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直升機正在下降高度，還尚未完全降落的最后這點功夫。
眉頭緊鎖的努諾卡正在系著安全帶的座位板上，用手中的平板電腦劃拉著剛剛到手的初步傷亡報告。
“主要任務目標未能完成，人員和裝備損失接近一個營，要不是主動防御系統關鍵時刻靠得住，連指揮機都差點被打下來。”
“......我可以理解成，你這是在向我興師問罪嗎？”
打了敗仗不說，還被敵人狠狠陰了一把，努諾卡這會兒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長得跟個黑鐵塔一樣的杜羅安還擱這兒陰陽怪氣。
已經脫離了戰場的努諾卡當然是忍不了一點，立刻就用反問給杜羅安懟了回去。
“草！那他媽是老子的部隊，老子的旅！你個傻X！”
“那都是我的兵，我的兄弟！你知道一名訓練有素的空突隊員有多寶貴嗎！？他們個個都是博納特將軍的精英，而你，卻把這些精英當成炮灰一樣撒的到處都是！甚至讓他們死得毫無意義！”
一聽努諾卡不裝孫子反而還來勁了，正因為自己部隊的損失不小而肉疼得緊的杜羅安也炸了，連裝都懶得再裝一下，直接就跟努諾卡吵了起來。
見狀，努諾卡撂下手中平板電腦解開安全帶，一點都不帶怵的直起身來，直面向杜羅安對視。
“好啊，那你去告我吧！就說我努諾卡屁的軍事都不懂，就是個白癡，戰場上犯病。”
“選我當指揮官就是最大的失敗了？不，我看不是，最大的失敗是沒選你當指揮官，再讓我給你當擦腳布，你就去這么嚷嚷吧！看看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去吧！”
“你！努諾卡，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真以為咱倆一個家族的，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了嗎！？”
顯而易見，論耍嘴皮子的功夫，肌肉遠比大腦更發達的杜羅安，確實遠不是努諾卡這種頭腦精明之人的對手。
眼瞅著嘴上功夫不行的杜羅安被說急了，冷冷一笑的努諾卡也懶得繼續搭理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逼，正要坐回原位。
沒曾想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
“仗沒打贏可真是大功一件啊，要不然怎么敢在天上還沒落地就吵起來了，你們兩個一定認為自己功勛卓著有資格吵架，對不對？”
“注意！博納特領袖到！”
！？
博納特的話音未落，執勤官慢了半拍的提醒聲才響起。
指揮機上的所有人等立刻放下手中事務，一律齊刷刷立正敬禮，向著剛從機尾門登上機艙的博納特致意。
“見鬼！跟這肌肉白癡吵架吵上頭了，竟然沒注意到飛機已經落地了。”
心中暗罵的努諾卡也是二話不說，立馬原地立正給博納特補了一記軍禮，連回禮都懶得回了的博納特只是稍稍點頭示意。
“杜羅安，你留下來整頓部隊，妥善安置傷員。盡快整理一份詳盡的傷亡損失報告給我，附上你的作戰總結。”
“努諾卡，你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是，將軍！”
別看剛一落地就被博納特陰陽怪氣地訓斥好像不吉利，但努諾卡心里這會兒可樂呵著呢。
一來是因為博納特愿意訓你罵你，那就證明他還沒對你失去信心、徹底失望，否則的話早就懶得廢話半句，要么軍法處置要么獅子園有去無回單程游了。
二來嘛，博納特讓杜羅安留下，干整頓部隊和寫報告這種“低級活”，同時點了自己的名讓跟他來。
誰更受博納特重視，誰在博納特眼里的價值更大，這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作為博納特身邊的“紅人”常年與其相處的努諾卡，是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的。
