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的國家制度,仿大唐而設。
中央設立了三省六部,地方設道、府、郡、縣等,在經濟上,高麗施行“田柴科制”。
所謂田柴科制,就是把田地柴草等按照“科”分給全國的文武官吏與軍士。
科,就是指文武官吏的品級,品級越高分的越多。
在高麗王朝建立的初期,田柴科制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農業的發展,也令手工業得以變得發達,然而后續,高麗王朝的貴族犯了所有王朝后期都會犯的錯誤——土地兼并!
貴族利用了田柴科制本身的矛盾擴充私田,廣建私人農莊。
你田柴科制不是按照“科”來分發土地么?我是貴族又是高官,自然可以獲得更多土地。
土地兼并令高麗的百姓苦不堪言,各地的矛盾越發激烈,尤其是地方與中央集權的對抗。
李成桂能以地方之力對抗王禑,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產生的結果。
劉伯溫琢磨了片刻,說道:“若要改革‘田柴科制’,就算晉王殿下接受禪讓,沒有兩三年時間,恐怕高麗無法完成變革,這不會影響到楊大人進攻倭國的戰略么?”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攻下高麗,我大明軍士也需要休整,豈有連年用兵的道理?既然我等已經決心,未來將高麗變成我大明的一個省,有些事就要著手去做,不可留給后人。”
大明遼東大軍出動,若能一舉攻克高麗,攜著大勝之軍的威勢,推行改革遇到的阻力最小。
劉伯溫聽楊帆這么說,當即點了點頭道:“既然大人已經決定,老夫也沒有意見,老夫會從遼東挑選官員,未來去高麗協助晉王殿下推行此事。”
楊帆與劉伯溫商議了許久,直到子時,劉伯溫才離去。
楊帆歸遼東的消息,引起了一陣轟動,最先反應過來的就是一直等待在遼陽城的李穡與曹敏修。
翌日,清晨。
兩駕馬車幾乎是同時抵達了長安侯府外。
李穡年過半百,但精神健碩,雙目明亮,一派老學究的模樣,而曹敏修比李穡要年輕得多,還不到四十。
雙方下車之后,曹敏修笑呵呵地與李穡見禮:“李大人,京城一別后,你我可是許久未見了,別來無恙啊?”
李穡冷哼一聲,沒有給曹敏修任何好臉色道:“背主奸賊,也有臉與老夫說話?”
曹敏修毫不生氣,還勸說李穡道:“李大人,王禑倒行逆施,寵信權臣崔瑩,我主順應民心,誅殺奸臣,匡扶王室,待王禑退位,我主會輔佐王禑之子繼續擔任高麗國王,何樂而不為呢?”
李穡嗤笑,譏諷道:“曹敏修,你當老夫是傻子不成?李成桂不過是想要尋找一個傀儡,方便他未來篡位,老夫又不是沒看過三國,李成桂是想要做曹孟德,挾天子而令諸侯!”說完,他一揮袍袖,不再搭理曹敏修。
曹敏修望著李穡的背影,神情變得陰鷙兇狠,旋即也走入長安侯府中。
楊帆在侯府中堂接待李穡與曹敏修,見到楊帆,這二人恭恭敬敬地行禮。
楊帆面含微笑,很是和氣,道:“兩位大人不必客氣,本侯之前一直在應天,沒有機會見你們,讓兩位久等了。”
在劉伯溫等人面前,楊帆自稱本官,在這些高麗人面前,他就甩起了侯爺的威風。
曹敏修連連擺手,說道:“長安侯何出此言?您是做大事的人,我們兩個閑人別說等兩個月,就是等上一年半載,下官也是愿意的。”說著,曹敏修命人將準備好的禮物帶上來。
曹敏修準備的禮物有金銀,有百年老參,還有上等的玉器等物,價值不菲,而從高麗帶著這么多禮物到遼東,可見曹敏修當真是用了心。
李穡瞥了曹敏修一眼,輕哼一聲:“都是一些銅臭之物,侯爺高風亮節,送這些東西豈能配得上他?”
李穡送給楊帆的禮物極為雅致,乃是一副畫卷,他頗為自豪地說道:“此畫卷名為《西湖爭標圖》,前元戰亂之時,此圖流落于高麗,被吾王偶然所得,今為表誠意,特將此畫卷贈予侯爺!”
