海面瘋狂翻滾。
“是海嘯,是海嘯。”
有人驚呼,“這天變得也太快了,幸好我們及時轉(zhuǎn)向,不然這浪頭下來,咱們這船能不能撐住都不好說。”
“不愧是先生。先生這未卜先知的本事,可比我們厲害太多了?!?/p>
工匠們眼神狂熱,一邊朝陸羽投去敬佩的目光,一邊在船長和航海師的指揮下繼續(xù)忙碌。
此刻他們不過是避開了最初的浪頭,要想徹底遠離海嘯,還需繼續(xù)航行一段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海船在船長的操控下持續(xù)調(diào)整方向,身后的海嘯離得越來越遠,天地間雖仍一片混亂,浪花不斷沖擊著船身,好在船只骨架堅固,船體并未受到太大損傷。
望著數(shù)里之外漸漸平息的海嘯,船上所有人這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海船的控制室里,船長面色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旁邊的航海師立刻掏出隨身的小本本,開始記錄方才的險情與應(yīng)對措施。
等到了南美洲北部,這些都是能傳承下去的航海寶貴經(jīng)驗,還能減少大秦航海時的傷亡。
每人隨身攜帶小本本記錄經(jīng)驗,這是大秦海關(guān)衙門最高統(tǒng)領(lǐng)馬和定下的規(guī)矩,久而久之便成了所有航海師的習慣。
在變幻莫測的汪洋之上,經(jīng)驗便是保命的良藥,許多時候真能救命。
待船駛?cè)肫届o海域,眾人沒再貿(mào)然繼續(xù)行駛。
萬一在大海上迷了方向,反倒麻煩。
航海師拿著記錄冊走到陸羽身前。
剛要開口,卻瞥見陸羽手中也拿著一本冊子,上面詳細記錄著從海嘯爆發(fā)到現(xiàn)在船只行駛的方向、經(jīng)緯度,比他的記錄精準太多。
這一刻,航海師心中徹底生出臣服之意,連忙上前與陸羽對照記錄。
可就在這時,船艙方向突然傳來尖銳的叫喊聲:“副船長。不好了。船艙漏水了?!?/p>
“快用甲板木板和防水布堵上?!?/p>
船長迅速下令,全船人立刻行動起來。
好在漏水不算嚴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船只便修補完畢。
事情塵埃落定后,船長快步走到陸羽面前,臉上滿是感激:“這次多虧了先生。若非先生及時下令轉(zhuǎn)向,恐怕我們這艘船的人要全軍覆沒了。在汪洋大海上,方向一旦判斷失誤,必然會被海災(zāi)吞噬。
剛才若是沒先生開口,后果真的不堪設(shè)想?!?/p>
“都在同一艘船上,不必如此?!?/p>
陸羽擺了擺手,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航程中,海域一直平靜,沒再發(fā)生意外。
而遠在南美洲之處,陸羽即將抵達的消息早已先一步傳開。
并非只有秦王朱樉知曉,一直注視著陸羽行蹤的代王朱桂、燕王朱棣二人,早早就打探好了消息。
從陸羽離開倭國的那一刻起。
他們便做好了準備,甚至毫無懼色地深入“敵境”,直接跑到了秦王朱樉的駐地。
三兄弟難得會面,卻沒有像上次那般定下盟約,反而一見面就大吵起來。
“二哥,做事得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此前先生在你們秦國待了一年半載,如今怎么也該輪到我們了?”
“二哥,做人要知足,才能長治久安?!?/p>
燕王朱棣和代王朱桂一上來便教訓起朱樉。
朱樉聽后冷冷一笑:“先生想去何處、留何處,是他自己的意愿。
你我都是先生的學生,難不成還要替先生做決定?
我們大秦在美洲北部的密西西比河一帶風景極好,先生來此處欣賞風景、休養(yǎng)生息,有何不可?”
“雖說倭國受先生重視,可我們大秦在美洲的地盤也不差,先生來了,自然要公平競爭?!?/p>
他面不改色,一字一句說得理直氣壯。
朱棣聽后一聲冷笑,旁邊的朱桂更是雙目圓睜:“二哥,我真沒料到你為了留住先生,居然能這么沒下限。”
“我看錯你了?!?/p>
目送朱桂哼哼唧唧地離開,朱樉懶得搭理,轉(zhuǎn)身便與朱棣對上,語氣帶著挑釁:“老四,怎么?也要跟二哥搶人?”
朱棣絲毫不懼,同樣冷笑回應(yīng):“二哥別太得意,小心翻船。這次先生絕不會再久留秦國,哪怕留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方才朱桂看不出來,二哥難道以為我也看不出來?”
說罷,燕王朱棣仰起頭,放聲大笑。
朱棣離去后,朱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他知道自家老四說的是實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怎會允許先生獨寵秦國?
雖說他這段時日與陸羽相處甚多,可在朱家兄弟中,除了太子朱標,與陸羽關(guān)系最密切的便是晉王朱棡和燕王朱棣。
如今朱棡還未打下大片疆土,不過小打小鬧,真正的對手便只剩下朱棣。
“朱棣,你這是鐵了心要跟我爭先生?”
