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芒爍爍，龍蟠于擂。
龐大的龍虎擂上，屬于鐵棠這邊的紅龍區域，有筆直赤芒貫穿云霄，血色龍影繞體螺旋而上，龍首低垂，仿若俯視天下蒼生。
擂臺異象，霸道無匹，正如鐵棠此時的舉動……靜候江都群雄前來登擂一戰。
要提升生死榜的排名，就需要闖過生死關。
每一場龍虎斗，都是一場傾盡全力、賭上性命的關卡。
登擂。
則代表著只有兩個結果。
生——
亦或死！
這不是尋常的比斗，不是無聊的賭局，而是壓上了數十年、數百年、乃至數千年苦修的生死搏殺。
一步錯，滿盤皆落索。
沒有人敢輕易登擂。
鐵棠此前已經用實力證明，沒有絕巔資質，甚至沒有神皇階的排名，連上來賭一賭的資格都沒有。
八品之中號稱攻伐第一的八極金身，被他一拳打死，這等恐怖無邊的實力，足夠震懾所有人。
鐵棠本以為，在自己展現實力之后，再也找不到愿意登擂與自己較量的對手。
不過風冰瑤的意見，讓他重新有了期待。
龍虎擂并不限制修為！
除了對初次進入生死閣的神巫不太友好之外，大部分時間，生死閣都無比寬松。
它并沒有什么額外的規矩，也沒有什么為了保證排名穩固，必須在特定時間內比斗一場的限制。
沒有，什么都沒有。
愿不愿意登上龍虎擂，全憑個人意愿。
畢竟這是生死之事，不可兒戲。
要開啟一場龍虎斗，其實很簡單，只要登擂的兩人，都是心甘情愿接受，便可以開始。
沒有修為限制，沒有實力制衡。
如果個人愿意，有把握，有足夠的膽氣，即便只是一位古巫境，也可以挑戰仙神。
當然。
這是在送死。
沒有人會這么做。
只是在規則上，生死閣、生死榜、龍虎擂對此都沒有做出限制。
正常情況下……
龍虎擂上的每一場龍虎斗，幾乎都是境界相當，實力相差不大的賭斗。
而當鐵棠聽聞這個線索之后，自然放開了限制。
左半邊的血龍擂臺，用璀璨紅芒書寫了兩行大字，那就是他立下的規則。
“任何天巫、地巫、祝巫都可以登擂。”
“七十二竅絕巔以下，任何巫神都可以登擂。”
光是這兩行規矩，就已經勸退了整個二十一層九成巫覡。
里面透露的內容太過驚人。
一些原本想要登擂的人都按下了躁動心思。
鐵棠立下的規矩，幾乎在表明，至少得有大圓滿巫神的境界，還得是七十二竅絕巔的資質，才有可能戰勝他。
事實是否真的如此，亦或是這個名為大黑的人在吹牛。
誰也不知道。
因為要驗證真偽，則很可能付出性命的代價。
至少。
生死榜不會騙人。
神皇階的排名，自上古以來無數天驕、豪杰之中，排名一千九百二十六。
只憑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擂臺上那位的可怕。
自風冰瑤離開，鐵棠立下規矩之后，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二十一層只聞議論紛紛，卻不見一人敢于登擂。
所有人都在觀望。
即便是一些稍微有把握的巫道教尊，也在等候他人上前，再一次去驗證，或者說校準大黑的實力。
沒有人想，也沒有人敢。
做這個大概率是踏腳石的第一人。
與此同時。
出了生死閣的風冰瑤，也開始了自己的謀劃。
她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為鐵棠造勢，吸引整個江都城本地、外地的所有神巫，乃至仙神霸主。
風毅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無疑是震驚的。
明明自家千金是去攔著鐵棠，沒想到最后反倒成了推波助瀾的幫手。
“你這是在害他！”
“就算他資質再出色，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真以為天下群雄之中，沒有能夠抗衡你們之輩？”
“上了龍虎擂，被打死都是白死，這也是我不讓你去生死閣的原因之一。”
“你讓他回來吧，反正現在也還沒有人認出他，不算丟臉。”
