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聽著那群人的議論心中暗笑,無論時代如何發(fā)展,說閑話、聊八卦這種事兒還是避免不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沈府的大門緩緩打開,老管家笑容滿面地迎楊帆入府。
“楊先生,我家小姐有請!”
楊帆坦然地大步進(jìn)入沈府大門,外面等候多日的人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沈府之內(nèi)的陳設(shè)布置內(nèi)斂,少見金銀,但處處都可見到匠心獨具之處。
楊帆輕聲說道:“沈管家,貴府邸這些陳設(shè)都是誰安排的?這品味雅致,可不遜色于京中的勛貴。”
沈管家笑了笑,說道:“這些都是我家小姐一手操辦的,夫人走得早,府邸中的事務(wù)大多是小姐來操持,楊先生,我們到了。”
沈管家為楊帆打開一座院落的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楊帆微微頷首,讓紀(jì)綱守在外面。
院落里有一座屋子,從里面?zhèn)鱽碛朴频牟柘銡猓瑮罘e目望去,就見一深綠色衣裙的女子正在烹茶,二十出頭的年紀(jì),眉目如畫。
楊帆走到了門口,贊嘆道:“好香!茶好,烹茶的手藝更好,沈小姐還精通茶藝?”
沈一丹微微一笑,說道:“小女子的茶藝與京城沒法比,楊先生說,你能解開我沈家的煩憂之事,當(dāng)真?”
沈一丹很美,那些在外面求親的人固然是貪圖沈家的萬貫家財,但與沈一丹本人的相貌也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楊帆微微頷首,說道:“當(dāng)然,吾聽聞沈家家主病重纏身,沈家人丁單薄,就靠著沈小姐一人支撐,外面群狼環(huán)視,都盯著沈家這塊肥肉,不過,想要解開沈家的困境,倒也不是那么難。”
沈一丹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說道:“楊先生好大的口氣,那你說說,你要如何幫助我沈家?”
楊帆走到了沈一丹的對面落座,隨手端起一杯茶,嗅了嗅,道:“好茶,吾聽聞福建省都指揮使司指揮使馮潮大人,也是愛茶、懂茶之人,他,應(yīng)當(dāng)也喝過沈小姐的茶吧?”
啪!
沈一丹手中的茶筅落在桌上,她的大眼睛望著楊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楊帆呷了一口清茶,道:“我拜帖上寫得明白,應(yīng)天來的人,沈小姐與馮潮大人有交情,且彼此愛慕,可是礙于身份卻始終沒有在一起,故多年來沈小姐才拒絕了許多人的提親。”
楊帆從馬五那兒得到了許多關(guān)于沈一丹的情報,結(jié)合情報便有了上面的猜測。
沈一丹的反應(yīng)無疑坐實了楊帆的猜測,見沈一丹一言不發(fā),楊帆繼續(xù)說道:“沈小姐外無依靠,馮潮大人妻子已經(jīng)去世數(shù)年,只要你與他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可穩(wěn)住沈家,這樣沈家的危機(jī)自然解除。”
沈一丹漂亮的臉蛋上流露出一抹悲涼,道:“楊先生說得倒是容易,我一商賈之家,他是將門之后,這樁婚事如何能成?”
沈一丹的話,等于默認(rèn)了她與馮潮的關(guān)系,沈家當(dāng)前的局面很難,她也曾給馮潮去過信件。
馮潮給沈一丹的回信很簡單:他在想辦法!
沈一丹只好等待,可等了數(shù)日馮潮都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讓沈一丹無比落寞。
楊帆摩挲著茶杯,道:“這商賈的地位固然不高,但若沈家,尤其是沈小姐于大明、于社稷有功勞,便是朝廷也要嘉獎,沈小姐有了功勞在身上,與馮大人的婚事不就順?biāo)浦哿嗣矗俊?/p>
沈一丹漂亮的眸子微微閃動,有些意動:“楊先生覺得,小女子能立功?”
楊帆微微頷首,說道:“當(dāng)然,只要沈小姐愿意,我自然可以讓你立功,成全你與馮大人,更造福這福建的萬千百姓!”
沈一丹的呼吸有些急促,腦海中思緒翻涌,片刻后,沈一丹問道:“我為何要相信楊先生?楊先生究竟是什么人?請您,坦誠相待!”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吾姓楊名帆,奉太子殿下之命秘密來到福建,調(diào)查福建海貿(mào)走私與市舶司之案,這個身份,可夠?”
楊帆?
