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援軍,孟和的一萬多人被困在光山上,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而孟和與巴圖關系匪淺,又是在外領兵的納哈出麾下四位大將之一,無論是巴圖還是巴雅爾,都不可能見死不救。
巴圖煩躁地來回走動,說道:“不行,吾要立刻動身,前往光山救援孟和!”
他性情急躁,說干就干,巴雅爾卻攔住巴圖,勸說道:“將軍莫急,將軍莫急,此事要從長計議。”
巴圖憂心如焚,急聲道:“孟和危在旦夕,還從什么長計議?吾這就去點兵!”
巴雅爾拉住巴圖,說道:“救援肯定要去救援,但將軍是一軍主帥,怎可輕易離開賈道站?這邊的戰(zhàn)事離不開將軍,若要救援,我愿意與將軍麾下的將官聯(lián)手,前往光山,營救孟和。”
聞言,巴圖左思右想,勉強同意了巴雅爾的建議,讓巴雅爾領著一萬五千大軍,去解光山之圍。
巴圖與巴雅爾麾下的兵卒共有四萬,進攻清陽堡用了兩萬人,又分給了巴雅爾一萬五,留守在賈道站的兵將人數(shù)有一萬人左右。
巴雅爾素來用兵謹慎,尤其擔心會遭遇伏兵,所以派出去大量的哨騎,沿途鋪展開,探聽明軍動向。
這樣做的好處是防止敵軍的伏兵,而壞處就是巴雅爾麾下大軍的行軍速度,被拖慢下來。
………………
北平,國公府。
湯和背著手走前面,后面跟著兩個官員,都是年近四旬,神態(tài)恭敬得不得了。
湯和輕聲說道:“吾聽說魏國公背疽是動用‘手術’才根治的,呂先生妙手回春啊!”
聞言,湯和身后左邊,一白面黑須的官員面上含笑,說道:“的確如此,待到春暖花開魏國公就會回應天休養(yǎng),這北平的事情,還要仰仗信國公您。”
此人名為李彧,乃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掌管北平的政務。
楊帆調(diào)離北平之后,朝廷設立了北平承宣布政使司,李彧正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的第一任布政使,以處理政務老辣圓滑而聞名。
湯和笑了笑,說道:“哎,老夫年事已高,來北平不過是暫代魏國公的職位,鞏固邊防罷了,這政務與提刑按察之事,還得交在你們手中。”
一來湯和年紀確實大了,二來他在北平一兩年,就準備告老還鄉(xiāng),朱元璋已經(jīng)答應他了,在這種情況下,湯和懶得再去折騰,一切如舊就好。
湯和身后右面的乃北平按察司使趙德全,,生得高大清瘦,與李彧是至交好友。
李彧掌管政務,趙德全掌管刑名,在北平,二人是僅次于魏國公徐達與燕王朱棣的實權人物。
趙德全聞言忙說道:“信國公言重了,這政務與提刑按察繁雜,若是沒有信國公您給我們把關,我倆心里可沒底。”
湯和說不管那是湯和的事情,作為下屬,趙德全必須將禮數(shù)與姿態(tài)做全了。
趙德全與李彧,對湯和的恭敬讓湯和很受用。
湯和笑呵呵地說道:“魏國公在北平整頓軍務,卓有成效,離不開你們二人的協(xié)助,與你們二人在,老夫不必費心了。”
李彧與趙德全連連答應,李彧保證道:“請信國公放心,我們二人一定盡心盡力輔佐國公大人,會比從前更盡心。”
趙德全輕聲說道:“信國公,您初到北平,下官兩個還未給信國公接風洗塵呢,這北平的紫云樓酒菜是一絕,不知信國公可有興趣,去嘗嘗?”
“老夫年紀大了,一路舟車勞頓,不勝酒力,改日吧,改日再吃酒去。”
湯和擺了擺手,婉拒了趙德全的好意,湯和今年都六十多了,精神頭不濟,他一到北平還未歇息,就來探望徐達,今日見徐達的病情穩(wěn)定,湯和也就放心了,如今需要好好休息。
李彧與趙德全小心翼翼地陪著,一直送湯和上了馬車,二人才并肩慢悠悠地往府邸走去。
李彧笑容滿面,說道:“趙兄,信國公來北平,看來是走一個過場,你也聽到了,等北方戰(zhàn)事平息,信國公便要告老還鄉(xiāng),沒有常駐的意思,你我可以放心了。”
趙德全揣著手,說道:“只要不插手你我的政務,信國公常駐又如何?李兄,朝廷運送到前線的糧餉,快到了吧?”
