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前的最后這點時間該做什么?
也許有人會選擇蓋上被子蒙上頭,抓緊時間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
但早已習慣了碎片化的睡眠時間,睡五分鐘是睡、睡五個小時也是睡,并不是那么在意也不需要睡太久的杜克,卻做了個與眾不同的決定。
拿起一把從這別墅儲藏間里找到的,也不知道被蓋在防塵布下面塵封了多久,八成是上一任房主在幾年前留下的吉他。
上到樓頂天臺,找了個能仰望星空的不錯位置席地而坐,短暫回想了一下以前的曲子調調,不多時便試著哼著調子、輕輕彈奏起來。
“Girl you taught me how to hurt real bad and cry myself to sleep”
“You showed me how this town can shatter dreams”
“Another lesson about a naive fool that came to Babylon”
“And found out that the pie don't taste so sweet”
“Now it's guitars Cadillacs and hillbilly music”
“And lonely lonely streets that I call home”
“Yeah my guitars Cadillacs and hillbilly musicIs”
“Is the only thing that keeps me hanging on~”
正當杜克輕彈入神,哼得漸入佳境之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忽然從背后傳來。
“喔喔喔~快聽聽,多他媽經典!是《Guitars, Cadillacs》!德懷特·尤科姆1986年款,我都快愛死這首歌了!就像是聽我的童年。”
“小時候,我爹經常帶我逛鎮子上的酒吧,跟一幫機車牛仔和小妹喝酒戳臺球鬼混,酒吧里天天放這歌。那時候我就幻想,我長大也要當個行俠仗義的牛仔先生。”
將手中的兩瓶啤酒一人一瓶地放到了地上,擱杜克身邊席地而坐下來的杰克不免一陣長吁短嘆。
“哎呀,可惜啊,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混來混去混了個狗屁馬潤不說,還混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永遠當不了一個純粹的南方鄉巴佬了。”
“唉,那你呢?你咋喜歡上這首歌的?我記得你以前愛彈搖滾,還是頭一次聽你彈這種鄉村音樂。”
“搖滾?呵——”
暫停了輕哼,不再繼續演奏的杜克放下了吉他,拿過酒瓶子猛灌一口后這才慢品著回道。
“搖滾已經死了,跟海軍陸戰隊上尉杜克·奧爾蘭一起,死在了未來科技的集中營里。”
“現在嘛,倒是那個曾經想家的鄉村小子還活著,也就剩彈彈這種古早的念想,回憶一下剛進城的那段日子了。”
“每當彈起或哼起這曲子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當年要是不想當英雄,爛在鄉下,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嗯~也無所謂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槍林彈雨血流成河前能看著星星感受一下寧靜,這樣挺好。如果要是能一邊開槍一邊給自己挖坑下葬地去死,那就最好了。”
“......”
杜克的話音已落,然而身旁的杰克卻遲遲沒有答復,看上去仿佛若有所思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狀的杜克不置可否,一把抓起啤酒瓶猛猛灌了一口,一瞅還沒動靜這才問道。
“有話說有屁放,憋著沒動靜是屬娘們的嗎?”
“......那個”
杰克知道扭扭捏捏不是自己的作風,唯獨這次有點不知道話該怎么說。
確實猶豫過到底開不開口,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心不在焉道。
“今兒沒當著老板的面,老板也不知道咱在聊些啥。”
“我呢,就想問你句實話,杜克。你以后到底怎么打算的?是一直戰斗到死,還是說有別的想法?”
