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都司,古州。
大戰之后,戰場一片狼藉,吉里迷部首領朱古禮將長刀插在一旁,舉起水囊“咕咚”、“咕咚”地牛飲起來。
將半個水囊的水喝了個精光,朱古禮快意地大笑道:“痛快!真痛快,今天的仗打得好!”
古州戰場,吉里迷、苦夷、達斡爾、赫真四族聯軍,收到了葉赫部首領孔革的來信,朱古禮、阿奴、拓達、韓金四個首領很快做出決斷:外松內緊,靜待敵人送上門來!
四人的謹慎得到了回報,當薩理彥率領主力,從潭州趕到古州,想要以速度取勝,奇襲的時候,遭遇了四族聯軍的迎頭痛擊,被打了回去。
苦夷族首領阿奴叉著腰,豪邁地笑道:“薩理彥,不過如此,呼倫四部卻被其大敗,海西女真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哈哈哈!”
達斡爾族首領拓達也是志得意滿,道:“本以為我們是來湊數的,沒想到成為主力,諸位,等滅了薩理彥,薩理彥所統轄的土地,我們也得分一杯羹!”
還未等勝利,拓達已經幻想起未來分割戰果。
赫真族首領韓金擺了擺手,說道:“諸位首領不可大意,薩理彥狡詐多端,他現在是退了,誰能保證后面不會趁機偷襲?今晚,咱們還得繼續戒備。”
朱古禮點了點頭,支持韓金,道:“這樣,咱們將哨騎散開,都布置到古州東面,嚴密監視著薩理彥主力的一舉一動,只要盯死薩理彥主力,我就不信他能翻天!”
四族聯軍在古州擊敗薩理彥,對于聯軍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卻沒有真的傷到薩理彥的筋骨。
當夜,四族首領議事,商議接下來該如何作戰。
苦夷族首領阿奴主張主動出擊,在阿奴看來,薩理彥沒有想象中那么厲害,他們四族聯軍現在打出的戰績越好,將來分領地的時候話語權就越大。
赫真族首領韓金微微搖頭,說道:“阿奴首領,不可大意,我們能贏與薩理彥在潭州大戰呼倫四部,又急行軍有關系,待他們休整過來戰力恢復,可就討不得便宜了。”
達斡爾族首領拓達聞言,笑著調侃韓金道:“韓首領太過于小心了,不過,既然你要小心謹慎,我們可以固守在這里,等到呼倫四部趕來,我們再聯手,如何?”
吉里迷族首領朱古禮微微頷首,贊同拓達的建議,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見其他三人都趨向于保守,苦夷族首領阿奴只好一攤手,說道:“好吧,三位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些什么?不過,這酒咱們該喝,畢竟打了勝仗。”
阿奴好酒,嗜酒如命,其他三部首領知道阿奴的性格,故也同意喝一杯。
夜,丑時。
夜里的古州夜風寒冷,赫真部首領韓金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地握住枕頭下的刀。
“首領,是我!”
韓金的親信趕快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韓金的性格,韓金謹慎小心,就連睡覺的時候身邊也要有兵器防身。
韓金盯著親信,眼珠里面的戒備散去,沒好氣地說道:“為何忽然間來一句話都提前說?什么事?”
親信焦急地說道:“首領,有敵軍夜襲,已經攻入我們的營地了!”
四部聯軍安營扎寨的本事遠不及明軍,根本沒有寨墻、望樓等防御措施。
韓金打了一個激靈,道:“敵襲?是薩理彥嗎?那群哨騎是干什么吃的?被敵軍打進來居然沒有預警!”
親信為韓金穿戴甲胄,道:“首領,敵軍是從西邊過來的,人數還不知道有多少,不過都是精銳。”
西邊?
韓金頭腦有些發脹,道:“我們就是從西邊來的,為何那邊還會有敵軍?薩理彥的人從天上掉下來的么?”
韓金穿戴好甲胄,沖出軍帳,果然聽到營地的西面一片喊殺聲,還有己方的聯軍不斷往這邊潰敗,韓金大怒,隨手抓住一個潰軍,喝道:“跑什么?敵軍有多少人?”
看著裝,潰軍乃是苦夷族的兵卒,他顫巍巍地說道:“將軍,敵軍大概有四五千人,太厲害了我們真的擋不住!”
