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系列決策接連作出后,計劃已經成竹在胸的周正開始了等待。
就等博納特和未來科技那邊動起來,只要敵人先動起來那就一切都好說。
然而得說接下來發生的事,多少有那么點出人預料。
敵人雖然動起來了,而且比周正預計的時間還要稍微早點,但卻是以另一種完全不在意料之內的方式。
“哈?前線有敵人過來投誠?還說掌握有關鍵情報,非得面見城防司令才肯說?”
抽出時間來到基祖城視察戰備的周正剛到城郊部隊營地,就遇見了阿基爾派來的傳令兵,急匆匆跑過來匯報消息。
腦筋一轉立刻有了對策的周正當即回道。
“知道了,告訴阿基爾,我這邊忙完就過去,要不了多久。讓他把投誠者看押好,我來親自提審。”
“是!”
送走了一溜煙往回趕的傳令兵,帶領護衛隊陪同周正前來視察部隊的克勞澤,倒是覺得這突發情況似乎不大對勁。
“指揮員同志,自從接觸線穩定下來,敵軍加強了對部隊基層的監管后,我們已經有段時間沒再遇到過前來投誠的敵軍了。”
“現在正是敵人內部不穩定的時候,這時突然有敵人前來投誠只怕是——”
“只怕是其中有詐,敵人想利用投誠的人員進行誘騙欺詐策略,又或者是有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陰險目的,你是想說這個嗎?”
望著周正面帶微笑回過頭來,確實就是這么想的克勞澤點了點頭。
謹慎穩重一直以來都是克勞澤的優秀品質之一,這一點倒是和放蕩不羈、鬼點子巨多的杜克形成了鮮明對比。
克勞澤這種時候能這么想,完全在周正的意料之內,事實上就連周正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懷疑。
稍事思索后這才緩緩開口。
“無論是未來科技還是博納特,他們現在都有足夠的理由來嘗試對我們釋放假情報,試圖誘導我們往他們希望的方向而去。”
“我會慎重考量所有問題的,也不會輕易相信投誠人員帶來的所謂‘關鍵情報’。但至少,我們先得聽聽看,那到底是怎樣的情報。”
說完,對視察情況還是比較滿意,沒挑出什么大毛病來的周正隨即起身出發,帶上克勞澤率領的護衛隊直奔基祖城內的城防司令部而去。
說起來,關于基祖城城防司令委任的事,周正其實考慮過很久。
自己來當這差肯定是不行,要負責的事太多、隔三差五就滿世界亂跑,城防司令這種必須長期坐鎮、統領一方的活兒必然不適合自己。
讓安德羅來兼任吧,雖然不是不行。
但如今的安德羅已經把側重點放到了民生和行政那邊,主打一個“既然周正在軍事方面比自己專業,那就把專業的事交給更專業的人來處理”。
在治理一方和行政水平上同樣也很有能力的安德羅,選擇了集中精力去做眼下看來更適合自己的事,倒是能和周正形成很好的“軍政搭檔”組合、各司其職。
行政上那攤事都不一定忙得過來的安德羅,要是再把城防司令這差事給兼上,很難說不會出現一邊干不好、或者兩邊都有問題的情況,這并不算是最佳選擇。
思來想去,考慮再三的周正最終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即城防司令一職還是由安德羅來掛帥擔任,畢竟把安德羅擺在這個位置上也能鎮得住場子,不會惹得大量不滿非議。
而在涉及城防司令一職的具體指揮以及執行上,周正則是專門設立了一個城防副司令的職務挑起大任,并直接向自己負責、匯報各類情況以及城防事務。
這么做的好處是既有了能鎮得住場子的一把手領導,同時還盡量不耽誤安德羅的日常工作,時常來到基祖城的安德羅也能起到一定的監督指導作用;且城防司令的職能也能得到落實推進,可以說是目前情況下的最佳選擇。
至于選誰來當這個實際上手握實權的城防副司令,周正也認真考慮過,最終發現自己手頭合適的人選實際上只有一人。
便是畢業于俄羅斯梁贊高等空降兵指揮學院,學成歸來后又服役于敘政府軍頂級精銳“老虎部隊”的阿基爾,是被周正用成噸成噸的軍火換回來的頂級人才之一。
起初周正找到阿基爾,要其擔任這一重要職務時,了解了詳情的阿基爾當時還有所推辭,主要是認為自己的能力可能難堪大任,怕一個不小心給周正辦砸了事情。
但周正自己卻是相當信任阿基爾一定有能力肩此重任。
一方面是阿基爾科班出身,正經接受過上三常級別的高等軍事教育,有一個相當牢靠穩健的基礎。
另一方面就是阿基爾的實戰經驗屬于那種相當夸張的人,敘利亞內戰中數得上名號的惡戰和重大戰役,他幾乎一場不落的全參加了。