一聽杰克問起的是這個,杜克的反應顯得并不意外,或者說對杰克會問這事兒有所預料。
目光眺望遠方的星空思索了好一會兒,知道杜克需要點時間來尋思尋思的杰克也沒著急催問。
二人就這樣傻坐著,你一口、我一口的悶酒灌著也不碰杯,直到杜克那悠悠然的話語再度傳來。
“如果一年前,不,就算是半年前你問我這個問題,我的回答都會是‘是的’。對我這種已經無可救藥、活該下地獄的爛人來說,能端著槍戰斗到最后一刻而死,我覺得這就已經是上帝對我最大的寬恕了。”
“但現在——也許——也許我這要求確實是有些過分了,但我真的很想看著羅絲長大。”
“我想有朝一日能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牽著她的手,把身披婚紗的她交到她心愛的男人手中,再給那個撿了大便宜的臭小子當面說一句‘嘿,混蛋,她是陸戰隊員杜克·奧爾蘭的獨生女,你要是敢對她不好,我就用.50來跟你講道理’。”
“草——去他媽的!想想看吧,兄弟,這要求有多過分、多么不是東西。”
“兒時的我夢想當一個超級英雄,懲惡揚善、捍衛正義。結果長大后我卻偏偏干了最背道而馳的事,侵略別人的土地、放別人的血,我就像是個長了腿的惡性病毒,所到之處只剩下死亡與絕望,還有無盡的罪孽。”
“我曾經親手剝奪了多少位父親那與現在的我相同的愿望,當他們哭著喊著、哆嗦著跪倒著苦苦哀求我時,我在干什么?”
“純純賤種一個的杜克·奧爾蘭,在用‘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這種鬼話麻痹自己,連扣動扳機的食指都是由這句話來支配的。”
“憑什么被我親手殺了的那些無辜者,那些父親,他們就不配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家,而我就配?就因為我殺人如麻、技高一籌嗎?”
“我不這么認為,起碼奔跑在自家農場里追逐夕陽,累得滿頭大汗卻依舊笑得開心的那個孩子不這么認為,他的夢想是當超級英雄行俠仗義。我到現在才意識到,或許我最缺少的就是那顆純粹的初心。”
“......所以你想說,光是活著就感到罪孽深重了,嗯?我懂。”
“你這混蛋他媽的有良心,多么稀世難得啊,這么多年了一直是這樣。我草我做夢還夢到過你良心被狗吃了,然后帶著咱這幫弟兄一起升官發財呢,肩膀上都他媽扛將星了,巨牛逼!”
杰克那眉飛色舞、生動比劃的樣不像是演的,沒曾想這話反而說進了杜克的心坎里。
有時候回首過去,不覺得對不起自己,只覺得對不起戰友兄弟們的杜克只是唉聲感嘆。
“是我害了你們,連累了你們所有人。”
“有太多人因為我的天真和無知、固執而被牽連,甚至因我而死了。”
“你說得對,杰克,要是沒有我,你們這些跟著我的老伙計各憑本事,或許一半的人都已經肩膀上扛校星了,是我害慘了你們。”
“媽的!什么叫你害的?你逼兄弟們了嗎?分明就是那些狗玩意兒不把咱們當兵的當人看!他們把你先抓走,弟兄們要是連個屁都不放那還是爺們嗎?我唯一后悔的就是當時還想著講道理撈你,沒用全自動給那幫狗娘養的全都突突了,草!”
“......”
繼續灌著悶酒的杜克沒有回話,暴脾氣一下子上來但也很快消停了的杰克尋思了一下,再度把話題撥回到了原點。
“行吧,你的答案我清楚了,說到底,咱們的老連長還是想要回歸生活的,想正兒八經當一回好爸爸。”
“那就這樣吧!正巧我也想過一過老早以前朝思暮想的風流牛仔生活呢,大褲衩子、人字拖,在沙灘上找比基尼女郎給老子抹防曬油,抹得油光锃亮跟日本片兒似的。”
“最好還能有不長眼的蟊賊路過,容我順手掏出左輪連打擊錘,一秒六槍給他狗日的崩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就那個名臺詞兒——哦對,午時已到!”
聽到杰克這番大大咧咧,看似不著邊際滿嘴跑火車的話,杜克的第一反應是沒想到的詫異。
直到通過表情確認,自己的好兄弟不是在開玩笑后,表情逐漸釋然了的杜克終于是笑了。
“那我想這應該不算啥難事,但首先,得拜托老板找人把你的病治好,起碼要長期穩定控制住,我可不想哪天在電視上看見‘前陸戰隊員發瘋屠殺海灘’的新聞。”
“嗯,也是,但愿我能活到那時候吧,說實話我都快忘了以前腦子沒病時候的自己是什么樣了,那時候我好像沒這么容易情緒失控是吧?”
