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虛空，廣袤深邃。
漆黑之中，星光點點。
前方三萬里，一座占據視線的龐大半圓正方體，正在以肉眼難以察覺的情況下飛快自轉。
主世界天圓地方，頭頂如鍋蓋，下方淵如海，整體散發無量光芒，輻射周邊外域。
身后的小義洲世界碎片，像雞蛋上的一塊蛋殼一般，成為了衛星般的存在。
兩者相互吸引，難舍難分。
此時正值公轉周期兩年半，所以是距離主世界最近的時刻。
虛空戰艦航行在虛空中，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洶涌。
小義洲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偏離身后公轉漸漸遠去，與他們大戰的三方聯盟，也被扔在了那個地方。
青陽峰艦隊在離開虛空通道，真正進入天外虛空之后，就把所有戰舟收起，全體弟子都轉移到了虛空戰艦之上。
虛空航行，不是隨隨便便的法器法寶都可以，沒跑幾里地恐怕就要裂解，只能依托虛空戰艦。
船上，所有人意志消沉，傷感不已。
青延道人的死，在他們心里狠狠戳了一道傷疤。
自從在頂級宗門乾云閣長大，還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
青陽峰是堂堂第五道脈，接連在小義洲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損失兩名金丹真人，最后還迫不得已灰溜溜逃走。
連仇都沒能報成！
罪魁禍首金光上人，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
以后出去，還要投靠什么楚國的魔道宗門，想想就讓人咬牙切齒。
簡直就是恥辱！
把全峰上下弟子的自信和驕傲，踩在腳下狠狠碾壓，臉都被丟盡了！
青寂道人再也不是面癱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直到現在還氣喘如牛，怒意未消。
青陽峰主臉上也不好看，他出道至今從來都是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中，可自從奉命傳送公孫世家，空降大宋魔道三大派腹地那次任務開始，就一直運氣不順。
這次師弟師妹魂斷小義洲，哪怕他能回到乾云閣，恐怕也保不住前五的位置了。
更別說這才僅僅是踏入天外虛空，后面回去的路，還長著呢！
不過，青陽峰畢竟底子雄厚，家大業大。
只要兩名金丹后期頂梁柱還在，近千執事弟子安然無恙，這就是今后路上報團取暖的依仗！
人在船在，青陽艦隊依舊強大，銳不可擋，無堅不摧。足以橫掃各路牛鬼蛇神，強勢殺出一條條血路。
短暫的消沉過后，所有弟子重拾信心，堅信他們的峰主一定可以帶他們回家。
虛空航行一開始還比較新奇，坐看世界在眼前旋轉，遙遠深處流光晦朔，彗星劃過，頭上星辰亙古，普照大千。
時間長了就漸漸感覺枯燥乏味，眼皮酸澀，寂靜冰冷中單調唯一，心生煩悶。
四個時辰過去，航程已達萬里，小義洲已經不見了蹤跡。
眼前的主世界越來越近，散發著朦朦的黃光，照在所有人臉上，鍍上一層祥和靜謐。
“眾執事注意，各就各位，準備應對空間亂流！”
大家還在欣賞這獨屬于天外世界的美景，被青陽峰主一句話拉回現實，才意識到自己身處虛空之中，已經駛過了靜流層。
接下來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圍繞主世界邊緣，被世界引力牽引環繞在外的空間亂流。
這條亂流帶縱深兩萬里，不光是保護世界的另一道屏障，亦是封堵世界的枷鎖。
哪怕元嬰期修士也無法停留，陷入亂流只能聽天由命。
故而周遭的世界碎片中，才會有天外邪魔的幸存，悄悄躲避主世界的監察，足足茍延殘喘了十數萬年久！
虛空戰艦一駛進亂流層，船上所有人就感覺站立不穩，左搖右晃，像喝了假酒一樣被推得東倒西歪。
緊接著，外面傳來“啪啪啪”的擊打聲，這是虛空沙礫。
被裹挾在亂流之中，仿佛泥沙一樣隨波逐流。
畢竟不是真正的虛空戰艦，只是一個仿制法寶
“快，打開屏障和隔離薄膜！”
船上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手忙腳亂操作各類按鍵，還有激活陣法禁制。
先前的戰艦隔膜，只能保證呼吸空氣不受虛空干擾，維持人類正常的生理機能，延緩虛空輻射和侵蝕。
但擋不住空間亂流中沙粒的撞擊。
照這個強度下去，再硬的材料也得被打成篩子。
這些防御措施有原本戰艦自帶的，也有后來加上的修真手段，還有各種陣法禁制協助抵擋，消耗著源源不斷的靈石。
林山不由咂舌，這一路上他都看麻木了，不知道青陽峰到底有多富有！
不是在燒錢，就是在燒錢的路上，好像無窮無盡一般。
外面的聲音像極了雨打芭蕉，噼噼啪啪連成一片，船內的所有人仍舊東倒西歪，跟著強大的沖擊力接連碰壁。
空間亂流中，這條船風雨飄搖，如同一葉浮萍水上漂。
這樣晃了大概有幾個時辰，很多弟子不堪暈船，忍不住上吐下瀉，昏頭昏腦。
偏偏屋漏再逢連夜雨，戰艦之內的警報聲乍響，驚動了所有人。
“峰主，不好了，給排水裝置泄露了！”
“峰主，不好了，通風排風系統故障！”
“峰主，推進冷卻失效！”
“峰主，導航偏離位置！”
......