朱樉攥緊拳頭,惡狠狠地開口,“老四,可別怪二哥心狠了。”
當天下午,朱樉派人打算將他的好四弟朱棣暫時囚禁起來,想讓整個燕國在接下來的美洲之處暫時隱身消失一段時間,為秦國的發(fā)展再添一波助力。
可他剛派平安去朱棣的暫住之處,平安到了地方,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回來稟報時,平安滿臉苦笑,朱樉聽后目中閃過一絲失望。
“我并非要自家老四的命,不過是想讓他安穩(wěn)而已,逃了便逃了,想來這也是天命如此。
至少先生要途經(jīng)密西西比河進入我秦國,好歹也能留下幾道方略。”
“這樣也該知足了?!?/p>
朱樉緩緩開口,同時也將接待陸羽的眾多事宜全都交給了面前的平安。
做出這種事。
他可沒什么臉再去見陸羽。
見了之后少不得要被罵一頓,還不如乖乖消失不見,對陸羽、對秦國、對他這個秦國天子而言,倒都是件好事。
“是,陛下。”
平安目光一凝,面色凝重,語氣卻溫和。
打心眼里。
他倒不覺得這是件難辦的差事。
平安在大明時便對陸羽極為久仰,如今能得償所愿見上一面,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有了燕王朱棣逃走的先例,沒幾日的工夫,朱桂也提前腳底抹油先走了一步。
事后被朱樉知曉,他只是撇了撇嘴。
對于朱桂的印加古國,朱樉向來不怎么瞧得上眼。
只因印加古國雖說名義上國家大權(quán)都在朱桂手里,可隱患不少,也就是靠著宗教信仰才暫時將國內(nèi)各階層的人控制住而已。
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小規(guī)模的叛亂。
而在秦王朱樉、燕王朱棣這些朱家子孫眼里,這種叛亂便是王朝末年的景象,也就是有他們兄弟倆的秦國、燕國在旁邊震懾,才能將這亂象壓制住。
朱桂這模樣,根本不像個開國君主該有的中央集權(quán)的樣子。
朱樉也只是低看了一眼。
“先生,快要到秦國地界了?!?/p>
甲板之上,船長憨厚地笑道,手里還釣著條咸魚。
陸羽頷首點頭,淡淡看了一眼遠方。
已然收到號令的秦國海關(guān)之處,開始調(diào)用海船、軍艦朝他們前來接應(yīng),還要核對文書、互相驗照,確認無誤后,才可讓陸羽這艘海船順順利利進入秦國的海域。
在這海上,雖說大體都被秦國掌控,可依舊有小股海盜作亂,還是要多防范些,若是有朝一日偌大的秦國海域被這些海盜攪得民不聊生,秦王朱樉也得成個大笑話。
美洲北部密西西比河之處,陸羽登上海岸。
目的地也快到了。
放眼望去,美洲北部原始氣息濃郁:參天的樹木、蠻荒的樹林、周圍清新的空氣,四處茂盛的樹葉透著濃郁的生機,帶著露珠的小草隨處可見。
這美洲北部的原始風貌,確實要比大明那邊完好太多。
可惜,落后便要挨打,這般原始雖有幾分美感,可更大程度上代表著國家的貧瘠,否則又豈會那般輕易被秦王朱樉打下來?
這里的人也不會那般輕易被秦國統(tǒng)領(lǐng)。
“倒可以做個旅游勝地、避暑山莊?!?/p>
陸羽毫無邊際地胡亂想著。
“末將平安,見過先生?!?/p>
平安領(lǐng)著一隊人馬前來接應(yīng)。
在這美洲北部,雖說已是秦國疆域,可也要以防萬一。
美洲之地野生動物數(shù)量龐大,除了秦國修建的高墻之內(nèi),四處皆是密林,密林之內(nèi)便如同中原的群山深處一般危險。
由于美洲地廣人稀,這些野生動物泛濫,在大秦、大明之人沒來之前,還真難說這片土地上究竟人類是主宰,還是這些野生動物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平安他們前來護衛(wèi),還是有必要的。
“未曾想你居然到了秦王殿下的麾下。”
看著面前的平安,陸羽目中閃過一絲悵然。
史書記載,平安乃是建文一朝被朱允炆重用的大軍主將,之后更是數(shù)次將燕王朱棣逼到絕路,還曾和長興侯耿炳文并肩作戰(zhàn)。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明國運昌盛,時局變幻,平安在大明軍校的安排下,最終來到秦王朱樉麾下,倒也不算稀奇。
好歹在大明境內(nèi),官員體系早已成型,一個蘿卜一個坑。
他們這些年輕的武將想要出頭,難度何其之大。
再加上海外封國大有可為,哪怕平安也算是武將勛貴派系里的重要一員,也是朱元璋看重的人。
可總有樂意在外領(lǐng)兵、開疆拓土的人,所以也就有了他當下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