正當杜克想要回答杰克的問題,抓起酒瓶子再敘敘當年時。
口袋里專為此次任務配發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鈴聲還是只針對特定一個人的特殊音效。
一聽見這鈴就如同聽見了軍令的杜克當即一機靈,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便舉至耳邊。
“準備的都差不多了?我估計應該是,你雖然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但實際行動上卻是個習慣于把一切事先準備和計劃都做到位的人。”
“好了,該說正事了。”
“毛子那邊剛剛發來了最新一手的情報,我看過了,很重要,對你的任務應當會有所幫助。”
“電話里沒有細說的必要,詳情我已經打包發給你了,APP里自己看,那里面還有我想說的一些話。”
“要說的就這些,你那邊還有什么新情況嗎?”
八成是有什么其它急事在后面趕著,周正這通電話說得有點急。
不想也自認為沒必要多問的杜克回答地很是干脆。
“一切正常,老板,生意正在按計劃去談,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掌控之中?呵呵,倒是不常從你嘴里聽到這個詞兒,不過這也是好事,畢竟連你都這么說了。”
將手中簽完了字的書面報告遞給了辦公桌旁的李正劍,又從其手中接過新的一份翻閱起來。
屁股后面還有成堆報告的周正確實是沒有太多時間。
“那就這樣,祝生意興隆,我等你的好消息。”
嘟——
掛斷了電話的杜克來不及多想,立刻把線上加密傳輸數據專用的APP拉了出來,解開周正發過來的封包查閱起來,連同身旁跟好奇寶寶一樣探頭來看的杰克一起。
“一段——音頻?”
杰克望著文件后綴頗有些詫異,而杜克卻管不了那些,插上有線耳機當即開始播放。
“你們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在這該死的東南亞猴子窩里已經待了半個月了,就算個人窮游這會兒也已經到美國了,你們到底還打不打算誠信做生意!?”
此聲一出,杜克立馬便聽了出來,是之前已經聽到過的此行任務目標——莫洛諾切夫上校那熟悉的聲音。
這位地道的老莫斯科人此刻的心情顯然很是不爽,對于自己被晾在第三國的地盤上進退不得,事實上已經被軟禁一事頗有怨言。
反觀與之對話的另一個中年男聲,說著一口正宗美式英語的悠閑自在家伙,那語氣可是一點都不著急。
“別擔心,我親愛的上校同志,相關申請我已經報備上去了,這你是知道的。”
“而你同樣也應該知道,CIA辦事可不是幫派胡來,走流程是需要時間的,我已經在盡我所能幫你催促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CIA?呵,我怎么一點都不意外呢,果然是這幫混蛋。”
從杜克那兒拿來了一只耳機插進了自己耳朵里,聽到音頻中有人自報家門的杰克直接笑出了聲。
豎起食指示意閉嘴別出聲的杜克依舊聽得仔細。
“耐心?耐你媽的心蘇卡!真當老子跟那些賣命送人頭的霍霍爾豬一樣好糊弄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盤,萊斯曼!你不就是想晾著我、把我晾急了,套出我手里的東西再在國門之外把我給做掉嗎?這樣你就省事了是不是?跟老子搞贏家通吃那一套?你他媽做夢去吧!”
“1天!我再給你24小時,就給你1天時間,萊斯曼!”
“1天之內,你要還不把我從這兒弄出去,就跟你朝思暮想的業績說他媽永別吧!我發誓你會永遠得不到它,永遠!”
“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軍銜、財產、房產、榮譽、人脈,全他媽沒了!連我老婆孩子現在都在FSB的審訊室里敞開心扉!就憑這個,你已經失信于我一次了,再有第二次,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好過!咱們走著瞧!”
音頻到此結束,聽得出來這是一段原汁原味的電話錄音。
至于毛子是用什么手段搞到的這玩意兒,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音頻里剛聽到的那個名字,已經讓摘下了耳機的杜克皺起了眉頭。
“皮特·萊斯曼,CIA二級反情報專員,這婊子養的玩意兒就算割了喉結我都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