“咔、咔、咔、咔...”
整條船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明顯已經撐到了極限，距離解體不遠。
眼看著沒有返回主世界，就要未到先沉。
眾人看著外面呼嘯而過的空間亂流，一個個面色發白，止不住發抖。
如果沒有了虛空戰艦的保護，跌入空間亂流必定九死一生！
上次運氣好，流落到了小義洲。
這次可就不一定了！
多半會被卷得粉身碎骨，要不就是窒息而死，或者畸變自殺，這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慌什么？！”
關鍵時刻，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響徹每個人耳邊。
青陽峰主沉穩鎮定，問向旁邊負責監察航程的執事。
“目前行程幾何，距離主世界還有多遠？”
該執事答道：“已航行兩萬三千余里，偏航東北不到半刻鐘，距離主世界應該還有一萬里！”
青陽峰主點點頭，一切都在正軌之上，并沒有出乎意料之中。
準備了那么久，是時候進行最后一步了。
虛空傳送！
一萬里，作為他的保守估計傳送距離，只要能夠接近這個數值，那就說明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吩咐下去，開啟傳送法寶，所有弟子集中于露天臺，等待命令！”
“是！”
虛空戰艦頭頂的玻璃觀察窗驟然大開，而后下方內部伸出一塊凹陷的露天平臺。
一排排梯子掉落下來，眾人蟻附而上。
青陽峰效率極高，沒一會兒就集中排好。
看著頭頂銀白的亂流近乎線條般劃過，所有人都有種時空錯亂之感。
他們激動地等待傳送法寶的開啟，終于可以踏上回歸主世界的征途！
自傳送失敗，被動陷入空間亂流開始。
又以主動踏入空間亂流，重新傳送結束。
一飲一啄，有始有終，循環往復，天意昭昭。
大家對此深信不疑。
然而，因果之中，還多了一個變數，他不屬于青陽峰，此時顯得格格不入。
“林真人。”
青陽峰主轉過身來，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林山豁然驚覺，暗道不妙。
一路上的同心協力，闖到這么遠都相安無事，讓他差點以為自己這次回去穩了。
可青陽峰主這一叫，他的心立馬又揪了起來。
“峰主，我在。”
他努力克制內心的波瀾，表面上正常應答，平靜如水。
所有青陽峰弟子也都看過來，不知道峰主此舉何意。
只有青寂道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惋惜的樣子看著林山，好像...還帶著點...憐憫？
林山不明所以，靜靜等待青陽峰主的回答。
虛空戰艦在空間亂流中航線大偏，船尾已經開始了解體。
露天場地中，氣氛發酵，無形之中氣氛凝重起來。
良久。
“哈哈哈...”
