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的另一邊，估摸著時機已經成熟的周正也是采取了更進一步的行動。
同時摧殘敵人的身體與意志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距離達成目的尚且還有一段距離的周正打算進一步加碼，早就納入了考慮范圍，且已經準備就緒的追加手段這就開始實施。
“炮擊！敵軍炮擊，快隱蔽！”
聽到腦袋頂上破空響起的呼嘯聲，正在就著僅有的一點存水吃早飯的博軍當即驚慌失措、大呼小叫。
這些天來被安德羅的部隊炮擊日日轟、時時炸，且炮擊的精準度經常性的異乎尋常之高，炮彈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奇準無比。
已經被炸出PTSD來的博軍士兵，現如今是一聽到敵軍的炮彈呼嘯就嚇得魂飛魄散，只恨爹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立刻拔腿就跑。
只是今天打來的這炮彈有點不對勁。
只聽見頭頂有彈丸呼嘯，卻不見爆炸聲響起的博軍士兵們有些發愣，一時間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中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為什么沒爆炸？”
“可能......可能炮彈只是路過，不是沖我們來的？”
“那也不對啊，距離再遠也應該能聽到點動靜，現在就好像，就好像這炮彈本身不會炸一樣。”
搞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懷揣著恐懼與膽怯的博軍士兵們很快決定以身涉險、出去看看，起碼要搞清楚房子外面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一名博軍士兵走到被炸碎的窗戶跟前抬頭一瞅、望天一瞧，原本還算正常的表情立刻化作了錯愕，意想不到的叫喊緊隨其后。
“嘿，嘿！伙計們！快來看，真的不是炮彈！是......滿天都是傳單！”
“傳單！？”
聽聞此言瞬間為之一愣，不明所以的一眾博軍士兵立刻爭先恐后地跑了過去。
一個個抬起頭來往天上一瞅，發現眼前所見的情景果不其然，漫天落下的傳單如今正到處亂飛，一陣風刮過都能帶起幾十上百張來隨風而去。
“這些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從沒見過。好像，好像是那些炮彈扔下來的？會有這種事嗎？”
有人在疑惑、有人在思考，還有的人已經行動快于嘴上功夫，一把撿起了飄落在地、四處都是的傳單觀看起來。
“這上面寫的什么？你能看懂嗎？趕緊說說。”
不識字的博軍士兵嘴里喊著，讓有點文化水平的識字兄弟趕緊給念念，撿了傳單不敢在街道上多逗留的軍官隨即示意先回去再說。
剛一回到屋里，迫不及待的博軍士兵們立刻圍攏上來，手執傳單的識字博軍士兵也不含糊，立刻就給大伙念起了手中之物所記載的內容。
“......所以，這是在讓我們投降對嗎？只要投降了就有吃有喝能保證生命安全對嗎？”
聽完了戰友念讀出來的傳單內容，覺得自己大概理解了其中意思的一名博軍士兵趕忙開口發問，只聽一旁的戰友回答的不假思索。
“這種事有什么好猜的？仗打到現在這份上，敵人要是不勸降我們才叫奇怪吧？”
“可，我們該怎么做呢？”
“......”
某位思索狀的博軍士兵此言一出，周圍一圈好兄弟立刻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都沒一人吭氣，場面一時間那叫個尷尬又詭異。
眼下的處境難受嗎？
真難受，吃喝都保障不上，沒電沒水不說還整天挨炸、導彈炮彈吃到飽。
自打開戰以來已經充分體驗到了什么才叫現代戰爭，現代戰爭下的冰冷數值殺戮又到底有多么殘酷的博軍士兵們，說是被徹底顛覆了此前認知都不足為過，還是頭一次以親歷者的身份明白戰爭原來能這么打。
偏偏這時候還來了一幫臭不要臉的未來科技部隊，完全不把己方當人看，只當純純工具人。
不是拿去釣魚，就是拿去試探敵軍火力，啥活危險派啥活，著重突出一個“毫無人性”。
要說博軍士兵對此視而不見外加沒有火氣，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一名博軍士兵當即發狠叫道。
“媽的！咱們起初是一個連，昨天是一個排，到今天只剩下一個班再掛倆人。敵人沒見到幾次，反倒是導彈和炮彈吃了不少，陣地更是一退再退、從城南邊上一路退到了現在的城北，我進攻仗都沒打得這么快過。”
“還有未來科技那幫殖民狗東西，根本就不把咱們當人看。看門狗都不帶這么使喚的，那幫混賬除了讓咱們送死還是送死，我看純屬什么時候消耗干凈什么時候才算完。”
“敵人消耗我們，未來科技那幫狗也在消耗我們。再這樣下去等明天，可能都要不了明天，咱們這十來號人全都得完蛋。”
“......”