面對風毅苦口婆心的勸導，風冰瑤只回了一句，就徹底堵死了自己父親的嘴巴。
“他要挑戰生死榜第一的名頭！”
生死榜第一是誰，風毅作為江都府府主，比誰都清楚。
沒有理會自己父親張成O型的嘴巴，風冰瑤開始借助府主權勢，大肆在江都城宣言這個消息。
不過打出的名頭，卻不是挑戰生死榜第一，而是挑戰生死榜前十。
畢竟第一那位的名頭……實在太大太大。
胡亂說出要挑戰人皇之威這等話語，很可能會引來許多人的不滿，乃至直接被人皇的狂熱仰慕者打死，都是有可能的事。
生死榜前十，這個噱頭已經足夠了。
但凡是神巫秘境，除非從未進過生死閣，否則不會有人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數十萬年來的絕世英驕，猶如過江之鯉、天上繁星，數不勝數。
能在這批人之中排進前十，已經不是簡單的資質可以概括。
如今竟然有人要挑戰這等赫赫威名……
且不論真假。
無疑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風冰瑤訂下的規則，與生死閣內的鐵棠一般無二，這本來就是他們商議好的結果。
當知道鐵棠將限制放寬到天巫境，且不限制絕巔之時，風冰瑤就已經渾身顫栗，不敢置信。
而當鐵棠將巫神境也納入其中之后，她第一反應就是駁斥。
巫神境，就猶如巫覡秘境的天心境一般，是神巫秘境絕對質變的一個境界，實力相比之前四個境界，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就好像在巫覡秘境之時，一個修成元神的天心境，面對其他未曾修成元神的巫覡，幾乎是絕對碾壓的狀態。
巫神境，同樣如此。
尤其是大圓滿的巫神，他們距離仙神秘境都只有一步之遙，絕不是一位祝巫境可以挑戰的。
什么絕巔都沒用，境界修為差距太大了。
但鐵棠卻認為，要超越人皇的排名，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如果將對手實力限制在自己有把握的境界，等于是將自己的潛力封印。
不至生死之間，如何察覺那大恐怖，如何能夠超越那位稱霸天上地下的無敵皇者？
唯有全力以赴，爆發全部潛力，乃至瀕臨絕境，才能領略那世間無人欣賞的風光，才有那么一絲可能，去打破那個傳奇神話。
時間流逝得很快。
經過風冰瑤加上風毅的運作，整個江都城內外，大部分神巫秘境以上的巫覡，都知道了生死閣有驚世奇才出現。
他在閣中。
在龍虎擂上。
等待著對手登擂。
生死閣，二十一層。
無數霞光好似流星雨劃過，一道道浩大氣機，一個個強大身影，出現在此地。
所有人都無比認真地打量著擂臺上那個身影。
有人。
認出了鐵棠的真身，看到了他的真實面孔。
“竟然是他……”
風毅帶著風冰瑤趕到此間之時，看到了第一個出現的對手。
那是一位仙神！
“少年豪氣，膽魄驚人，老夫看得手癢，可否登擂一戰？”
他語出驚人，上來就挑明了鐵棠真實年紀，顯然已經看穿了變化。
鐵棠眉毛一挑，看著眼前這位須發皆白的仙神，確認了自己此前并不認識他。
眼前這位仙神，氣息如淵如獄，看起來比之風毅還要凌厲不少，絕不是簡單的不死境。
即便是不死境的仙神，也不在鐵棠立下的規矩之中，此人顯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不過鐵棠此時心神澄凈，立即就明悟出對方的意思。
“前輩是想要用化身與我一戰？”
“不錯，本尊久歷紅塵，頗有薄名，人稱長樂仙，我見你如見少年之我，愿厚顏請戰。”
鐵棠沉吟片刻，起身拱手一禮，說出的話語卻毫不客氣。
“前輩可用天巫境化身與我一戰。”
長樂仙的實力，神妙莫測，近乎是仙神霸主一般的角色，他的資質無需多言，自然也是絕巔。
而仙神化身，哪怕是壓低境界，同樣也遠超大部分同境之輩。
饒是如此。
鐵棠依舊大放豪言，甚至可以說有些狂妄，請長樂仙用天巫境的化身與他交戰。
這是何等的自信？
長樂仙本來抱著欣賞姿態，想要用同樣祝巫境的化身，指點指點鐵棠。