藍玉率大軍北征,北平乃是重要的樞紐,不止藍玉,運送往遼東的糧餉也要經(jīng)過北平,作為中轉(zhuǎn)站。
李彧笑呵呵地從衣袖里面取出一封信,說道:“快到了,郭侍郎已經(jīng)送來信件,讓我們好好地‘接收糧餉’,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趙德全會心一笑,不過他稍有些疑慮,說道:“李大人,信國公新到北平,咱們就對送來的糧餉下手,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李彧白了趙德全一眼,道:“大軍所用糧餉何止百萬?你們不過是稍稍動些手腳,再說了,有郭侍郎在,你我還擔心什么?侍郎大人早就打點好了”
李彧拍了拍趙德全的胸口:“咱一輩子能遇上幾次這種大戰(zhàn)?糧餉如流水,你不動我不動,自然有別的人動,與其被別人動了,不如你我將銀子揣進口袋,你說呢?”
趙德全點了點頭,心領神會:“李大人說得有道理,何況干這事兒又不止你我,凡是經(jīng)手糧餉的有幾個干凈的?走走走,今日我請客,請李大人去紫云樓喝兩杯!”
此刻,兩人的心情都極好,李彧輕聲說道:“郭侍郎神通廣大,別說這軍餉,就是稅糧,他也能每年扣除不少,你我就緊跟著郭侍郎的腳步,絕對少不了榮華富貴。”
趙德全深有其感,拱了拱手說道:“我還得感謝李兄,沒有李兄我如何能投入郭侍郎門下,又如何能平步青云,財源廣進?”
李彧放聲大笑,打趣地對趙德全說道:“那咱們就助郭侍郎早日成為尚書,帶著你我兄弟二人,也繼續(xù)平步青云,財源廣進,哈哈哈!”
二人得意忘形,只看得見眼前的富貴,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東窗事發(fā),他們將面臨怎樣的境地。
………………
光山,夜。
月明星稀,孟和坐在一塊青石上,咕咚咚將水囊里的水喝掉了一大半,然后放下水囊,長舒一口氣,說道:“明賊防御緊密,等天亮之前,再領著兄弟們沖一次!”
樹海眉頭緊鎖,望了一眼光山下明軍構建的臨時工事,說道:“將軍,明賊以逸待勞,我軍今夜連續(xù)沖擊兩次都沒有突圍,再沖擊恐怕……收效甚微啊。”
孟和怒了,直接發(fā)問道:“突圍不成功就不突圍了?難道你讓本將軍在這里一動不動,等死么?”
樹海猶豫片刻,說道:“我軍有不少潰兵逃脫,趙遠應該也回了賈道站那邊,巴圖將軍與巴雅爾大人不會見死不救的,將軍,與其徒增傷亡,不如我們固守,等待援軍!”
人數(shù)上,孟和這邊是劣勢,且遭遇大敗,士氣低落。
今夜連續(xù)兩次突圍,又折損了快八百多人,樹海不覺得等到天亮的時候再突圍,會取得奇效。
“也罷,命全軍固守在光山,不可私自下山,等援軍到來我們再殺出去!”孟和稍稍思索了一陣,也覺得樹海說得對,他的算盤打得好,固守待援軍。
可這一等待,就是等了兩天時間,整整兩日,軍中幾乎水米未進,就靠著隨身的水囊來緩解饑渴。
山下的明軍工事修建得更完善,旌旗招展,里面還有一個個明軍嚴陣以待。
轟隆隆!
天空中響起一聲悶雷,孟和望了望天空,嘀咕道:“今夜能下雨否?軍中無水若是再不下雨,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樹海在一旁寬慰孟和,道:“將軍,從光山到賈道站也就半日多一點的路程,算一算時間,巴圖將軍的援軍肯定快到了,也許到天明,他們就會來。”
孟和苦笑一聲,道:“本將糊涂,竟然將大軍帶入了光山這處死地,哎!”
無論孟和怎么自責,木已成舟,再后悔都沒有用。
此時的孟和已經(jīng)打定主意,如果明日援軍還不到,他就率領大軍突圍,能殺出去多少是多少。
孟和正說著,忽然間聽見了一陣喊殺聲,他的精神一振,往光山下望去,不遠處亮起一片火把,還伴隨著震天的喊殺聲。
“是……是巴圖將軍的援軍么?”
孟和問了一聲,周遭有眼尖的士卒回應道:“是的!將軍,我看到巴圖將軍的旗幟了!”
“沒錯!就是巴圖將軍的旗幟!”
