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表情現在是比吃了蒼蠅還難看,只不過不是周正。
跟印度人發生了小小摩擦后的周正,進到會議室里來依舊跟沒事人一樣,二話不說就自個找了個比較靠邊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并不想沖得太過前面當出頭鳥。
這場會對周正而言,更多的還只是來湊個熱鬧、隨便看看,不一定真要搞什么大生意做。
可即便周正已經如此盡量低調,但在與會的現場眾人看來卻并非如此,起碼那些“俄國同事”們眼里遠不這么認為。
盡管公司內很少有人真正親眼見過周正,但經周正之手簽成的那些大單子、整出來的狠活兒。
在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卻是已經到了基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程度。
沒辦法,周正在最近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個人主導下的簽單總金額,已經達到了有史以來創紀錄的程度。是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歷史上,當之無愧的“軍售談判第一人”。
那些經由周正談成的單子,在經過老牙的合理運作處理后,最終也都會轉到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這邊,做進一步的簽單之后運營管理。
也正因如此,如今的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上上下下,都對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從沒來過公司上班、卻給公司搞出了巨大量業績創收的神秘大佬,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
紛紛猜測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將來有沒有機會能見上一面,一時間各種流言傳說在公司內部四起。
現在,湊巧趕趟來參加會議的“謝里寧同志”,就這么不當回事地坐在這里,連一身基本的職業裝都懶得穿。
悠閑散漫的樣仿佛不是來開會,而是來湊熱鬧看戲的一樣。
“呃——同志們別都看我,繼續,我來遲到了對此表示歉意,現在大伙可以繼續了?!?/p>
大庭廣眾之下被當成“稀世珍寶”一般圍觀的感覺可不太好,與周正向來遵循的“能低調盡量低調”的做人原則不符。
不想再這樣繼續尷尬下去,周正隨即示意大伙可以繼續開會,該干啥干啥。
談判桌上的俄方團隊這邊,一名戴著金絲眼鏡的斯文中年男子,這才趕忙推了下鏡架開口說道。
“歡迎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高級談判代表,謝里寧同志的入場,我在此提議大家鼓掌歡迎。”
“呃,歡迎,對!是該歡迎,歡迎謝里寧先生。”
啪啪啪啪啪啪——
談判桌另一邊的印方團隊幾個頭頭,那也是既長眼色又能見機行事的主。
就剛才周正剛進門的那會兒,印度人這邊一看對面的這些俄國人,是一個兩個全都大眼瞪小眼,像是看外星人一樣都齊齊盯著剛進門的遲到俄國人不出聲,沒有一個人報以面色不悅和對待遲到者的不爽。
幾個管事說話的印度人頭頭,到這兒實際上已經看明白了。
這剛進門新來的俄國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更不是隨隨便便惹得起的主。
考慮到己方這次,還是本就理虧在先、有求于俄國人的軍購性質,這時候要怠慢得罪這新到的俄國人神秘大官,肯定不是啥明智之舉,之后肯定得被刁難一番穿小鞋,萬萬使不得。
于是,也就出現了俄方團隊的談判代表,剛一提議鼓掌歡迎,印度人那邊直接動作不經過大腦,連想都不帶想地立刻開始齊聲鼓掌的場面。
印度人的動作之快、鼓掌的力度之大,甚至還要凌駕于部分俄國人之上,著實給周正這邊看的暗自咋舌,同時也不懷好意地冷笑。
“態度是挺好,就是可惜啊,你們那邊已經有個不長眼的混蛋把人給得罪了,接下來起碼要讓你們知道這是怎么回事?!?/p>
基本的介紹認識完畢,該鼓的歡迎掌也已完事。
俄方團隊這邊為首席位上的那金絲眼鏡斯文西裝男,這才押了押韻再度開口。
“那么,朋友們,讓我們繼續進行剛才的話題吧?!?/p>
“辛格準將,請繼續您的發言,您剛剛出去臨時接打電話還沒說完,不是嗎?”