韓金將潰軍推到一旁,率領親衛在亂軍之中尋找其他三部首領的,結果還真的就找到了三人,他當即朝著朱古禮喊道:“朱古禮首領!這邊!這邊!”
見到了韓金,朱古禮好像見到了親人一般,二人會合之后,朱古禮說道:“韓金首領,薩理彥實在狡詐,不知怎地將五千人埋伏到了后面,偷襲我軍!”
四部聯軍的哨騎都放在了東邊,防備薩理彥主力,卻沒想到薩理彥還埋伏了一支奇兵,就等他們放松警惕的時候殺出來!
韓金咬了咬牙,說道:“薩理彥狡詐,朱古禮首領,你我聯手殺回去,擋住那五千人!”
朱古禮、韓金領隊,一路聚攏潰軍,還真就制住了頹勢,形成了一道防線。
但好景不長,才過了小半個時辰,苦夷族首領阿奴、達斡爾部首領拓達就匆匆找來。
阿奴全身浴血,面露驚恐之色,喊道:“薩理彥主力從東邊殺過來了,我軍擋不住了!”
拓達不時往后面望去,焦急地說道:“諸位,不能再猶豫了,我們要立刻撤退!”
韓金見二人過來就知道完了,如果拓達、阿奴能拼死擋住薩理彥,己方穩住陣腳,兩方會呈現僵持狀態,但拓達、阿奴一撤退,將東邊讓出來,薩理彥南北夾擊,己方焉能不敗?
韓金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你二人怎么有臉來這里?身為首領部率領部眾擋住薩理彥,卻要逃走?逃?我們現在往哪里逃?”
韓金的怒斥讓拓達、阿奴臉上掛不住,可當下生死存亡阿奴也管不得那么多,道:“事已至此,韓金首領就是再埋怨我們還能怎么樣?快快拿個主意出來吧。”
韓金的腦袋嗡嗡作響,他定了定神,說道:“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往阿蘇納合撤離,爭取在那邊與呼倫四部會合,諸位,生死存亡就看這一戰,殺出去!”
營地已經無法據守,韓金當機立斷,與其他三部合力,殺出一條血路!
洪武二十五年,三月中旬。
建州女真首領薩理彥,在古州大敗四部聯軍,四部聯軍被東西夾攻趁夜奇襲,損失慘重!
吉里迷、苦夷、達斡爾、赫真四部有一萬五千人參戰,一戰就被斬首五千余人,傷者不計其數,還有大批的兵卒失散在了山中。
潭州、古州連續兩場戰役,發生在四天之內,一舉扭轉了薩理彥所部的困局,建州女真氣勢如虹!
九部聯軍兩路受挫,唯一一個進展順利的就是野人女真進攻的濛溪山。
濛溪山,山腳。
保兒奴舞動長刀,將沖殺過來的敵軍斬殺,然后費力地轉過身,喊道:“凡我軍將士,隨我再沖殺!”
保兒奴的親信拉住了保兒奴,勸說道:“首領,不能再打了,我們已經搶不回濛溪山了!”
保兒奴率領本部人馬鎮守濛溪山,六天來與野人女真大大小小打了十余戰,保兒奴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就在今日黃昏被徹底打出了濛溪山。
保兒奴對薩理彥的命令堅決執行,哪怕知道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也要再次沖殺!
保兒奴一把將親信推開,怒吼道:“首領將濛溪山交給了我,我怎能就這么走?隨我沖!沖!”
保兒奴頗有威望,余下的人見到保兒奴領頭,只能一次次地隨著他沖殺。,如此反復三戰,保兒奴受傷昏迷,被親信一路背出了濛溪山,此戰才算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保兒奴悠悠醒來,一睜開眼就見到了薩理彥與王鰍。
“首領?”
保兒奴見到薩理彥先是一喜,繼而哭喪著臉,道:“首領,保兒奴沒保住濛溪山,我有罪,請首領責罰!”
說著,保兒奴還要掙扎著起身,被薩理彥按住,道:“安心躺著,你在濛溪山已經守得夠久了,我軍的戰略已經達到,接下來就交給我們。”
王鰍嘿嘿一笑,對保兒奴說道:“保兒奴,首領帶著我們在潭州、古州打了大勝仗,如今永安都司沒人不知道咱首領的名頭,要我說,首領可為建州王!”