“援軍到了,我們有救了!”
渴地嗓子冒煙的元軍再度生龍活虎,紛紛站了起來。
孟和抽出刀,喊道:“援軍到了!隨本將殺出去!殺!”
此時,孟和麾下的將士好似下山猛虎,撲向了明軍的工事,欲里應外合擊潰明軍。
然而,明軍卻并未戀戰(zhàn),而是不急不緩地撤出光山外的工事,一邊撤退一邊放火箭。
呼!
工事里面堆積的易燃物被點燃,瞬間熊熊大火燃燒起來。
沖在最前面的元軍將士來不及躲閃,徑直沖進了火堆,被燒得滿地打滾。
孟和懵了,他千算萬算沒想到明軍會撤離,鑄造的工事完全是為了放火。
元軍被困住的將士被火海阻擋,而巴雅爾率領的元軍本欲追擊,結果遭遇了明軍的弓弩連射,硬生生被打了回來。
巴雅爾也不想追擊撤退的明軍,而是先營救被大火困住的孟和等人,然而待滅火后,明軍早已經(jīng)撤退地干干凈凈了。
孟和見到巴雅爾,比見到爹娘還親切,連忙上前行大禮道:“多謝巴雅爾大人,若非你們來馳援,我等恐怕被困死在光山上!”
巴雅爾見孟和無恙,一顆心終于放下來,當即說道:“孟和大人無恙就好,不過,我觀明軍的數(shù)量并不算多,孟和將軍就是被他們困在了光山?”
根據(jù)巴雅爾得到的情報,包圍光山的明軍在五萬人左右,但是剛才明軍緩緩撤離,巴雅爾雖然沒有看全,但他敢肯定,這人數(shù)根本沒有那么多。
孟和對這件事也頗為奇怪道:“實不相瞞,兩日前的夜里,我軍強行突圍過兩次,當時明軍勢大人數(shù)遠勝我軍,我這才選擇固守,也是從今日看來,明軍包圍光山的兵力卻銳減,難道,他們都在半路上攔截了巴雅爾大人?”
聞言,巴雅爾眉頭緊鎖,說道:“我軍馳援孟和將軍,路上遭遇了兩次明軍的伏擊,不過,明軍的人數(shù)都不算多,且沒有與我們硬碰硬,不過是阻礙了我軍的前行速度罷了。”
“伏擊的明軍加上圍困光山的明軍數(shù)量加在一起,遠遠沒有五萬,他們剩余的人去了哪里呢?難道……”
巴雅爾的心中一動,臉色瞬間大變,道:“不好!賈道站危險了!”
孟和嚇了一跳,喃喃道:“不會吧……我軍正在攻打清陽堡,而賈道站在清陽堡的北面,明軍敢直接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襲擊賈道站?”
巴雅爾苦笑,說道:“除了賈道站之外,我實在想不出為何明軍的主力忽然失蹤,我們趕快返回賈道站,希望我一切的判斷都是錯的。”
納哈出外放的四位大將里面,巴圖是納哈出的義子,麾下的軍隊是戰(zhàn)力最強,最精銳的。
如今賈道站只有一萬人,其余的兵力或是來到光山,或是在清陽堡攻打明軍要塞。
巴圖身邊兵力不足,若楊帆直接直取賈道站,巴圖危矣!
賈道站,子時。
巴圖今夜一直沒有休息,他在軍帳中研究地圖,不時在上面做些標記。
孟和被困在光山,巴圖是真的著急,若是孟和被全殲,納哈出在遼東東面布置的兵力被剪除,將出現(xiàn)一個缺口,明軍隨時能從東邊出去,直取西豐、遼源,占據(jù)大片的土地。
忽然,趙遠從軍帳外走進來,還捧著一沓文書道:“將軍,這是最近的糧餉軍中的糧餉匯總,請將軍過目。”
巴圖揮了揮手,說道:“待巴雅爾先生回來后讓他看就好,光山那邊有消息了嗎?”
趙遠搖了搖頭,說道:“師傅昨日差遣人回來報信,說路上遭遇了明軍伏擊,不過問題不大,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到了光山,將軍莫急,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巴圖點了點頭,忽然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響起。
轟!轟!轟!轟!轟!
趙遠被嚇得一哆嗦,驚呼道:“何物發(fā)出巨響?莫不是山崩了?”
巴圖臉色一變,大步流星走出帥帳,喊道:“來人!來人!”
守備在外面的護衛(wèi)紛紛靠來,巴圖喝道:“立刻通知全軍戒備!不要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