楊帆對畫卷沒有研究,他身邊的劉伯溫適時地說道:“這《西湖爭標圖》,仿照的乃是北宋畫師張擇端的《金明池爭標圖》,雖稍遜色于張擇端,但神韻猶在,應是出自前元宮廷畫師之手,價值不菲啊。”
李穡微微頷首,道:“劉大人竟能知這畫卷的來歷?果真見多識廣,哈哈哈。”
楊帆收了禮物后眾人談天說地,從遼東的安樂州,說到了高麗的風土人情。
就這么互相打太極,講了兩刻鐘,曹敏修先忍不住,說道:“侯爺,其實下官這次來遼東,奉我主之命,愿與侯爺交好……”
楊帆聞言仰面而笑,說道:“曹大人此話何意?本官與高麗一直交好,與李大人的貿易多年來互利互惠,從未交惡過。”
曹敏修瞥了李穡一眼,道:“侯爺,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在當前交好的基礎上,親上加親,好上加好。”
他露出諂媚的笑容,說道:“此事關乎我主的家事,能否請侯爺移步,我們密談?”
李穡微微瞇起眼睛,譏諷道:“曹大人,你做事見不得光,以為侯爺與你一樣也遮遮掩掩見不得光?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曹敏修尷尬地望向楊帆,楊帆則笑了笑道:“曹大人,有什么話請說,無須有什么顧忌。”
曹敏修聞言也不好再提單獨聊,說道:“我主有二女,長女如今年方二九,蕙質蘭心美若天仙,我主想要與侯爺聯姻,親上加親,從此高麗與大明,永結友好!”
楊帆的神情平靜,劉伯溫若有所思,而李景隆則一副看戲的表情。
楊帆迎娶朱婉兒,這么多年也就只有侍候多年的紅薯,當了楊帆的妾室,他本就不好女色,與朱婉兒情誼深厚,怎么可能娶外族的女子?
楊帆不說話,曹敏修心里沒底,說道:“當然,侯爺不需要當下就做決定,我家主公說了,請侯爺深思熟慮,我們可以等。”
“呵呵!”
李穡冷笑一聲,道:“曹大人,李成桂是何人?他是我高麗的逆賊,長安侯是何等人物?身兼遼東、永安兩地總兵之職,迎娶的乃是大明的公主殿下,李成桂的女兒配得上侯爺?”
李景隆忍著笑意,暗暗點頭,覺得李穡說得好生痛快,然而下一句李穡便說道:“吾王膝下柔福公主今年十七歲,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夫受吾王所托,望與侯爺聯姻,將柔福公主嫁于侯爺!”
聽到這里,楊帆有種放聲大笑的沖動,不是笑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要與他聯姻,而是笑王禑與李成桂竟然想到了一處去。
曹敏修臉頰抽動了一下,道:“曹某還以為李大人要說什么高見,原來與我曹敏修說的一樣。”
說著,他搖了搖頭,道:“李大人,做人需厚道,柔福公主姿容尚可卻算不得聰慧,京城誰人不知?你與高麗王莫非要坑害侯爺不成?”
李穡臉色瞬間一變,喝道:“曹敏修!你大膽,你竟敢對公主不敬!我……”
曹敏修有恃無恐,說道:“李大人,省省吧,這里可不是京城,休要再耍威風,我說的哪句話不是實話?還請侯爺三思,好好考慮此事。”
眼見李穡與曹敏修要吵起來,楊帆當即擺擺手:“兩位,婚姻大事豈可輕易決定?這是否聯姻,本侯也要上表朝廷,看一看陛下的意思。”
楊帆身居要職,迎娶誰就會直接影響到大明與那方勢力的關系,故楊帆的這個說辭,李穡與曹敏修都能理解。
待李穡與曹敏修離開后,李景隆親自送他們離開。
隨后李景隆歸來后,第一句話便是問楊帆是要迎娶高麗的公主,還是高麗的那位李家貴女。
楊帆笑罵道:“休要說笑,我多大年紀,那兩位姑娘多大?何談嫁娶,此事還是以朝廷陛下的意思為托辭,拒了吧。”
李景隆深有其感,然而劉伯溫卻十分認真地說道:“大人,老夫倒是覺得,迎娶那位高麗的公主,未嘗不可。”
哦?
楊帆眉毛一挑,讓劉伯溫詳細說一說。
劉伯溫輕聲說道:“將來大人用兵鏟除李成桂勢力,又會讓晉王接受王禑的禪讓,永鎮高麗,要讓王禑順利禪讓并前往應天,還要安撫高麗的那些舊臣,與公主聯姻是個極好的辦法。”
楊帆連連擺手拒絕:“既然如此,讓晉王殿下迎娶高麗公主不就好了?何須本官來?”
