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確實是沒想到基祖城那邊居然會在這時候出事。
按照周正的設想，用海馬斯這樣的高機動性、高價值技術兵器，去打擊基祖城這樣的前沿城市化軍事堡壘，對于未來科技部隊來說實屬意義不大。
基祖城既非行政決策中心，也不是安德羅集團的軍事指揮中心。
對這地方展開打擊，頂破了天也就打掉一些宏觀層面上的中低等價值軍事目標，比如前沿指揮部、軍事人員與裝備駐地，彈藥庫、燃料庫、物資集散地和交通樞紐點等。
并不是說打這些地方就毫無意義，如果是未來科技部隊要組織大規模戰役進攻，打這些目標當然是有意義的。
可以很大程度上瓦解安德羅部隊的戰力，為未來科技部隊的大規模攻勢掃清障礙、降低難度。
但你未來科技現在一沒有大規模集結公司部隊，二沒有催動博納特部隊發起反撲。
近幾天來的衛星照片上，在敵占區范圍內，根本見不到有敵軍部隊大規模集結動向。
所以未來科技部隊這時候深夜炮擊基祖城，幾乎沒可能是大規模進攻前的炮火準備。
那這炮打的又到底是什么目的？
威懾性炮擊？還是說深更半夜不想讓人睡好覺，故意上門襲擾、尋釁滋事？又或者說單純只是為了車站遇襲事件，而報復一下的行為藝術表演？
腦海中一瞬間閃現過許多念頭的周正，暫且還無法判明敵人的真正意圖究竟何在。
在需要更多細節情報支撐判斷與假設的前提下，依然手握著話筒的周正緊接發問。
“確認敵軍的炮擊類型了嗎？還有，確定是炮擊嗎？而不是空中轟炸或是別的什么？”
駐守基祖城的不止有安德羅的部隊，還有周正手下目前最精銳的成建制野戰部隊，即阿基爾少校指揮的第1“拂曉雄獅”重型機械化合成營。
在對敵軍來襲火力、打擊手段的判明上，周正相信阿基爾有這個實力搞清楚，知道是怎樣的武器打擊了自己。
沒有讓周正失望，電話那頭正在做緊急匯報的阿基爾隨之答道。
“是身管炮兵，確認無誤！”
“巡邏隊在轟炸現場找到了一枚殘留的未爆彈，看起來是155毫米口徑的北約制式高爆榴彈。現場的毀傷效果觀測也能證明這一點，來襲彈藥的落點散布密度遠高于火箭炮，也沒有發現火箭彈殘骸類似物。”
“......”
身管炮兵，這樣的結果多少讓周正有些意外。
是海馬斯炸的還是155榴彈炮炸的，這從炮擊現場確實能很輕易地分清，對于有著豐富戰場經驗的老兵來說。
周正相信阿基爾不會在這么重要的問題上搞錯，但由此衍生出的問題可就值得額外關注了。
“我們該怎么做，長官，請求指示。”
“......”
電話那頭的阿基爾在等待命令，手舉著電話短暫遲疑的周正，其實也無法立刻拿定主意。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給阿基爾下了個保守穩健的命令。
“正常處理，按照緊急情況預案救災并搶救傷員，清點傷亡損失報告發給我。另外提升基祖城的戒備等級到最高，嚴防敵人有進一步動作，有新情況及時向我匯報。”
“明白，長官，我這就去做。”
負責軍事指揮上的周正剛剛撂下電話，另一邊，同處一室內的安德羅也剛剛打完了行政那邊的通報電話，前來跟周正碰頭。
“我這邊確認過了，轟炸打擊的目標是基祖城內的幾處人口密集區，因為是夜間，人們都在熟睡狀態。所以哪怕基祖城的人口相比之前已經大幅減少，但依然造成了不小的傷亡，預估至少會在六百到七百人左右，總共有三個不同區域遭到了炮擊。”
“.......”
聞言的周正眉頭緊皺，倒不是因為人員傷亡慘重，而是出于軍事角度考慮的無法判明敵情。
“奇怪，用155毫米重型榴彈炮部隊，整建制夜襲打人口密集區，敵人這是想干什么？你怎么看？”
“.......”