話雖不好聽，但理就是這么個理，話出此言句句屬實。
負責統領這十來號人的博軍少尉看了眼撂狠話的上士，拄著手里褪色掉漆的AKM槍托朝下坐在彈藥箱上。
滿臉疲憊困意一時間想的出了神，轉而又自己恢復了常態，緊接著開口。
“那你說怎么辦？你想怎么辦？”
“我說我們干脆投降算了，替那幫殖民狗賣命，呵，我告訴你這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我回家估計都會被亂石砸死。我家村里那連個電視都沒有，不通電不通網的地方，可聽不到博納特在廣播里說了些什么，村民們只知道殖民者該死。”
“噓！你小聲點，這話要是傳出去咱都得完蛋！”
“怕什么？周圍幾棟樓里就只有咱們，連早上過來給咱們送水的人都被打死了，除了敵人誰敢靠近咱們這幫“瘟疫源”？躲遠點都還來不及呢。”
“......”
又是一陣無言以對，緊接到來的是交頭接耳的討論之聲。
“那我也說兩句，說說實話。我是扛不下去了，兩天了就喝了不到半瓶水，還是就著壓縮餅干喝的，結果越喝越渴又不能不吃東西。我現在恨不得把我自己的血管咬開喝上兩口，我實在受夠了，安德羅上校也是咱們的同胞，我愿意去試試投降，起碼比繼續這樣要強。”
“我也愿意，傷亡太大了！上級根本就不補充戰損，只是撤下來把我們縮編然后再派上去，再這樣下去咱們所有人都會死光的，我當兵可不是為了干這個。”
“但上級會同意嗎？我們投降，要是他們不同意怎么辦？”
“去他媽的！怎么都是死，誰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他好過，大不了就拼了。隨便你們怎么想，我反正想投降，就拿著這傳單去。”
聽見手下士兵們的你一言我一語、大多憤怒不已，一言不發的博軍少尉知道弟兄們這是已經被逼到頭了。
湊巧又遇上了敵人打來傳單這契機，再也抑制不住地發泄出來，就跟一粒火星飄進了火藥桶里的情況一樣。
“你怎么說？長官，你打算跟我們一起投降嗎？我們哥幾個都愿意去試試。”
“......”
一直在想該咋辦的博軍少尉聞言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面色各異、或堅定或猶豫或無所謂的眾人，偏偏就是沒有一個人的言語和神態是堅決反對的。
能意識到情況已經進展到了哪一步的博軍少尉并不傻，事實上之前他所參與過的戰斗中，也曾把敵人逼到過類似但遠沒有這么嚴重的處境下，最終換來了敵軍投降。
今日之慘更甚往昔，己方的肉體、士氣、意志、物資補給，全部到了不是已經崩潰就是正在迅速崩潰的境地，這時候哪怕自己再站出來下令反對也不會有用。
孤獨一人與其余所有人為敵，更可能會引發某些不好的后果。
老實說也不想死、還想活命的博軍少尉想了想，攥了攥捏在手里的AKM槍管，手心里已然全是汗，最終還是在眾人的目光齊聚之下緩緩開口。
“好吧，我跟你們一起。既然都一塊出生入死到現在了，現在我也不能脫離隊伍。”
“好！太好了！總算聽到點好消息了，這是我這幾天來聽到的最他媽棒的消息！簡直太好了！”
“是啊，總算看到點希望了。這幾天來簡直跟噩夢一樣，真的。”
方才還罵罵咧咧，眼下卻興高采烈。
真就“投降一念起，霎時天地寬”。
眼見此景的博軍少尉，也暗自哀嘆這時候無論再做什么都已無用。
這熬人的戰事就跟把人下到鍋里煮一樣，水溫越來越高、滋味越來越不好受，大伙能有如今這樣子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你覺得敵人會投降嗎？會有多少？”
“呵，誰知道呢。除非未來科技那幫孫子能把不當人的事少干點，要不然的話，咱們很快就能見到“督戰隊大戰逃兵”的精彩劇情了。”
“督戰隊？博納特會給這種權力嗎？他一直把軍權死死捏在自己手里，會讓未來科技這么做？”
指揮中心里，周正剛剛下令開抵城南近郊的炮兵部隊開火，打出了那批早已準備就緒、提前擬定好文案的勸降書，眼下正在跟安德羅商量著后續之事。
用的是特制的空心炮彈，其中不含戰斗部裝藥，而是被替換成了成卷的勸降傳單，裝訂好定時引信后經過敵占區飛行時會自動空投。
炮彈一路飛，傳單一路撒，基本能把射程范圍內的敵軍全部照顧到，無論其愿不愿意最起碼都知道會有這“投降換活命”的機會。
聽到周正說起“未來科技督戰隊”這種前所未有的詞匯，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博納特的安德羅，還多少有些難以置信。
反觀周正卻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神態，完全不這么認為。
“那是對內而言，對你們而言。”
“所謂“窩里橫”是這些走狗頭子普遍且典型的特征，對待自己人的手段要多殘暴有多殘暴、獨攬大權。但是對外呢？阿諛奉承、跪舔獻媚，就差再長條尾巴出來跟著搖兩下了。”
“你自己想想，看看這些能不能跟博納特對得上號。博納特獨攬軍權那是他對內的手段、不是對外，只要搞清楚這其中的區別，你就不難猜到這狗日的玩意兒接下來會干什么。”
“......”