劉伯溫笑了笑,道:“晉王殿下雖然脾氣暴躁,但尤其懼內,與王妃夫妻感情極好,連妾室都沒有,王妃與晉王殿下都不會同意迎娶公主。”
“而大人您是遼東郡的統帥,遼東軍入高麗,兩軍的互信太重要了,您與王禑聯姻,你就是他王禑的女婿,算是半個高麗王族的人,對于我明軍入高麗作戰,以及后面安撫高麗的舊臣與百姓,都有奇效。”
將來就算王禑禪讓去了應天,看在他女婿是楊帆這位封疆大吏的面子上,他在應天后半輩子可以過得舒舒服服,得以善終。
劉伯溫這么一說,楊帆也不得不考慮這聯姻之事。
不過,相對于聯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著楊帆去辦,那就是出征大軍!
楊帆出征,除了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之外,還要征調女真前往協助作戰。
一來是因為三部女真戰力不俗,尤其單于騎兵與弓弩,二來楊帆帶領明軍主力出兵,遼東與永安都司就會空虛,他并不放心三部女真。
借著遼東之戰征召其精銳,削弱其本土的力量,可謂一舉兩得。
此事在楊帆未回歸遼東之前推進得很慢,不過,當確定楊帆會回來之后,建州女真的薩理彥,以及阿哈出都給予了非常多的支持。
簡而言之,三部女真中以建州女真最為強大,而建州女真中也有派系爭斗。
在楊帆擊敗納哈出之前,建州女真中薩理彥一枝獨秀,麾下的猛將不少。
其中阿里白曾經破關而入遼東,在遼東內燒殺搶掠,后納哈出兵敗金山,阿里白受刑被楊帆剝皮實草,皮囊如今還留在撫順關。
納哈出敗亡后,在楊帆與劉伯溫有意的扶持下,建州女真中的阿哈出逐漸崛起,成為能與薩理彥抗衡的力量。
阿哈出對遼東懷有善意,經常帶著族人進入安樂州做物資交換,與王圖、瞿能、沈煉等都有交集。
這次出征高麗,阿哈出抽調了本部兩千百精銳,還說服了海西、野人女真各自出精銳五百。
薩理彥則派遣其結拜兄弟王鰍,率領其本部人馬三千精銳,隨行楊帆征討高麗。
女真出兵合計六千,人數是不算多,但已經是精銳盡出,對得起楊帆對他們的優待。
遼陽城,長安侯府。
阿哈出帶著其長子釋迦奴,王鰍也領著軍中的親信,齊齊到長安侯府拜見楊帆。
這是阿哈出第一次面見楊帆,因而他穿上了最體面的衣衫,收拾得干凈整潔。
見到阿哈出這般模樣,王鰍差點沒有認出來,調侃道:“阿哈出兄弟,你用得著這么隆重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迎親呢。”
阿哈出咧嘴一笑,說道:“迎親怎比得上見侯爺?侯爺乃是當世一等一的豪杰,是我阿哈出敬佩的人!”
王鰍抱著胸搖頭,心里對阿哈出這樣子很是看不起。
過了一會兒,后堂傳來一陣腳步聲,當楊帆出現的瞬間,阿哈出與王鰍等人齊齊面容恭敬肅穆,不敢有半分不敬。
“在下阿哈出(王鰍)參見侯爺!”
楊帆笑容滿面,扶著阿哈出與王鰍,道:“本侯離開遼東兩年,遼東就涌現出這么多豪杰,阿哈出有百步穿楊的絕技,你王鰍也有箭無虛發的美譽,有兩位隨軍前往高麗,我大軍定可一戰功成!”
阿哈出很是激動,說道:“能為侯爺效力,是我納哈出的榮幸!”
楊帆笑著讓眾人都落座,道:“此去高麗山高路遠,諸位可要有心理準備啊。”
阿哈出笑了笑:“吾等都是苦出身,辛苦勞累都不怕,不過,我們這軍隊還未有名號,不如侯爺您給起個名字,討個彩頭?”
楊帆聞言深深地看了阿哈出一眼道:“既是隨著我明軍征戰高麗,就是我大明的一員,吾賜名——歸漢軍!”
歸漢軍?
阿哈出的眼睛一亮,拍手稱贊道:“好!侯爺賜的這個名字好!”
對楊帆的賜名,阿哈出很是開懷,他本就是楊帆的崇拜者,能得楊帆賜名軍隊,是他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