此時卻被他這一句話，堵得臉色煞黑無比。
“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可……”
“前輩莫非不知我此行之意？”
“生死榜前十，哪個不是無敵于世的存在？如若前輩以為我只是玩鬧，還請自便。”
長樂仙初時還有一絲怒氣，此時聽聞這番解釋，不禁重新打量起這位少年郎。
少頃。
他點了點頭。
“希望，你有幾分真本事，否則本尊可不會手下留情。”
鐵棠笑著站起身來，抖擻筋骨：“前輩只需全力以赴，便是對在下最大的尊重。”
長樂仙再不多說，右手一揚，一柄寒光爍爍，宛如一泓秋水的長劍飛入龍虎擂。
嗡！
長劍抖動，化形成人，面貌與長樂仙一般無二。
遠處的風毅看得急切不已：“你快讓他認輸，長樂仙顯然動了真怒，竟然拿出了一件巫道至寶作為化身。”
風冰瑤嘴唇上下闔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天巫境的修為，巫道至寶的化身，長樂仙給予了充分尊重，卻不知鐵棠能不能接下。
“巫道至寶太過剛硬，你若是打出一絲裂縫，便算我認輸。”長樂仙也知曉此舉有些不公，額外增加了一個條件。
但鐵棠視若無睹，心神溝通生死榜，確認了自己接受這場比斗。
生死榜金光大盛，無數賭斗項目浮現，但雙方各自的賠率……卻遲遲沒有顯現。
“怎么，連生死閣背后那些仙神，也看不出強弱了么？”
“一位是神皇階的絕世天才，一位是仙神霸主的天巫化身，光是修為就徹底碾壓了，很難么？”
“嗯？封盤了，不讓賭？”
“黑幕啊，黑幕啊，竟然不讓賭！”
盡管眾多賭徒罵罵咧咧，可這次生死閣背后的主人，顯然來了許多。
像這種極為特殊的比斗……沒人能知曉最終結果，連預判都很艱難。
開盤不但風險極大，而且多少也有些玷污了生死榜存在的意義。
賭局關閉，是眾多幕后世家商議的結果。
錢隨時都可以賺，可挑戰生死榜前十這種場面，一輩子都未必能夠見到一次。
沒了賭盤，龍虎擂上的金珠光芒綻放得極快。
鐵棠束手而立，直視對面長樂仙的化身。
嘭！
在一聲炸響過后，依舊是漫天的黑芒與紅光遮蔽一切。
待喧囂過后。
鐵棠與長樂仙盡皆站在原地，不動分毫。
兩人都明白，這種層次的搏殺，什么擂臺技巧都是虛妄，若是僅僅為了搶占那一絲先機，反倒可能會落入下風。
鐵棠沒有急于出手，而是在預估長樂仙的實力。
“他在仙神之中也不是弱者，很可能心境修為不會弱于我，也是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層次。
絕巔資質加上天巫修為，我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難纏的對手啊。”
長樂仙白發飄飄，髯須如龍，輕聲問了一個問題：“我想知道，你真名叫什么？”
“前輩喚我大黑便是，請賜教！”鐵棠話音剛落，身影立即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
在長樂仙身周，出現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數十上百個鐵棠身影。
無數腿風、拳印出現，宛如長江大河，連綿不絕，抨擊長樂仙周身。
“拳腳功夫，外道爾……劍氣繞身！”長樂仙輕喝一聲，體表外圍立即浮現萬千三寸長短的凌厲劍氣。
砰砰砰砰……
無論是腿影還是拳印，根本打不中長樂仙真身，就被那些無匹劍氣直接絞碎。
嘀嗒！
嘀嗒！
幾滴幽紅的鮮血墜落虛空。
僅是初次碰撞，鐵棠就已受創，天巫境的絕巔，還是一位仙神霸主的化身，絕不是可以輕松應付的對手。
長樂仙沒有失望，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你的本事……應該不止如此吧？”
鐵棠傲立虛空，手指一抬，墜落入地的鮮血立即溯源還流，重新回到了體內。
“前輩，小心。”
嗖！
虛空不斷抖動，地底好似有怪物在破土而出，卻看不到一絲痕跡。
“無相劍氣？”