周正也是趁著這斯文眼鏡男講話的功夫,瞅了一眼其身前桌上擺著的姓名牌,這才知道其原來叫亞努申科。
按周正手上這份與會人員資料表上,所展示的情況來看。
這位現年37歲的亞努申科可謂出身不凡,畢業于莫斯科國立大學商務與金融管理專業,家里還是俄西部發達地區排的上號的名門望族。
其父早些年間曾擔任過諾夫哥羅德州的州長,其母則在俄羅斯央行擔任要職,說白了就是吃國家飯的典型“官二代”出身。
倒是這位亞努申科自己,既沒有走父親的從政路線、也沒有順著母親的銀行線往下走,而是另辟蹊徑,畢業后在金融圈子里混了沒兩年就跑去俄聯邦國防出口公司上班就職。
其目前的職務與周正是平級的,都是公司名下在任的高級談判代表,統籌負責各種對外軍售案中的商務對接談判事宜。
至于一個干金融的人,為什么突然跳槽到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軍工這塊,搖身一變成了軍售談判專家。
周正是挺好奇的,只不過手中這份檔案材料上沒有寫,只是指出了亞努申科就是本次對印軍售談判的直接負責人。
所以哪怕職務上與對方是平級的,但這次所涉及的項目畢竟不是自己的主場。
周正也就不打算立刻插嘴,想著盡量低調一點,先當個聽眾觀望一下再說。
只不過,那位被亞努申科點了名的印度準將,卻好巧不巧地正是不久前還稱呼周正為“賤民”的那位。
眼下再次得到了發言邀請,心情很是復雜、眼神游走不斷的辛格準將,先是斜撇眼神過來,悄悄瞅了周正所在的方向一眼。
發現對方吊兒郎當地全然不在乎自己這邊后,這才在忐忑的心情之下最終接過話語權、緩緩開口。
“嗯——是這樣,我個人認為貴方目前所草擬的軍售方案,有些太過苛刻了?!?/p>
“我方是需要購買相當數量的空空導彈不假,但無論怎么看,一口氣400枚R-77中距彈和600枚R-73格斗彈的采購量,都有些太多了。”
“我們根本用不了這么多的導彈,而且貴方的捆綁銷售方案也不合理。我方是計劃采購較多的中距彈和較少的格斗彈,采購數量比例大約維持在2:1到3:1之間。”
“可現在,貴方草擬的方案與我方的采購意向完全相反,捆綁了超量過多的格斗彈,這不是我們所需要的。從合理公平的角度出發,希望貴方能重新審視并修訂新的軍售方案,謝謝?!?/p>
“......”
當那位辛格準將擱那兒逼叨逼叨之時,周正也在同時翻看著手里的會議材料,想盡快搞清楚這次軍售談判的詳情,好在有機會、需要自己發言時適當發揮。
看下來的結果,也正如那位辛格準將所言一般。
大體上來說,軍售談判進行到眼下這節骨眼上,雙方最難達成共識、最卡死的地方,莫過于具體的導彈采購數量和銷售模式上,而不是在于導彈本身的價格問題。
無時無刻不想著盡量占便宜,沒占到便宜就是吃虧的印度人。是計劃著只按照自己目前所需的最低數量下單采購,多余的導彈我一發都不想買。
這么做的原因,不止是出于印度空軍當下的實際需求問題,還涉及到別的重要因素。
比如說,在如今的印度人眼里,你俄國人的仗還沒打完,最后打出個啥結果打成啥樣。
甚至會不會“投降主義”的老毛病犯了,對西方心存幻想導致這場特別軍事行動草草收場,最后又落得被西方割韭菜的下場,那目前來看都是不好說、不確定的事。
所以別看俄國人現在的導彈出售要價高,那是俄國人勢頭正盛、腰桿子硬而已,能不能贏到最后誰知道呢?
萬一你俄國人突然擺了寄了,繼續過那種被西方按地上摩擦當擦腳布的日子,那到時候豈不是盧布貶值、經濟暴跌,百業凋零之下出口啥玩意兒都不值錢了嗎?