從守衛大馬士革到殺穿阿勒頗再到血戰東古塔,次次投身于城市戰絞肉機的阿基爾居然還能渾身零件帶齊全,完好無損的得勝而歸,這本身就是一個可稱驚人的奇跡。
無論是攻城作戰還是守城作戰,實戰經驗豐富到可以拿去搞個人著作、出書大賣的阿基爾,絕對算得上是專家級的大咖。
再加上周正手頭還有不少經歷過“阿爾喬莫夫斯克絞肉機”一戰的瓦格納老兵,再拉個“城防顧問團”出來集思廣益、發揮集體智慧也問題不大,阿基爾唯一要做的就是擔任好實際領導的職務即可。
有了這些條件基礎,再加上周正三寸不爛之舌的軟磨硬泡、曉之以理。
覺得再推辭下去恐怕也不太好的阿基爾,最終點頭同意接下了這差事,順帶被周正官升一級到中校,正式就任了基祖城的城防副司令一職。
當然,以目前的“事后視角”來看,阿基爾在這一職位上確實干得相當不錯。
有他這個專家帶頭,再加上一群同樣精通城市戰的瓦格納老兵,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與軍事民主制集思廣益。
在未來科技主力部隊因為害怕周老板的大導彈猛轟,早已集體后撤、分散部署到大后方,前方接觸線上只留有博軍的前提下。
指望那幫博軍能在這么一支“專業團隊”跟前有所作為,班門弄斧地整出點狠活兒來,那也確實是有點太難為人了。
自打委任阿基爾為城防副司令以來,周正也是第一次抽空前來視察情況。
面對周正的到訪,早早就帶人等候在城防司令部門口的阿基爾,剛見到周正下車便主動上前相迎。
“歡迎來到基祖城,長官,我代表城防司令部全體同僚歡迎您的到來。”
“......”
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的周正先四下瞅了瞅,又抬頭看了看這處曾是博軍城防司令部的四層樓鋼混建筑。
瞧了眼阿基爾左右身后隨行的一眾參謀與文職人員、護衛等,少說得有二十來號人,這才佯裝不滿地出言回道。
“又不是仗徹底打贏了開慶功大會,全都跑出來迎接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況且你們難道就沒有事情做嗎?這會兒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工作時間吧,嗯?”
“這——”
周正此言一出,立刻把包括阿基爾在內的在場眾人,全都搞得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這不就只是例行公事一樣的歡迎首長前來視察嗎?難道做得不對嗎?怎么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也能“拍馬屁結果拍到了馬腿上”的?
沒等為首的阿基爾表率開口,也沒打算真揪住這小事不放的周正隨即一笑。
“好了,也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我只是希望每個人能把重心放在正事上,而不是流于形式的面子工程。”
“這次是第一次就算了,但不要有下次。無論我來與不來,我都希望沒差別,只需要做好該做的事就好,明白了嗎?”
要想手下的人做好某件事,身為領導者就先得以身作則。
周正向來是這么要求自己的,無論是出行還是開會都不搞面子工程、不講大排場,也是一直這樣的。
阿基爾并非不知道這一點,相反還很牢記于心。
只是沒想到連這么簡單的一個歡迎儀式,還是周正第一次前來視察的情況下,都能被如此點名提醒。
意識到今后該“如何改正”,也明白了周正如此要求的用意,阿基爾隨即低頭回道。
“明白了,長官。保證不會再犯,我知道該怎么做。”
“當然,我相信你,一如既往。”
就此把事翻篇的周正打了個手勢,兀自向樓門口走去。
沖周圍的隨行人員們使了個眼色,下令“各干各的去”后,知道周正此行是為何而來的阿基爾連忙跟了上去。
“說說具體情況吧,傳令兵已經跟我說了有人投誠還有所謂的重要情報,還有別的什么嗎?”
“有的,長官。”
在周正還沒趕到的這段時間可沒閑著,先把那幾個投誠敵軍初審了一遍,已經搞清楚了基本情況的阿基爾當即回道。
“投誠者自稱是來自于敵第21摩步旅,總共有3名士兵和1名軍官,少尉軍銜。”
“按照他自稱的說法,他是受不了未來科技督戰隊對博軍的歧視、盤剝和壓迫,不想白白送掉性命才來投身大義的。他相信最終取得勝利的會是我們,而不是博納特與未來科技。”
“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還有呢,他所謂的‘高價值情報’又是什么?”