長樂仙驚呼一聲，并非因為這道劍氣如何厲害，而是鐵棠竟然瞞過了他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心境。
煌煌劍勢引動天象變化，虛空如同被切割，有一條看不見的透明浪在橫行。
咻！咻！
無相劍氣被同樣霸道的劍罡阻擋，長樂仙也借此離開攻勢的正中心。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感覺頭頂幽黑一片，巨大的影子遮蔽了蒼穹，如同魔神降世。
長樂仙轉身一看，眼中浮現了鐵棠高達五十丈的偉岸身軀，他背后更是有一道更為龐大的虛影隨行。
法天象地，真靈附體。
鐵棠一下使出了兩種拿手神通。
面對長樂仙這種恐怖無比的對手，他根本沒有隱藏實力的資本，唯有一展自身無敵手段，才能擊敗這位神中仙。
”好神通！”
“元神顯化，不死圣術。”
轟隆隆！
一條粗大無比的斑駁蛇影從長樂仙頭頂飛出，剎那間便化作進千丈大小，比之鐵棠的法天象地，還要大上幾十倍。
砰！砰！砰！
鐵棠拳如雨落，勢如金剛，諸般拳法從他手上化形而出，打得那長樂仙元神連連敗退，虛幻不已。
可不等他積攢勝勢，便見那偉岸元神周身金光一閃，一應傷勢俱消，又恢復了鼎盛模樣。
“不死圣術？果然無愧不死之名。”饒是以鐵棠的見識，也沒有見過這門手段。
天下間任何武學、功法、巫法、神通，難有逃脫鐵棠見識的存在。
只有仙道之上，才是他的盲區。
鐵棠對此有了答案。
“仙法么？”
“不過以天巫之軀，你能施展幾次？”
他再度奮起，身后佛陀顯現，菩薩環繞，一門驚世武學在右掌之上醞釀。
梵音不絕，落花飄飄。
天地間一片死寂，仿佛萬物寂滅，有大災劫降世。
僅憑這個起勢，長樂仙就認出了鐵棠施展的武學。
“連觀自在的天人大悲掌都被你學去了？難道你是佛門中人？”
鐵棠笑道：“前輩，若是天人五衰降臨，你又該如何應對？”
“我成道之日，早已萬劫不滅，你不知仙道之威，卻也怪不得你。”長樂仙兩手一合，周身有海浪滾滾，波濤洶涌的海底，同樣醞釀著驚天攻勢。
轟！
鐵棠一掌按下，海水立沉百丈，在幽黑色的波濤之中，有一條猙獰無比的海蛇出現。
其模樣。
與長樂仙的元神一般無二。
“裂海玄蚺？能擋我一掌否？”
鐵棠的這一手《觀自在·如意印·天人大悲掌》，初學之時僅是堪堪入門，卻已經有了極為驚人的威能。
而在經歷了殘片那段莫名時光之后，他偷天之功，習練許久，早已將這門掌法煉得極為純熟。
只是他畢竟不是佛門中人，也沒有觀自在菩薩那等救世心境，無法將這門掌法煉到最高深的境界。
可拿來對付眼前的長樂仙……足夠了！
嘶~
裂海玄蚺張開血盆大口大開，吐出暗紅色的蛇信，口腔內長滿了鋒利的尖牙。
這本來也是天地奇種，當世已不可見。
此時被長樂仙用巫力神通幻化而出，與自身元神相得映彰，更添威勢。
嘭！
天人大悲掌落下。
鐵棠卻感覺裂海玄蚺的鱗甲無比滑溜，根本不著力，難以尋到爆發掌力的最恰當之處。
“厲害，仙神霸主的化身，比尋常天巫絕巔給我的壓力還要大，不過這樣正好，非是如此，怎能并肩人皇？”
他順勢爆發所有掌力，沒有執著于此，隨后那寬大無比的手掌一握，好似恰捏虛空，又如掌中佛國。
嗡！
周遭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這一次不再是任何虛影、神通遮蔽，而是實實在在的幽暗爆發，就好似九幽地域降臨凡塵。
無盡的幽暗綿延，不但將龐大的裂海玄蚺囊括其中，就連長樂仙也被覆蓋。
混沌、元始、虛無的氣息蔓延，整座龍虎擂臺，乃至擂臺之外，都有一種不見蒼天，不聞九幽的奇景。
遠遠觀戰的風毅，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拍了一下風冰瑤的肩膀。
后者微微搖頭，冷冷說道：“我也不知……他何時從我這學會了這一招。”
元始魔掌。
武穆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