到時候我再來你這兒買導彈,豈不是就能以極低的價格大囤貨一波了嗎?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印度人能這么想,看似天真夸張,屬于是十足的投機主義晚期癥狀,說這是“憨批做白日夢”好像也不算過分。
但真要從歷史經緯的角度上說,印度人能這么想,那也是有歷史淵源的。
印度人買蘇\\俄制武器不是一天兩天,早在蘇聯時代就已經開始,而且買了超多巨大量還是分期付款。
這缺德到祖墳冒黑煙的印度人,甚至還憑借自身“值得爭取拉攏”的戰略地緣優勢和統戰價值,隔三差五就跟蘇聯人玩賴賬和拖延戰術。
不是今天沒錢,就是明天再緩兩天。
總之你要錢我就是沒有,你怎么著吧?
別說,當時對付冷戰才是第一要務的蘇聯人,還真就拿這“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印度阿三沒轍。
對當時的蘇聯人而言,實際情況就是給了印度人無息貸款,再讓印度人拿自己貸出去的款,買走自己造的武器不說。
最后這分期貸款的錢還遲遲收不回來,甚至于因為貸款是無息的,還一點利息都產不出來,純屬被印度阿三白嫖加賴賬。
蘇聯人當時心里有多犯惡心,那是稍微想想就可想而知的,但也僅限于惡心而已了。
白令海峽對面的美國人那邊,那可是對印度人眼饞不已,想著趕緊找機會拉攏一把、擴大反蘇陣營呢。
你蘇聯人今天敢把印度人催債逼太緊導致翻臉,明天美國人就敢“援神!啟動!”,各種不要錢的白嫖美式裝備大禮包馬上到印度人家門口。
從全球戰略布局上來講,為了這么點小錢鬧到這種局面,對于當時身為“超級大國”的蘇聯人來講無疑是極其失分的行為。
所以也沒別的辦法,一向蠻橫慣了的蘇聯人,這次還真就被印度人拿捏的死死的,日積月累下的各種“欠蘇外賬”那是愈發債臺高筑、堆積如山。
這筆巨額欠賬雖然在后蘇聯時代,被用印度人抓住機會,用匯率暴跌后的盧布給“趁人之?!钡啬?。
在俄國人眼里,印度人這行為就屬于“我過去對你那么好,我今天都這樣了,你不幫我也就算了還對我落井下石?你他媽還是不是個人?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他媽給我等著,這事沒完!”。
印度人和俄國人之間的“軍售梁子”,就這么因為“歷史遺留問題處置不當”而結下了。
而這,也正是后來的俄國人,能心安理得地在軍售合作中,屢屢痛宰印度人的重要原因。
讓印度人把當年吃進去的,全都連本帶利地給一點點吐了出來。
而站在今天的角度看,印度人又有著“刻舟求劍”式的“嚴重依賴照搬歷史”特性。
人能以史為鑒是好事,但你對著歷史書刻舟求劍那可就不是好事了,而是純純的腦殘行為。
當年嘗過一次“超級大甜頭”的印度人,如今還想再來一次,對“俄國人這萬一要是垮了,我豈不就是又爽了”心存幻想。
以至于心里想啥、打啥算盤都掩飾不好,以數字形式直接體現在了軍購案中。
在長年累月的合作中,對印度人已經再了解不過的俄國人這邊,現在通過印度空軍這明顯有異常的最低需求采購量數字,是一眼就能看出印度人又在做“復刻當年活動”的春秋大夢。
要說俄國人這邊,本就因為印度人在之前的導彈采購案中背信棄義,單方面毀約轉頭去跑烏人買導彈的行為而深感不爽,現在又疊加上“歷史傷疤”因素。
冷冷一笑的亞努申科是覺得,既然你印度人現在嘗試把自身利益,建立在我們俄國人的慘敗和痛苦之上,在合作現場公然指望這種沒譜的事。
那我就讓你親身領教一下,敢如此指望會有什么下場。
“我想說的是抱歉,辛格準將。大范圍重新修訂軍售草案,甚至是直接推翻重來,這在我方看來是不可接受的?!?/p>
“我方唯一認可且接受的,只有在現有草案的基礎上做小范圍修改。銷售的模式不能改變,數量上的修訂幅度可以在總量100枚以下,且需要經過我們雙方商談達成共識才行?!?/p>
400枚中距彈和600枚格斗彈,這加起來1000枚的空空導彈采購量,你現在才給我100的浮動空間。
而且捆綁銷售的模式還不能變動,那你這改了和沒改有啥區別?這不是“如改”嗎?