兀自點頭示意知曉的周正,對投誠者本身報以不置可否的態度,轉而問起了更值得關注的東西。
與周正同行,一路上邊走邊說,阿基爾也趁著即將抵達關押室前的最后這點功夫,趕忙回道。
“我試著問過了,他們是確認了我就是城防副司令后,猶豫了半天才最終肯說的,好像職位不夠高的人知道以后就會把他們卸磨殺驢一樣。”
“那名少尉軍官聲稱,他們的旅即將整建制撤出位于基祖城正北方向的A鎮,旅長也是剛剛從首都述職完成后返回前線,看上去是從博納特那里受領到了新的任務。”
“目前旅下屬的各支部隊,已經在做撤離前的各項準備,收拾東西、打點包袱打算出發了,預計開始撤離的時間就在今晚。”
“因為懼于我們強大的態勢感知和偵察能力,該旅不敢在白天做任何大規模的部隊調度。那名少尉聲稱,就連普通的士兵都知道這等于是在找死,一旦在白天大規模出城就等于自殺。”
“呵,說得好像晚上出城跑路就不是找死一樣,怕不是對現代戰爭的強態勢感知能力有什么誤解。”
隨口一句玩笑話的周正緊接回歸正題,接著問道。
“所以,剛剛這些就都是那少尉交待的原話?沒摻雜別的什么主觀判斷和猜測?只是確認一下。”
“沒有,長官。”
“以上內容全都是那少尉的供詞描述,實際上您可以再去親自確認一番,也可能有什么點是我遺漏了的。”
“嗯,正有此意,開門吧。”
已經來到了關押室前的周正抬手下令,阿基爾這邊立刻拿出自己的副司令權限門禁卡一刷,外加指紋解鎖這才開啟了關押室的房門。
望著一名身著俄陸軍制式勤務服,但卻并未佩戴軍銜以及任何身份標識的年輕亞裔男子,領著一群五大三粗的斯拉夫大漢邁步入內。
依舊被禁錮在審訊桌上的博軍少尉,還是挺有眼力價的,只一眼就看出了那些斯拉夫大漢身上的瓦格納骷髏頭標識。
再加上周正這為首的模樣,看上去更不似“善類”的穿著打扮。
一時情緒上頭,是又驚又恐的博軍少尉連忙問道。
“你,你是俄軍?俄軍的軍官嗎?‘非洲軍團’的人?”
“哦?你還知道‘非洲軍團’,可以,認知比我預想的要稍微豐富一些。”
來到審訊官該待的位置上拉開椅子落座,正對著被禁錮博軍少尉的周正接著笑道。
“這種款式的勤務服可不止俄軍穿,中國人民解放軍穿、伊朗的革命衛隊也穿,那你又憑什么據此認為我是俄軍的人?就憑這些瓦格納嗎?我說他們是我花錢雇來的你信不信?”
開始審訊前線駁斥對方的判斷,否定被審訊人的認知。
這是在潛意識層面影響甚至間接控制被審訊人的常用手段,某種程度上來講也可以叫“PUA”沒錯。
不打算給對方更多思索與喘息之機,話音未落的周正又緊接開口。
“我聽說你知道有關于你們旅即將撤出前線的更多消息,我們就從這兒開始說吧,把之前說過的、沒來得及說清楚的、或者現在還有想悔改補充的話,再跟我如實說一遍。”
“當然,這也會是最后一遍,自此之后你不會再有其它機會。所以最好謹言慎行,不要有任何會讓自己后悔的事。”
既然能做出“投誠”行動,那起碼說明是有一定獨立思考能力的。
周正這話的暗示就是“你既然都冒著危險大老遠跑來投誠了,那就不要做任何讓這來之不易的成功給白費了的事”。
之前忘說了、沒說清楚,甚至是說謊了,那都沒關系,只要把握住這次的機會把話講清楚就行,而且這也會是最后的機會。
“......”
聽罷周正所言,長腦子、有思考能力的博軍少尉,反而陷入了短暫一言不發的沉默中。
不急不躁的周正也不催問,就這么候著。
直到腦門上已經有毛毛細汗浮上的博軍少尉,再一次主動開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說,你說的這些話真的算數管用嗎?”
“我姓甚名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能決定你生死的人。況且,你現在雙手被銬在桌子上動彈不得,你不妨問問自己還有得選嗎?”
“.......”