等到努諾卡跟隨博納特的步伐出了停機位，上了一旁不遠處等候的博納特專車，在總統衛隊的護衛下離開首都國際機場上路后。
叫努諾卡跟自己一起坐后座的博納特，看上去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上車到現在始終一言不發。
八成是不想讓時間繼續無意義浪費下去，博納特先是取出煙盒摸了根煙，正要點上卻怎么著都打不著打火機。
長眼色的努諾卡立刻湊了上去，掏出自己的打火機給領袖點上了火。
嘬著煙卷點頭示意的博納特深吸一口煙氣，這才緩緩開口。
“現在不止是你這次的行動失敗，努諾卡。”
“我剛剛接到安提加發來的消息，一支小規模的敵軍特種部隊這些天來一直追著他的旅，各種冷槍冷炮、游擊戰、地雷戰死纏爛打，甚至連他行軍路線上的橋梁都被炸毀了兩座。”
“傷亡損失倒不是很大，但安提加竟然拿這支敵軍的小部隊束手無策。幾次設伏誘騙，用前鋒當魚餌誘敵試圖殲滅，結果都失敗了，反倒是當魚餌的前鋒部隊搭了進去。”
“這——安提加難道就沒有對這伙敵人造成任何傷亡損失嗎？要是這樣的話未免也太——我們清楚這伙敵軍的具體情況嗎？”
負責給博納特開總統專車的司機，都是絕對可靠的家族子弟，嘴上嚴實得很不會走漏風聲，所以大可在車里談軍機大事，不必忌諱保密問題。
聽到努諾卡如此驚訝發問，面色稍微好看了一點的博納特緊接回道。
“那倒也不是，安提加要是被人打了個幾百比零，連對手的皮都沒蹭破，那我立刻撤了他的職再重新考慮接班人問題，這沒得說。”
你還真別說，一聽博納特這話，努諾卡頓時心中一喜。
畢竟誰都知道，博納特現在就安提加這么一個寶貝兒子了。
要是博納特哪天真的對安提加失寵，那就意味著未來的權力接班人、博納特家族的下一任族長，就得從家族內另選高明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新選出來的“高明人士”必須是行伍出身，一定得是個高級軍官。
否則就博納特這獨裁軍政府的政權性質，你選個連AK都不會拆了裝好的廢物文官上來，下面這幫胳膊壯脖子粗的武夫絕對第一個不同意。
咱博家軍擱前政府時代就被那幫狗屁文官騎頭上拉屎，一幫喝了點墨水的傻卵就敢對著拿槍的好漢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好不容易熬到族長革命成功，帶著咱們當兵的翻身做主人了。
結果這才幾天啊？又要換個新的狗屁文官上來，繼續讓咱受以前那鳥氣？
博納特將軍革命前，咱當兵的受那些文官的鳥氣。
博納特將軍革命后，咱還要開倒車受文官的鳥氣。
那這革命是革了個啥？豈不是白革了嗎？
不行，絕對不行！
就沖這點，努諾卡就可以很有自信地說，以自己在家族中普遍認可的軍事才能，和長時間以來的廣積人脈。
博納特要是真在家族里選接班人，那毫無疑問自己的優勢是相當巨大。
努諾卡雖然沒有造反的心，也沒想過去和安提加這個太子爺搶什么繼承大統。
但進步的心，努諾卡不但有，而且還相當之大，只要有進步的機會那肯定得往前邁啊。
只可惜，博納特現在明顯還沒有這個打算，或者說即便有打算，也還沒認真嚴肅地去考慮，暫時就只是嘴上那么一說。
“來，努諾卡，你看看這個。”
“這是——”
沒工夫繼續美好遐想了的努諾卡，接過博納特遞過來的平板電腦一看，赫然發現其上是一段下載好的本地視頻。
時間也不長，進度條上顯示是1分38秒。
看視頻的第一幀畫面，應當是某種單兵佩戴的運動相機所拍攝的第一人稱戰地影像，好奇內容究竟是啥的努諾卡隨即按下播放鍵。
“媽的！受了幾天窩囊氣了，天天被這幫神出鬼沒的王八蛋追著打！今兒可算弄死了一個，我非得好好出出這口惡氣！”
“但他已經死了，死人你怎么出氣？”
“草！死人就沒法出氣了？可去你媽的吧！老子今天非得閹了這狗日的，尸體也無所謂！閹完之后再給這傻B腦袋剁了，扒光了掛樹上！待會兒記得給我拍張照，我要站樹下面合影！”
光看視頻開頭這一小段，聽著第一視角拍攝者和周圍戰友的對話，努諾卡已經獲取到了不少有效信息。
