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nèi),李芳遠、李芳雨、南誾、劉俊等文武皆在,見到邊安烈的瞬間,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邊安烈走到了議事廳門口,向李成桂行了一禮,道:“邊安烈,拜見李大人!”
李成桂望著邊安烈,目光復(fù)雜,一言不發(fā)。
邊安烈乃李成桂麾下的大將,地位上僅次于裴克廉,如今再見面,雙方卻已經(jīng)成了對頭。
李成桂的聲音有些沙啞,道:“你既已經(jīng)投靠了明軍,為何又向我行禮?”
邊安烈神態(tài)恭敬,道:“當初我逃避兵禍來到高麗,是李大人給了我容身之所,提拔我走到如今,大恩大德邊安烈沒齒難忘。”
李芳雨嗤笑一聲,譏諷道:“邊將軍,你現(xiàn)在是楊賊身邊的紅人,何必假惺惺的?裝給誰看?”
邊安烈沒有反駁李芳雨,而是抬起頭看向李成桂道:“李大人,邊某今日來,想還李大人的恩情。”
李成桂隱隱猜到了邊安烈的來意,他一揮手,道:“還恩情?好,你且進來說,到底要如何報恩。”
邊安烈走進了議事廳,這才發(fā)現(xiàn)議事廳兩邊的深處,都有刀斧手。
刀斧手的兵刃閃爍著寒光,對邊安烈怒目而視,只要李成桂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沖殺上來,將邊安烈剁成肉醬。
邊安烈泰然自若,道:“大人,東京城是一座孤城,更是一座絕地,邊某來是想勸說李大人,不要再堅持了。”
嘭!
劉俊拍案而起,指著邊安烈罵道:“邊安烈,你厚顏無恥,主公對你恩重如山,你不思報效主公就罷了,還來勸降瓦解我軍的軍心?主公,請您下令將這背主惡徒誅殺!”
聞言,眾人齊齊看向李成桂,李成桂卻沒有憤怒,他平靜地說道:“你覺得我軍無法守住東京城?邊將軍,你離開軍中太久,忘記了我軍的戰(zhàn)力么?”
邊安烈沉默了片刻,道:“我沒有忘記,但我更見到了明軍的戰(zhàn)力,李大人麾下的軍隊對付王禑綽綽有余,但您絕對無法抵得過明軍。”
邊安烈太清楚楊帆的本事,東京城被圍困住,就是必死的結(jié)局。
李成桂、李芳遠、南誾等人,即便最后突圍,也逃不出被剿滅的命運。
邊安烈深吸一口氣,說道:“楊總兵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只要李大人投降就可保住性命,前往大明的都城應(yīng)天做富貴閑人,而大公子、五公子等,可繼續(xù)為大明效力,遼東需要他們這樣的人才。”
南誾的眉頭微微一皺,道:“邊安烈,你就確定楊帆說的一定是真的?萬一他框騙你呢?”
邊安烈苦笑,說道:“南先生是聰明人,難道看不出來,大明國力蒸蒸日上,明軍無敵于天下么?大明僅靠著遼東一地,就打穿了高麗,楊總兵對戰(zhàn)俘如何,南先生見到過,他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有什么理由誆騙呢?”
李芳遠冷哼一聲,對李成桂說道:“父帥,邊安烈妖言惑眾,不可聽他的讒言,兒請命,斬了他!”說著,李芳遠就站起來拔出長刀,便要動手。
李成桂忽然喝道:“芳遠,不可造次,你們?nèi)汲鋈ィ ?/p>
李芳遠詫異地看向李成桂,李成桂面色沉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吼道:“全出去!”
李芳遠、李芳雨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就留下李成桂與邊安烈。
沉默了一會兒,李成桂忽然笑了,道:“邊將軍,自明軍入高麗以來,你辛苦了。”
邊安烈搖了搖頭,說道:“末將屢次敗于明軍之手,丟了西京平壤,不敢說辛苦。”
李成桂嘆了口氣,說道:“你在平壤死里逃生,在土羅城的時候又負責殿后,又在樂游原血戰(zhàn),楊帆幾次招攬你,你都拒絕了,從大義上來說,你做得足夠了,今日能來勸降給我李成桂一條生路,吾心中是感激你的。”
邊安烈聞言頗為動容,起身行禮道:“邊某不敢受大人的感激,邊某有愧于大人在先,只是,明軍不可敵,大人也要為后人想一想,以五公子的才華若是能入大明,未來立了功在大明封官扎根,不是難事!”