讓被審訊者感到有希望是好事,有希望才會有說實話的動力,一點希望不抱的人反而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但如果是讓被審訊者產生幻想,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產生幻想意味著講批話,講批話就等同于浪費時間,浪費更多的提審成本擱這兒無意義的磨洋工。
關鍵是要在希望和幻想之間找到平衡點,把握住這一個度。
“先給棗吃再來大棒”的話術,是周正為此所采取的策略。
而從這博軍少尉緊接下來的反應看,效果倒也還算不錯。
“我說,我全都說。要是我有任何說錯話,或者你覺得需要補充的地方,只管打斷我就好。”
“那就開始吧,我聽著呢。”
親自提審的時間進行得很快,整個過程倒也還算是順利。
片刻后,當拿到了自己想要情報的周正,再度從關押室內走出時,在門外走廊里等候多時的阿基爾立刻便迎了上來。
“如何?長官,您拿到需要的情報了嗎?”
“拿是拿到了,但是——不一定是我們所需要的,去你辦公室說。”
乍一聽還有些不明所以,知道現在不是追問時候的阿基爾應聲點頭,隨即便帶著周正直奔自己的辦公室。
開門見山的周正也是剛一落座便主動開口。
“就和之前判斷的一樣,博納特果真抽調了前線的精銳野戰部隊回防,要平衡一下在他看來有些過于嚴重的未來科技潛在威脅。”
“這幾個所謂的‘投誠者’帶來的消息,不過是證實了這一點。但是其所給到的一個關鍵坐標,倒是有點意思。”
“坐標?什么坐標?”
那被提審的博軍少尉果然還有所保留,在阿基爾第一次審訊他時沒有把話交代全,直到周正親自提審上了點話術與心理博弈手段后才全部道出。
就比如周正現在正要講的這“關鍵坐標”情報,便是應聲反問的阿基爾所不知情的。
“旅部的坐標,這少尉帶來了至關重要的旅部坐標,用來彰顯自己的誠意、向我們證明自身價值。”
“這個關鍵的坐標,再加上他們旅的旅長,博納特的親外甥努諾卡上校剛剛返回坐鎮,且打算在今晚就組織部隊動身撤離。”
“想想看,這么多關鍵要素疊加在一起,意味著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
“......意味著我們有必要抓緊時間,立刻根據精確坐標完成一次斬首打擊。清除掉敵旅級指揮層,進而破壞即將到來的撤離行動指揮中樞,以在接下來對失去指揮的潰逃敵軍進一步擴大戰果。”
“如果不抓住這時敏性打擊窗口果斷行動,就意味著我們會錯失良機,放跑一條深受博納特器重栽培的大魚。”
聞言的周正笑著點頭,想要的正是阿基爾所言的這般回答。
“不錯,按照正常的軍事邏輯來講確實如此。”
“但如果,這也正是我們的敵人想要的結果呢?是他們想看到的場面,只不過借我們之手來達成目的。”
“......您是指未來科技?他們想借刀殺人,借我們的手削弱博納特的嫡系精銳?”
得說不愧是受過上三常級高等軍事教育的一流人才,阿基爾無論是對宏觀局勢的把握還是對突發情況的分析推理能力,都算得上是上乘。
也不枉周正如此器重,將其放到這關鍵位置上來擔當大任。
更加相信自己任命阿基爾挑起基祖城城防大梁的選擇是正確的,話還沒說完的周正隨之繼續。
“投誠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本身就很有問題。”
“盡管那少尉的邏輯通順、動機合理,看似一切道理都講得通,是無可挑剔的。”
“但這或許也正是未來科技想要呈現給我們看的,只有當一切合情合理時,他們才能基于正常的軍事邏輯誘導我們做出對他們有利的選擇。”
“.......那,長官,您的意思是?”
大抵已經猜到了周正接下來要怎么做,尚不確定的阿基爾主動試問。
倒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事先就料到未來科技可能會整點騷操作的周正隨之答道。
“打肯定是還要打的,不能讓敵人撤得這么輕而易舉,必須要歡送歡送他們。而且就像我們之前已經計劃好的,這不是一次足具規模的地面行動,依舊只是防區外精確打擊彈藥的關鍵殺傷為主,該模糊的紅線照樣還得模糊。”
說到這兒,話鋒一轉的周正忽然面露邪笑,仿佛有什么很期待的畫面已經能腦補呈現于眼前。
“而且,我倒是很想看看,當嚴重懷疑猜忌未來科技的博納特,從前線上拉回了自己的嫡系主力。又跟未來科技同處一城,甚至劍拔弩張的時候,到時又會有怎樣的場面。”
“但在那之前,我們仍需做一件事。”
“我們確實要斬首21旅旅長,要讓未來科技得出‘我們的欺騙策略依然有效’的結論,這層窗戶紙還不能現在就捅破。”
“起碼,是要讓未來科技以為我們真的斬首了那位努諾卡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