首先，視頻里第一視角出鏡的，是太子爺安提加的部隊，瞅這架勢應當是最近拍攝的。
如博納特方才所說，確實被那股神出鬼沒的敵軍特種小部隊折騰得很慘，導致視頻里的士兵們怨氣極大、就算辱尸泄憤也無所謂。
其次，聽視頻里士兵們的對話，應當是對敵人造成了一定的傷亡，至少也得是擊斃一人，這恐怕才是博納特讓自己看這視頻的真正原因了。
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的努諾卡立刻屏息凝神，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生怕有半幀畫面錯過，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人意想不到。
“媽的，就死了這一個嗎？剛才迫擊炮覆蓋炸那么猛，我以為能多炸死幾個，咋就一個被炸飛了腿的死鬼在這兒？”
“行了吧，一個就一個，總比沒有強。趕緊上去扒拉扒拉，這幫人戰斗力那么邪乎、神出鬼沒，說不定身上還有啥稀有好裝備呢，能賣個好價錢，先到先得啊！”
“靠！你不提這茬我都忘了，對！趕緊看看尸體上有啥值錢的玩意兒，興許有好槍！”
要說內戰期間的市場經濟下，啥玩意兒最貴最搶手，當然是武器裝備和彈藥了。
畢竟有句老話說得好，你屯糧，我屯槍，你家就是我糧倉。
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手里沒糧可以，但手里沒槍不行。
沒糧有槍那大可以說遍地都是糧食，就跟打游戲爆裝備似的，扛著槍去隨便爆點就行。
但有糧沒槍的話可就完蛋草了，那就屬于是被別人爆裝備的了，手里有再多的好東西都是扯淡。
視頻里這些博軍如此著急忙慌地沖上前去，準備從精銳之敵的尸體身上搜刮戰利品，搞把好槍弄點彈藥去發筆橫財，就是因為這內戰期間特有的市場經濟所決定的。
然而，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一古老的東方哲理，眼下又在這些準備發財的博軍士兵身上得到了應驗。
“草！這他媽啥槍？消音器、握把、瞄準鏡，還有個不知道是啥的配件，這玩意兒是手電筒嗎？”
“手電筒？你他媽什么土包子，這是激光指示器，還是紅外不可見光！搭配夜視瞄準鏡打你就跟玩一樣，你被這紅外光指腦門上了你都不知道！”
“我靠！這么牛逼？這得值多少錢啊？一把槍得頂咱三四個月的軍餉了吧？”
“不止不止，我看至少值半年的！”
幾個自以為是覺得發了大財的博軍，正圍著剛到手的戰利品步槍興高采烈，仿佛已經看見大把的票子在朝自己招手了。
后續圍上來的幾個博軍士兵，一看最值錢的槍已經被別人捷足先登了，無奈只能去搜刮被爆炸沖擊炸飛到一旁的殘缺尸體，希望能有所收獲。
只見那尸體迎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左腿從大腿中部被完全炸碎，右腳也已消失不見。
身下的草地更是血洼匯成一片，就這出血量和傷勢儼然是死得不能再死、涼透了都。
或許是此番必死無疑的情景，讓后續幾名博軍士兵放松了警惕，也可能只是發財夢上頭導致不管不顧。
總之，當這幾名扒尸體的博軍士兵沖上前去，把背面朝天的尸體翻過來想一探究竟時。
轟隆——
一聲劇烈的爆響毫無征兆、驟然而起。
努諾卡所觀看的第一視角，也就是尸體旁不遠處圍觀戰利品步槍，正樂呵的某博軍士兵，當場就被這夠近且強烈的沖擊波給掀飛了出去。
連續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終于停下，再也不見起身甚至連哀嚎和喘息聲都沒有，儼然已是命喪當場，短短一分多鐘的視頻到這兒便戛然而止。
接過努諾卡遞還的平板電腦，博納特還不忘最終說明一番。
“這士兵死了，被彈片爆頭，正中眉心，深入腦髓連額葉都打穿了。”
“好在運動相機和存儲卡沒事，這才能讓我們截取視頻加以分析，你看出什么關鍵信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