沈一丹雖是商賈女流,但大明的長安侯楊帆的名聲,沈一丹豈能沒有聽過?她連忙起身,打翻了茶具,向楊帆行禮:“原來是……原來是長安侯當(dāng)面,民女失禮了!”
楊帆笑了笑,扶著沈一丹起身,道:“沈小姐不必多禮,你一人支撐著沈家,讓沈家在這風(fēng)雨飄搖之中還能不亂套,楊某很是欽佩,今日來尋你,也是敬佩沈小姐的能力品行。”
楊帆選擇來見沈一丹,更因為通過蒲忠,確定了沈家一直沒有摻和到海貿(mào)走私之中去。
正是因為如此,沈家才遭到了錢家、范家,以及其他商賈家族的打壓。
楊帆在福州府布置好“大網(wǎng)”,需要沈家的幫助,更需要馮潮的幫助,沈一丹就是楊帆挑選的最好的突破口。
楊帆與沈一丹重新落座,沈一丹說道:“請長安侯吩咐,只要是我沈家能幫的,一定鼎力相助!”
沈一丹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終于見到了曙光,于是,楊帆將他的計劃完完整整地講述了出來。
末了,楊帆對沈一丹說道:“沈小姐,這件事風(fēng)險不小,一旦有個閃失,你沈家會大禍臨頭,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了。”
楊帆的目光如炬盯著沈一丹,沒想到沈一丹連猶豫都沒有猶豫,道:“我沈家愿意與長安侯合作,無論成功失敗,誓死追隨!”
聰明!
楊帆暗道一聲,開始欣賞起沈一丹來,這沈一丹雖然是女子,但是比很多男子都要果決聰慧。
楊帆是沈家如今唯一的指望,若楊帆的計劃能成功,將是雙贏的局面。
楊帆端起一杯茶,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們以茶代酒,沈小姐真乃女中豪杰,請!”
翌日,福州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衙門。
夕陽西下,大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吳昭端著酒杯,臉上一片通紅,他微微瞇起眼睛,聽著小曲兒,神態(tài)悠然地說道:“葉大人,我這新尋來的樂師演奏的,是不是天籟之音?”
葉柄約莫三十五六歲,相貌堂堂,他已經(jīng)喝了不少的酒,聞言反應(yīng)了一會兒,道:“大人挑選樂師的眼光獨到,福建誰能與您比?酒好,曲子好,不過大人,近來海上海匪猖狂,前幾日又開始肆虐,不能不管啊。”
葉柄說完悄悄看了一眼吳昭,結(jié)果吳昭的注意力都放在曲子上,壓根沒有給葉柄反應(yīng)。
葉柄無奈只好又加大聲音,道:“大人,海匪猖狂,事關(guān)我福建海貿(mào),您不能不管啊!”
葉柄的話將吳昭從聽曲飲酒的快樂里面拉出來,道:“葉大人,本官說過很多次了,為官要講究重用,要講究一個‘無為而治’。”
吳昭侃侃而談,說道:“海匪縱橫海上,來往不定,若要抓捕恐怕勞民傷財卻一無所獲,就拿五年前那次來說吧。”
五年前,在福建左參政陸行等官員的聯(lián)名上書下,吳昭與馮潮聯(lián)手,清剿海匪,結(jié)果花了小半年時間,就殺了一百多的海匪,海匪精得跟猴兒一樣,根本抓不住其主力。
吳昭回憶完過往,說道:“前車之鑒在那兒,所以大規(guī)模地清剿海匪,不現(xiàn)實。”
葉柄聞言有些無奈,若是往常葉柄很樂意聽到吳昭的這個說辭,但今日葉柄卻希望明軍能出兵,清剿水匪。
駐扎在福州城內(nèi)外的明軍主力離開,葉柄才能施行他的計劃,一舉顛覆福建的格局。
葉柄清楚吳昭的處事方式,遂說道:“大人說得有道理,但若海匪鬧騰得太大,還請大人不要放縱海匪,讓百姓寒心啊!”
吳昭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本官知道了,葉大人,你今日怎么跟那陸行一樣?好生掃興!”
葉柄苦笑,卻聽吳昭的隨從來稟報:左參政陸行來了,在外面求見!
吳昭一聽樂了,說道:“陸行還真能挑時候,本官剛說到他,他就來了,請。”
吳昭雖喜好喝酒,但人事任命上還有幾分識人之明,知道陸行的才能不俗。
待陸行過來行禮后,吳昭滿嘴酒氣地說道:“陸大人,你找來本官有何事?”