“不行,不不不!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亞努申科代表?!?/p>
“我方所期望的目標,是至少500枚的浮動空間,500枚!這與我方所期望的數值相差甚遠,已經是‘霸王條款’了?!?/p>
“我在此強調,基于基本的互利共贏共識,貴方不能這么做,我方重申希望得到貴方起碼的尊重?!?/p>
這次說話的,倒不是那位不久前稱呼周正為“賤民”的辛格準將,而是一位職務和話語權明顯更大的印度空軍三星中將。
從對方這發言和面目表情來看,那顯然是已經被刺激到了一定程度。
也如其所說的那般,覺得這種軍售方案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
然而,桌對面的俄國人那邊也不是好惹的。
更不是在自認為“受到了侮辱”前提下,能隨隨便便做出妥協讓步的。
眼見談判桌對面的印度人有些上頭,開始頭腦不清醒起來,懶得繼續磨嘴皮子廢話的亞努申科直接“掛牌歇業”。
“我想再最后強調一次,潘迪亞將軍。”
“我剛才所言的全部內容,對于我方來說,同樣是現有條件與情況下,所能得出的最終結論?!?/p>
“基于本次緊急軍售案的特殊性質,我方無法接受除開方才所敘述必要條件外的其它執行形式?!?/p>
“如果我們雙方暫時無法達成共識,那么我建議即刻休會,留出足夠的思考時間加以磋商,興許再下一輪的會談就能有所突破?!?/p>
別看亞努申科面子話說得好聽,但這話實際翻譯過來就很是無情打臉了。
這次的軍售合作案性質就在這兒擺著,你們印度人單方面毀約在先,現在又火急火燎地跑上門來,不顧我方正處于戰爭狀態下的客觀現實,張口就要求急購一批導彈。
買導彈就買吧,現在還擱這兒有的沒的、批話連篇。
談不成?不好談?
那就不談了。
你們印度人趕緊找個涼快的地方,給那發熱上頭的豬腦好好降降溫。
好好考慮一下自己干過哪些缺德逼事兒,和當下自身真實的所處現狀。
啥時候腦袋不熱了,不張口就批話連篇能說人話了。
再滾回來坐到談判桌上,把重新組織好的語言講清楚。
現在是賣方市場,不是買方市場。
你印度人既然連這基本狀況都搞不清楚,認不清現實或者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那我跟你還有什么可談的?散會!
從進門到現在一字不發,從頭到尾都在當聽眾不說話的周正,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談判信息。
這將會很有助于接下來的參會發言,雖然那還不是現在。
“......好吧,亞努申科代表,我同意你的提議。也同時建議貴方能借此機會,再好好考慮清楚,請切記?!?/p>
“呵,不瞅瞅自己啥逼模樣了,還擱這兒擺譜?這印度阿三該不會真覺得自己這次,能不被俄國人狠宰一刀地全身而退吧?”
本就現場看樂了的周正,現在一聽那估計是印度人那邊話事人的潘迪亞中將,竟然還如此發言。
特意強調了一句“希望貴方也能好好考慮清楚”,不由得內心中一種嘲諷加吐槽,感嘆著“這印度阿三心里還真是只有A、C數,指定缺了點中間的啥東西”。
談判到此也就暫時休會,現場撂下狠話的俄方團隊這邊率先離場,開門出了會議室直奔休息區,而印度人則還在會場內沮喪地嘀咕著什么、議論紛紛。
這種時候的周正,當然是不能亂跑去別的地方的。還指望著下一場繼續談判不遲到,能有所表現一番呢。
從職務上來說,算與之平級的周正,很快就出了門追上剛出會場的亞努申科。
尋思著先打探一番問問話、方便接下來臨場發揮,隨即邊走邊開口。
“亞努申科同志,你好!初次見面我很榮幸,多余的話暫且不說了,能跟我再詳談介紹一下這次軍購談判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