李成桂背著手,來回踱步,他輕聲說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要楊帆的親手手書,他給我親自承諾,我才能說服芳遠、芳雨,以及南誾先生他們,你說得對,我要為芳遠考慮,他是我最出色的兒子。”
邊安烈喜出望外,道:“大人答應(yīng)了?”他本以為要花費許多唇舌,沒想到李成桂居然這么輕松就答應(yīng)了。
李成桂對邊安烈說道:“形勢比人強,你回去讓楊總兵寫一封手書,我自然能說服眾將投誠,告訴楊總兵,未來吾兒芳遠,要在大明有一席之地!”
邊安烈松了一口氣,說道:“好!邊某這就回去,告訴楊總兵這個好消息!”
邊安烈走了,當眾將再進來的時候,李成桂將方才與邊安烈的對話告訴了眾人。
李芳遠臉色頓變,急聲說道:“父帥!楊賊狡猾奸詐,他的話不可信,我軍哪怕拼殺至一兵一卒,也不能向楊帆投降!”
李之蘭亦勸說道:“主公,五公子說得對,楊賊不可信,邊安烈更不可信,我軍固守以待天時,未必殺不出去。”
李成桂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我李成桂是什么人,你們難道不清楚?楊帆殺了我多少將士?我豈會向他投降,與邊安烈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利用他罷了。”
“我決定,五日之后打開城門迎明軍入城,芳遠,你率領(lǐng)我軍主力,帶著南先生、趙先生,還有你幾位兄長,從城南趁著夜色離開,登船,前往耽羅!”
什么?
南誾等人聞言大吃一驚,南誾喊道:“主公,我們都走了,那主公您怎么辦?您是三軍主帥,全軍不可沒有您啊!”
李成桂嘆息一聲,說道:“楊賊狡詐,若當日吾不在,他是不會相信我軍當真投誠的,南先生,我李成桂漂泊半生,就掙下這些基業(yè),以后,芳遠就要靠你們輔佐了!”
李芳遠單膝跪地,震聲說道:“父帥,孩兒愿意代替父帥守在東京城,請父帥率領(lǐng)我軍主力出海,我軍可以沒有孩兒,卻不能沒有父帥您!”
李成桂拍了拍李芳遠的肩膀,將他扶起來,眼眶紅了道:“好孩子,為父知道你的心意,但為父說了,要爭取時間讓楊賊相信我軍真的投誠,為父必須在場,不然他是不會相信的。”
頓了頓,李成桂扶著李芳遠起來,又將自己的佩劍解下,道:“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軍的新統(tǒng)帥,三軍皆要聽你號令!”
李成桂正式將統(tǒng)帥職位給了李芳遠,也代表了李芳雨徹底落選。
此刻的李芳雨好像一個提線木偶,跟著眾人一起向李芳遠行禮,好似丟了魂似的。
在京畿,裴克廉主動犧牲,在東京,李成桂也將迎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戰(zhàn)。
當夜,聯(lián)軍大營,邊安烈將李成桂同意投降的消息帶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聯(lián)軍的將官們都很高興,畢竟,李成桂手里的兵可不少,真打起來是要死人的,若能兵不血刃奪取東京城,何樂而不為?
李仁任為首的文臣卻不同意,只聽李仁任紅著臉,喊道:“李成桂造反殺了我高麗多少將士,怎么能接受他的投降?那不是便宜了他!”
王禑其實也懷著一樣的心思,不過這件事的決定權(quán)還是在楊帆,王禑輕聲說道:“楊總兵,我高麗受李成桂迫害頗深,若是就這么算了,恐怕……恐怕諸卿會有情緒啊。”
楊帆聞言笑了笑,對王禑說道:“大王,李成桂投降之后會隨著我一起返回大明,從此,李家不會再踏足高麗,且我明軍也不能一直待在高麗,不滿大王說,蒙古的瓦剌與韃靼對我大明虎視眈眈,青田公前日還來了書信,催促本官盡快返回遼東。”
王禑的臉色一變,道:“楊總兵不能走,明軍若是撤了,李成桂誰來對付?”
王禑徹底被李成桂打地失去了膽氣,一聽明軍要走,當即就坐不住了,就連李仁任也嚇了一跳。
楊帆故作無奈地說道:“我明軍已經(jīng)離開故土快一年了,將士們思鄉(xiāng)心切,加上朝廷也在催促,否則本將豈能愿意接受李成桂的投誠?大王,我們都要以大局為重,您說呢?”
王禑頓時沒有了脾氣,埋怨地瞥了一眼李仁任,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同意接受李成桂的投誠!”