心思剛才還在行政民生上的安德羅一聽這話，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來被當場問住。
短暫思索一陣后，雖無法料定答案，但起碼也有了點頭緒地朝周正試探性開口。
“我想......這會不會是未來科技在逼迫我們什么？155榴彈炮和彈藥是他們的制式裝備，不是博納特的，博軍使用的大口徑重炮體系跟我們一樣，都是蘇制152毫米。”
“所以，我想這會不會是未來科技想打亂我們的部署，逼我們把有限的兵力集中到基祖城鞏固城防。所以才深夜炮轟基祖城，以此來展示這里依舊是他們的重點針對對象。”
“.......你分析的有道理，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但......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勁。”
安德羅部隊目前正在進行下一階段的戰役進攻準備，相關的物資儲備、部隊調動、裝備運輸等等，都是大規模的。
這種戰役級攻勢的行動準備，想要完全瞞住擁有天基偵察能力的未來科技，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譚。
所以，要說未來科技在察覺這一情況后，使用高性能技術兵器成建制主動出擊，以局部戰術上的主動，來打亂安德羅部隊整體戰役上的計劃，這不是沒可能。
從軍事角度上講，這是典型的“低投入，高回報”策略。
不說讓安德羅取消接下來的戰役進攻，起碼能拖延一些時間。
還能令安德羅不得不把有限的兵力分散很大一部分，去防守基祖城這一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戰略要地，借以防止敵人在炮擊結束后，趁亂搞小股部隊滲透襲擾，形成實質性上的兵力牽制。
如此一來，前不久剛被胖揍了一頓，還在養傷外加休整補充、等待后續增援的未來科技部隊，便有了更多的喘息之機。
無論是從邏輯、動機上來講，都是行得通的。
但是，這仍不足以打消周正心中的疑問顧慮，無法使得周正不假遲疑地相信這一推斷是正確的。
心中仍有疑慮的周正，主要是覺得這一時間點來得太過蹊蹺。
未來科技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自己下套獵殺海馬斯的時候打，這幾個意思？
難道說自己的計劃被未來科技察覺了？未來科技不用海馬斯滲透敵占區打擊縱深，改身管自行火炮部隊玩前沿打擊了？這就是未來科技在遭遇“車站羞辱”后給出的最終報復答案？
濃郁的戰爭迷霧籠罩在周正面前，手扶著下巴反復思索各種可能性的周正，暫時還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的安德羅反倒是想到了些什么，當然也不至于“自己怎么想就怎么決策”，不會任憑自己想咋整就咋整，軍事指揮上還是要以周正的意見建議為重，安德羅在這一點還是能拎得清的。
稍事組織語言、又細想了一番后，轉而向著仍在思索當中的周正主動開口。
“你說我們有沒有必要派出無人機，對基祖城的前沿敵占區進行偵察監視。”
“陸軍155毫米火炮就算射程再遠、發射高性能彈藥，極限射程我猜也就六七十公里級撐死了，我們的無人機完全有能力將敵人拒之門外。”
“如果敵人的自行火炮下一次還敢發起此類打擊，那么我們立刻就能根據反炮兵雷達解算彈道，推測出敵炮兵的大致方向和距離、位置，引導無人機前出至目標空域搜索打擊，應當有很大把握找到敵炮兵部隊并將之干掉。”
安德羅所言的戰法，其實就是周正之前拿來對付博納特炮兵的戰術。
只不過那時候的周正還沒現在這么闊，無人機是小型的察打一體無人直升機，更未掌握基祖城這么一座堵在敵人鼻子眼上的前線軍事要塞。
安德羅能記下自己使用過的戰術戰法，并根據目前現有情況，學以致用地研究出一套適合當下情況的作戰方案。
這在周正看來就很強，已經是實屬難得，學習進步飛速了。
另外，也正是安德羅這番話，給了周正以瞬間迸發的靈感。
“等等，你剛才的意思是說，要我們把應對的重點放在基祖城這邊來，派出無人機進行前出搜索，是嗎？”
“.......”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提出的建議，在周正看來是完全錯誤的。
但在周正跟前也習慣于有話直說，不假絲毫隱瞞的安德羅仍是點頭應道。
“起碼我覺得應該做一下這方面的防范，如果未來科技再來上這么幾次，光是基祖城的平民傷亡，就足夠讓我們的醫療系統超負荷運轉，出現醫療擠兌了。”
“到時候要么眼睜睜地看著普通人去死，要么真打起來我們的戰士沒得醫，兩個結果必然會出現一個。”
“而且無論哪一個，對我們來說都會有大問題。前者失民心，后者失軍心，更有可能把仗打輸，未來科技這幫狗雜種干事是跟博納特一樣毫無下限、心狠手辣。”
越說越頭大的安德羅話音一頓，嘆了口氣，轉而報以堅定的語氣繼續向周正說道。
“我們得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周。起碼要做出一些防范，減小再發生此類事故時出現的傷亡損失，不知道你怎么看？”
安德羅分析的沒錯。
畢竟非洲這地兒的醫療系統就那樣，無論是醫務人員梯隊還是物資設備情況都算不上好。