青陽峰主突然笑了起來，露出輕松的表情，好像只是開了一個玩笑。
“沒什么。”
簡簡單單三個字，什么都沒有說，仿佛什么都說了。
林山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該繼續提心吊膽。
青陽峰主的臉色在空間亂流映照下明滅不定，是那么難以捉摸。
他只是輕輕一揮手：“傳送，開啟！”
“轟！”
一排排氣浪向四方擴散，中心處升起來一個正方形狀的法寶，上邊有四個凹槽，插著四個銀白色的星元模塊。
正是虛空傳送法寶！
一道藍色漩渦出現在面前，正好與主世界平行，里面吹來熟悉的微風，帶著斷崖禁地的莽荒氣息。
有執事牽頭，一次帶領三十個弟子排隊上前，扭曲的漩渦將他們吞噬，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青陽峰主閉目感應，不到半柱香時間，掛起一絲微笑。
似是有方法確定了傳送成功后，才點頭示意后面的人。
“下一隊。”
眾人臉上露出迫不及待的喜色，一個個忍著激動乖乖排隊站好，等待引領一個個踏入藍色漩渦。
那道藍色漩渦每當有人經過，就會縮小一圈，傳送法寶上的星元模塊也會暗淡一分。
這個虛空傳送，明顯和能量消耗有些關聯。
而當青寂道人進去后，明顯可見漩渦一陣不穩，邊緣隱隱有裂痕出現。
表明不光有能量限制，還有修為以及人數限制！
不過，直到所有弟子執事全部通過，藍色漩渦仍然存在，只不過已經縮小到三尺大小。
虛空戰艦之上，此時只剩下了青陽峰主和林山二人。
二人誰都沒有動，氣氛似乎有些微妙起來。
林山急不可耐，但又心下猶疑。
本想著先讓青陽峰主先行，可是萬一他過去了把路斷了怎么辦？
自己先過去的話，他和青寂道人該不會前后夾擊吧？
然而，還沒等他疑神疑鬼，青陽峰主卻一動未動，只是仰頭看著上方的瑰麗奇觀，說起了沒頭沒腦的話。
“林真人，你看這浩渺虛空，博大無垠，時而深邃靜謐，時而奔騰不息，我輩修士究竟達到何等地步，才能一窺盡頭。”
林山聽他無端感慨，并沒有感同身受，只是覺得心里的不安愈重。
可如今寄人籬下，也只能硬著頭皮附和。
“或許成仙，或許得道，這哪能說清？仙路盡頭誰為峰，一見無始...咳咳。”
他想起前世的順口溜，差點說漏了嘴。
青陽峰主適時提出疑惑：“無始？這個道號不簡單，不知是何方大能？”
“咳咳，這不重要。”
林山連忙轉移話題：“峰主，咱們是不是也該盡快離開了，你看這周圍...”
空間亂流席卷肆虐，虛空戰艦漸漸左右傾斜，幅度越來越大，不光艦尾被摧毀，艦首也開始冒起了火花。
青陽峰主看到這場景，又開始感慨。
“這就是虛空造化之神奇，還僅僅是虛空亂流就這般厲害，倘若是虛空風暴那還得了，人力終有窮時，焉能與此偉力對抗。”
“是是是，峰主，我們是不是該返程...”
林山竭力穩住身形，把握平衡。
“林真人，你說...”
青陽峰主慢慢走到漩渦邊，看著無數虛空粒子的撞擊。
“如果讓你置身于此，能否提防得住這天外偉力？”
林山臉上笑容緩緩消失，嘴角也漸漸下沉。
“峰主，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問你，倘若你置身于此，能否活得下來。”
青陽峰主針鋒相對，目光死死盯著他，已經走到了漩渦口。
“明知故問！”
林山終于放棄最后一絲僥幸，他心底里的期待在這一刻還是被打破。
青陽峰主的行動和語言都證明了，現在要過河拆橋！
“那就好，既然你自己都說了你活不下來，那本座就放心了。”
青陽峰主點點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嘴角微微一勾。
“什么時候？”
“嗯？你指的是...”
“什么時候，你打算放棄我？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我離開小義洲？”
“呵呵，收起留影石吧，你沒有機會回去跟師門告狀的。”
青陽峰主察覺到了林山的小動作，搖搖頭灑然一笑。
林山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馬腳，被青陽峰察覺到了不對勁。
“看你天賦雖然絕世，但悟性著實一般，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吧！”
“大宋，有三大正道門派，而紫霄宗已經霸占三宗之首上千年，好不容易才在魔道大軍聯手之下，攻破山門元氣大傷！”
“魔劫過后，大宋格局必然重新洗牌，我自然不可能把你這個少年金丹放回去，成為我乾云閣日后爭霸的勁敵！”
“紫霄宗，也該騰騰地兒，讓讓位置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懂么？”
“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