仔細一想之下不得不承認周正言之有理，幾乎每一個所言特征都能跟博納特對得上號，且被已經發生過的事一一證實。
一想到未來科技部隊大概率會干出那種事來，覺得這是個機會的安德羅正打算說些什么，卻見一旁身后忽然有人來報。
“前沿觀察哨報告，在B2街區第三路口發現有疑似敵軍的投降小隊，街區指揮部正詢問如何處置。”
“B2街區？我知道了，我會親自處理。”
匯報完畢的指揮協調員轉身離去，周正這邊也緊跟著下令，讓無人機靠近對應街區把現場畫面帶過來。
很快，周正面前的屏幕內就傳回了最新的現場情況。
“......人還不少，一個班還多，總共12個。”
畫面中，一支輕裝簡行的博軍步兵小隊正高舉雙手而來，已經進入了己方的直瞄火力射程范圍內。
為了彰顯誠意、示意自己沒有威脅，這些緩步而來的博軍步兵，甚至連槍都沒帶。害怕被誤解而遭到攻擊，死在投降的路上。
不止如此，走在最前面的領隊甚至還在舉起雙手的同時，揮舞著手中什么東西。
下令讓無人機拉近鏡頭用超高清全彩畫面一瞧，赫然發現其手里攥著的玩意兒是一張傳單，尺寸規格就和自己剛剛下令打出去不久的玩意兒一模一樣，看到這里的周正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來有人確實是扛不住了，我的判斷是對的。只要有一部分人投降，哪怕只是很少一部分，那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目的？”
聞言的周正想起自己還沒解釋過這事，不管安德羅是真的不懂還是想求證什么猜測，但說無妨的周正已緊接開口。
“哦，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單純的“擴散瘟疫”罷了，一種“投降瘟疫”，姑且這么說吧。”
“人是有從眾性的生物，至少大多數人是。投降這種涉及自身生死的事，但凡有一個人帶頭、有一隊人成功，那么余下的事都不用我們去管，消息會不脛而走、如瘟疫一般在敵人內部蔓延擴散開來。”
“我為什么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打勸降單？一來是我判斷敵人的各方面情況都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最起碼博軍如此，基層部隊的士兵和低級軍官們尤其難受，我這么干是要挖他們的根。”
“二來是即便大部分博軍沒有投降，但安撫軍心士氣、收繳傳單、監視基層部隊等等在我們撒下勸降單后必須要做的事，也會嚴重耗費博軍本就捉襟見肘的人力和指揮資源。還會讓他們變得相互猜忌、不信任，讓想投降的人和死磕到底之徒形同水火。”
“光是我們從各個層面消耗敵人，這還不夠，要在適當的時機開啟敵軍內耗。現在的情況就成了我們在消耗博軍、未來科技也在消耗博軍，再加上博軍自己內耗，猜猜他們崩潰的速度還會再加速多少？”
“所以我才說只要有一隊、一小撮博軍投降，哪怕十幾人甚至是幾人，這都沒關系。重要的是要有這個信號，這是瘟疫散播的病理特征，這就能達成我剛才說過的那些效果。”
周正對于在合適的時間節點來勸降敵人這件事理解很深，懂得怎樣將其中的效果最大化。
還是第一次聽見周正說起這事的安德羅有所感悟，略有思索后緊跟著緩緩點頭，正欲說些什么。
卻沒想到屏幕中的畫面再次異變陡生。
咻——
咻——
“炮擊！炮擊！快隱——”
嗚——
轟隆——
距離太近，來得太快。
呼嘯聲幾乎剛一響起就緊跟著落地爆炸，完全來不及躲閃的投降博軍士兵們，當即被炸倒在地數人。
余下的也是被炸到靈魂出竅般驚恐萬分，勉強撿回一條命也顧不得多想，當即就向著自認為安全的安德羅部隊控制區加速狂奔跑去。
自知這不是己方開火的周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令。
“B2前沿觀察哨，能聽到嗎！？我是“明月”，立刻把那些投降的敵人帶回來！別讓死光了，盡量多救幾個！”
情急之下的周正也來不及呼叫街區指揮部了，直接通過中繼無線電通訊越級聯絡到了前沿觀察哨。
接到命令的回答并沒有讓周正失望、緊跟著傳來。
“B2前沿觀察哨收到！已經派人上去了，保證完成任務！”
無線電頻道里話音未落，屏幕畫面中已經有一輛部署于前沿觀察哨的BMP-1步兵戰車，一路油門踩死、疾馳而去。
嗚——
咻——
轟—轟轟——
“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迫擊炮彈，還在不斷從博軍控制區范圍內打來，呼嘯落在安德羅部隊控制區的邊緣位置、不斷炸響。
為了消滅投降的自己人，也不知道是博軍還是未來科技部隊，竟然不惜暴露迫擊炮陣地，施以如此“重禮”。
這讓原以為用狙擊手和重機槍意思意思就得了的周正頗感意外，不過也不是壞事。
前腳剛剛下令前沿觀察哨前出撈人，后腳就下令趁機動手的周正緊跟著再次開口。
““明月”呼叫“金雕-01”，切換搜索模式找出敵軍迫擊炮陣地，射程有限應當距離不遠，找出來就立刻打掉，無需請示，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