不需要太多，未來科技哪怕在一個月之內制造出四位數的軍民傷員，那就足夠讓基祖城原本的醫療體系瀕臨崩潰。必須注入安德羅部隊的軍事醫療資源來加以填補，才能勉強維持正常運轉。
敵人大可以不在乎普通人的生死，但安德羅不同。
有政治理想和革命抱負的安德羅必須在乎，這是事關一個積極向上政治實體的原則性和底線問題。
人類進化發展這么多年不是白發展的，生而為人和后現代貴物以及魔怔人，是必須要有區別的。
真要滿地球后現代貴物加神神亂跳，你未來科技濫殺無辜、我坐視不理為你拍手叫好，那人類進化發展這些年豈不是白發展，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所以，這確實是個很麻煩的事。有目的性地制造大量傷員來擠兌敵方的醫療系統，削弱敵醫療救治能力，進而為后續軍事作戰創造有利條件。
為什么未來科技部隊選擇深夜熟睡時分炮擊人口密集區，而不是基祖城內的軍事目標？
真正的目的恐怕也就是這個。
畢竟軍營里的軍人才多少人？人口密集區的平民又是多少？
二者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能制造出來的傷員數量也相差甚遠。
至于因此會導致多少無辜平民傷亡，是否有悖人道主義？這壓根不在人家未來科技部隊指揮官的考慮范疇內，就跟人吃豬也不會在乎豬的感受一樣。
周正之前也沒想到未來科技能用出這么骯臟下作，把人性塞到馬桶里按一下按鈕，給順著下水道沖走的手段。
不過一想到這幫狗逼玩意兒的祖宗十八代歷來如此，但凡跟人沾邊的事那是一點都不干。活剝頭皮、吃兩腳羊的操作都干得出來，還差這點？想想倒也就釋然了。
在意識到敵人的險惡目的所在后，就有理由加以防范、做出應對，這是正常思維邏輯下該有的結果。
也是安德羅方才那番建議的原因所在。
派無人機前出拒止敵軍成建制炮兵部隊再次靠近，防止其進入射程范圍內展開炮兵陣地炮擊人口密集區，一旦發現就能立刻予以摧毀，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
不說完全拒止敵人再度故技重施，畢竟無人機前出偵察打擊也有空窗期。但這起碼能解決很大一部分傷亡和麻煩，盡最大限度保住己方寶貴的醫療資源。
但周正所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既然己方能想到這一點，是不是敵人也能想到？也能想到安德羅的部隊，會使用優勢無人機力量來嘗試反制、做點什么？
再加上不久前已經分析出的，敵人有可能是想把己方兵力往基祖城匯聚牽制這一點。
眼前的戰爭迷霧逐漸開始消散的周正，似乎覺得自己已經隱隱覺察到了未來科技的真實目的。
“可以，我們是得派遣無人機，而且還得派遣地光明正大，要讓未來科技那幫狗賊能看得見。”
“同樣的，兵力調度上也是如此。他們希望牽制我們的兵力？那好，就隨他們的愿，讓他們牽制住，至少是要讓他們以為成功牽制住了。”
“.......”
自己的提議得到了周正的認可，這本該是件好事。
但此時的安德羅，卻又因為聽不懂周正這是在說啥，而顯得有些一頭霧水、不知所以。
瞅見安德羅此番表情后的周正，也意識到有必要再開口說明一下，轉而將自己最新得出的分析見解脫口而出。
“我覺得這次的炮擊雖然會讓我們很難受，問題呢，當然也很嚴重。坐視不理的話，長遠來看會是巨大麻煩，不干人事的后現代貴物們，確實拖住了我們人性上的軟肋。”
“但我依然覺得這不是未來科技的根本目的，只是計劃中的一步，甚至可以說是個誘餌。”
“誘......誘餌？”
本就不明所以的安德羅這下更聽不懂了，同時感到一陣心驚后怕。
讓己方如此難受、如鯁在喉的打擊，居然還只是個誘餌？那誘餌之后真正的主要打擊，豈不是得要了己方的命？
沒心思嚇著安德羅玩的周正稍作一頓，組織好語言后緊接繼續開口。
“對，就是誘餌，起碼以我對未來科技這幫狗賊的理解，我認為是。”
“這么認為當然是有根據的，你不妨想想看，兵力牽制會迫使我們將基祖城周邊就近的地面部隊，開向城中布防。而拒止防范敵人再搞此類打擊，則會把我們的無人機力量集中吸引到基祖城空域。”
“等我們真的這么做了以后，試問我們還有多少的地面兵力和空中察打一體力量，能夠填充到接觸線上還有后方，做前沿監控和快速反應呢？”
“結果只有一個，我們的控制區會變成更嚴重的漏風篩子。如果說敵人之前是能輕易滲透進來，那么這下就該變成如入無人之境了。”
“等到那時，海馬斯就該跟脫韁野馬一樣在我們的地盤上縱情狂奔了。別說是攔住或者擊毀，我們幾乎會完全喪失發現追蹤這東西的能力，吃下誘餌以后的最終結果應當就是這個。”
“而且——”
兀自一頓的周正稍作思索，不過多時后便給出了一個在安德羅聽來，更加驚悚可怕的問題。
“想想看，如果基祖城這樣的傷亡、這樣的醫療擠兌，發生在你老家會是什么結果？我敢打賭，這會動搖你的基本盤根基，無非就是程度大小的問題而已，而且未來科技一定也能意識到這點。”
“......該死！這幫毫無底線的王八蛋，就該把他們扔進海里去喂魚！”
嘴上再怎么憤怒，起不了任何實際效果。
好在，不會讓安德羅獨自面對此等難題，且已經有了應對辦法的周正已然繼續開口。
“別著急，老伙計。我剛不是說了嗎？我們只需要配合他們演出，給他們想要的結果就行，也就這么簡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