楊帆仰面而笑,贊道:“高麗王深明大義,我楊帆佩服,就這么定了,待明日,我軍前去接收李成桂的潰軍與東京城!”
李仁任聞言又站出來,說道:“楊總兵,可否讓我軍去接收李成桂的投降?李成桂作惡多端,我軍去接收,正好讓我軍揚眉吐氣,出一口惡氣!”
楊帆看看李仁任,再看看滿臉期待的王禑,笑了:“那好吧,就有勞高麗軍的兄弟們了。”
待王禑等人都離去之后,王圖從外面走進來,畢恭畢敬的說道:“大人,又有新的傳訊到了。”
楊帆接過信筒,打開之后仔細瀏覽了一遍,他的神情變得深邃起來,說道:“派錦衣衛(wèi)的精銳繼續(xù)盯著那邊,記住,絕對不要打草驚蛇。”
王圖在楊帆的身后躬身領(lǐng)命,道:“末將遵命!大人,那船隊規(guī)模可不小,我們手里沒有船,只怕當日無法攔住所有的人啊。”
楊帆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沒關(guān)系,只要將敵軍的主力殲滅就好,李成桂倒了精銳喪盡,諒那些殘兵敗將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依計行事。”
五日后,日落時分。
東京城外聯(lián)軍大營,王禑興高采烈,對李仁任等人說道:“李成桂當初何等的不可一世?如今還不是乖乖投降了?哈哈哈!”
李仁任的笑容有些勉強,道:“李成桂作惡多端,攪動我高麗大亂,就這么讓他投降,真是便宜他了,要我說,此賊應(yīng)當千刀萬剮才是!”
王禑聞言,笑了笑說道:“楊總兵要留下李成桂性命,送他去應(yīng)天見大明天子,從此,李家會徹底從高麗消失,這是一件好事,李大人,你可不能在楊總兵面前說這種話。”
李仁任點了點頭,說道:“大王放心,這次楊總兵還同意我軍去接收俘虜,給了我軍大面子,臣知道該怎么說。”
王禑與李仁任走出軍帳,在高麗軍的簇擁下,前往大營的轅門處。
遠遠地見到楊帆,王禑便大聲笑道:“楊總兵來得好早啊,哈哈哈!”
楊帆微微一笑,與王禑見禮道:“大王,今日是我聯(lián)軍重要的日子,我怎能不來?邊將軍,啟程吧!”
邊安烈、李仁任,以及數(shù)名高麗的將官,率領(lǐng)著高麗軍浩浩蕩蕩往東京城走去。
東京城城門大開,李成桂穿著一襲灰色的長袍,一臉落寞地站在那,身后的兵卒都未曾拿武器,面容之間流露出苦澀與無奈。
見到李成桂這副模樣,李仁任來勁了,騎著馬到了李成桂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穿灰袍者,何人?”
李成桂身后的兵卒都露出憤慨之色,李成桂上前彎腰行禮道:“罪將李成桂參見大人。”
李仁任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低下頭仔細看看,道:“原來你就是李成桂,你這禮數(shù)本官可受不得。”
李成桂聞言猶豫了片刻,跪地行禮:“罪將李成桂,罪大惡極,請大人恕罪!”
邊安烈露出不忍之色,看向李仁任,道:“李大人,正事要緊,別耽誤了時辰,楊總兵與大王還等著呢。”
李仁任微微頷首,對李成桂說道:“李大人,就由你來為本官牽馬,進入東京城吧!”
李成桂緩緩地接過韁繩,淚水順著李成桂的臉頰滑落。
他李成桂,今日卻要為人牽馬,邊安烈別過臉去不忍看,而李成桂麾下的兵卒也是哭聲一片。
李仁任卻覺得這場景美妙極了,他對李成桂說道:“李成桂,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呢?你安安生生地當大王的臣子,不好嗎?大王待你不薄,提拔你重用你,結(jié)果你卻狼子野心,想要竊取王位!”
李成桂聽到李仁任的話,低著頭,說道:“罪將豬油蒙了心,不自量力,自覺愧對大王,以后罪將跟隨楊總兵前往大明,將終身不再歸高麗故土。”
李成桂的低聲下氣,讓李仁任的笑容更濃。
李仁任輕笑一聲,調(diào)侃道:“楊總兵何等人物?一人肩挑兩都司的封疆大吏,你李家有他作保還能往大明去效力,真是祖墳冒了青煙,從今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知道么?”
李成桂不敢反駁,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