陸行望了一眼桌子上空空的幾個酒瓶,眉頭微皺,道:“大人,您又縱酒了?”
吳昭擺了擺手,糾正陸行,道:“不!本官沒有縱酒,就是今日來了興致,小喝兩杯,小喝兩杯!”
陸行眉頭緊鎖,想要再勸說兩句,吳昭先行堵住了陸行的嘴,道:“哎呦,本官喝了不少酒頭疼,陸大人有什么事情就趕快說吧。”
陸行只好將勸說的話先壓下,說道:“大人,這是上個月海寧縣賑災(zāi)的文書與明細(xì),請大人過目。”
吳昭象征性地翻閱了兩下,將賬冊放在一邊,讓陸行繼續(xù)說,于是陸行便開始稟報政務(wù)。
待陸行將政務(wù)說完,已經(jīng)快小半個時辰,吳昭喝酒的興致銳減,揮揮手讓樂師下去。
陸行說完政務(wù)后,又對吳昭說道:“大人,過兩日就是您的壽宴,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吳昭喝酒的興致已經(jīng)沒了,聞言有些警惕,道:“你要作甚?還要和三年前一樣,怒斥本官鋪張浪費不成?本官今年會一切從簡!”
吳昭為官清廉,就喝酒一個愛好,再就是每年辦個壽宴,饒是如此也被陸行斥責(zé)過,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擔(dān)心陸行再搞一次,那他吳昭的臉可就要丟盡了。
陸行有些哭笑不得,說道:“大人誤會了,下官有一好友從應(yīng)天來,仰慕大人的風(fēng)度神采,希望能在您壽宴的時候進(jìn)入壽宴拜會。”
哦?難得陸行有不與自己作對的時候,吳昭笑了,說道:“陸大人,你終于開竅了,好啊,既然是從應(yīng)天來的好友,本官歡迎。”
應(yīng)天?
聽到“應(yīng)天”兩個字,葉柄的心頭一跳,心中隱隱有種猜測,豎起耳朵聽陸行的話。
陸行很高興,向吳昭行禮,道:“多謝大人,我那位好友就住在銅鑼巷,到了您壽宴的時候,他定會為大人送上一份‘大禮’!”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行那位好友送的“大禮”到底是什么?葉柄的心中惴惴不安。
陸行素來剛正,不屑于送大禮討好上司的行徑,再說,陸行本人哪有什么錢?
陸行可是在應(yīng)天沒有什么人脈,這葉柄一清二楚,偏偏應(yīng)天來的人抓了蒲忠,陸行的好友又來自應(yīng)天。
莫非,陸行的“好友”,就是抓了蒲忠的那伙人?葉柄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
若當(dāng)真如此,陸行此舉豈不是在說,要在吳昭的壽宴上,將蒲忠押出來,并在大庭廣眾之下,讓蒲忠吐露出身后的人?
好毒辣的手段!
葉柄的心中思緒翻涌,若當(dāng)真如此,就算吳昭再“無為而治”,也會被架在火上,將事情一查到底。
葉柄感覺到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收緊,對他步步緊逼,讓越發(fā)急迫。
從衙門離開后,葉柄并未返回家中,而是徑直去了城中的翠月樓,到了頂樓的雅間。
葉柄一進(jìn)入到雅間里,早已經(jīng)等在這里的右參政蔣艾便迎上來,向葉柄行禮,道:“參見大人!大人,今日去拜見吳大人,吳大人怎么說?”
葉柄擺了擺手,走進(jìn)雅間里面先喝了一杯茶,然后才說道:“吳昭不愿意剿海匪,他這個人拉著不走打著倒退,你立刻傳訊錢唐、范星,就說讓蒲忍可勁鬧騰,必須鬧騰出大事來,逼迫馮潮出兵!”
蔣艾點了點頭,對葉柄說道:“大人,方才錢唐與范星那邊傳來消息,說那叫作馬五的掮客,已經(jīng)查到了應(yīng)天來的人住在何處。”
葉柄手上的動作停下,脫口而出:“銅鑼巷?”
哎呦?
蔣艾吃了一驚,道:“大人真乃神人也!您竟然能未卜先知?”
蔣艾乃是葉柄的心腹,能走到右參政的位置上,全靠對葉柄忠心耿耿,唯命是從,而他就是負(fù)責(zé)與錢唐、范星對接,暗地里為葉柄斂財,葉柄的事情,蔣艾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