薩理彥拍了拍王鰍的肩膀,道:“行了,少說廢話,保兒奴醒了就好,你安心養病,吾等去對付那群烏合之眾!”
連續兩場大勝,薩理彥與麾下建州女真的斗志昂揚,而九部聯軍則士氣衰弱,薩理彥只要再大勝一場,他相信,九部聯軍將徹底崩潰!
洪武二十五年,三月下旬,山海關。
過了山海關,就是遼東地界,楊帆站在山海關之上眺望東北方向,李景隆、瞿能、沈煉等人相隨左右。
王圖則帶來了最新的戰報,道:“大人,錦衣衛密報,九部聯軍……又敗了。”
李景隆差點氣笑了,說道:“前幾日傳來戰報,九部聯軍在潭州、古州大敗,這才幾日又敗了?他們這仗是怎么打的?”
王圖苦笑,說道:“九部聯軍其中兩路被挫敗,只有濛溪山一路還算順利,野人女真進攻寧安,但是薩理彥根本沒有守寧安,而是將人馬全都撤離,以主力去埋伏野人女真。”
本來,呼倫四部已經與李成善搭上線,李成善愿意派兵,也愿意為呼倫四部提供物資。
浮動的軍心隨著李成善的承諾穩定下來,沒想到韓金等人敗得那么快,無奈之下,兩軍合流,繼續往寧安方向去,進攻薩理彥。
他們都以為薩理彥會死守寧安,畢竟寧安可是薩理彥的老巢,結果薩理彥反其道而行之。
在半途設伏擊,埋伏了聯軍,又一次挫敗聯軍,將海西女真與韓金等四部打得落花流水,對外薩理彥號稱“斬首萬余人,繳獲鎧甲五百副,馬匹上千”!
瞿能眉頭微蹙,說道:“薩理彥這又贏了一次,九部聯軍再也沒機會剿滅他了。”
沈煉又補充了一句,道:“何止沒有機會剿滅薩理彥,九部聯軍顏面掃地,從此之后在永安都司都將被壓制,大人,我們怎么辦?”
眾人齊齊看向了楊帆,楊帆倒是沒有著急,云淡風輕地說道:“薩理彥連續大勝,這仗已經不用再打了,九部聯盟內部就會自己分崩離析,我等立刻出發返回遼東,應該正好能趕上九部聯軍退軍。”
當前的發展正按照楊帆之前的計劃進行,唯一有些超出楊帆預料的,就是九部聯盟的潰敗速度太快了。
楊帆當即啟程,而在他啟程的同一日,牡丹江,下游。
呼倫四部首領,以及吉里迷、苦夷、達斡爾、赫真四族首領聚在一起。
氣氛壓抑得嚇人,沒有一個人說話,薩理彥對外宣稱的戰果并不準確。
這兩方聯軍折損的只有六千人,不到萬人,饒是如此已經是傷筋動骨,徹底喪失了戰意。
寂靜持續了很久,輝發部首領拜音達里開口了,道:“諸位,事已至此,我部已經無法再戰,我族人只想趕快離開這里,你們要戰就戰,我拜音達里不再奉陪。”
葉赫部首領孔革眉頭緊鎖,拜音達里又提出散伙,孔革自然不會答應,說道:“濛溪山那邊,多隆首領取勝,已經攻克了寧安,我們這時候撤軍,多隆首領怎么辦?前期的付出豈不是功虧一簣?”
苦夷族首領阿奴擺了擺手,說道:“孔革首領,多隆那邊根本沒有攻克寧安,是薩理彥主動撤離讓出了寧安,如今薩理彥主力尚在,我軍士氣低落,許多勇士已不愿意再戰,我同意拜音達里首領的話。”
拜音達里、阿奴帶了一個頭,很快達斡爾首領拓達、烏拉部首領布占泰也站出來,要求撤軍。
朱古禮、孔革、韓金倒是還想要堅持,可是他們根本無法說服其他人。
拜音達里誠懇地說道:“諸位首領,我知道你們想要薩理彥死,我也恨薩理彥,可是薩理彥勢頭太猛我們先避其鋒芒不好么?
都為自己的部族想想,我輝發部出了五千人,現在已經陣亡了三千人,這些都是我族的勇士,要補充回來不知道要多少年,難道你們還要執迷不悟,送上族里所有的勇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