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父母家里，她的存在被定義為“恥辱”、“臟”。
她的錢是“臟錢”。
而此刻，在這個她曾經(jīng)偷偷羨慕、視為偶像的人口中被夸贊。
這兩種評價在她腦海里激烈地碰撞著，我想應(yīng)該能夠讓她走出剛才的陰影了。
人是需要夸的，被自己父母夸，被自己的偶像夸，被自己愛的人夸……
每一種夸獎，都有其獨特的意義。
“林哥，你找我就是讓這位美女跟我打招呼呀？”可米的聲音拉回了蘇紅的思緒。
“哦，不是。”我連忙接話，把鏡頭轉(zhuǎn)向自己，“主要是她不信我認識你這位大網(wǎng)紅，非得讓我證明一下。另外，她也很喜歡看你視頻，算你粉絲。”
“哎呀，榮幸榮幸！”
可米對著鏡頭做了個可愛的比心動作，又對蘇紅說道：“謝謝你喜歡呀！以后常來直播間玩！”
說著，她又向我問道：“對了，林哥，你倆這是……在體驗生活？還是在拍什么鄉(xiāng)村題材的短視頻？這背景很有故事感啊！”
可米的職業(yè)敏感讓她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但她很聰明地沒有直接點破蘇紅的狼狽。
“嗯……算是吧。”我含糊地應(yīng)了一句。
看到蘇紅眼神依舊有些空洞，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我便對可米說道：“行了你先忙吧，回頭再聊，不耽誤你工作了。”
“行！那蘇紅，保持聯(lián)系哦！下次來慶城，我請你吃飯！”
可米熱情地發(fā)出邀請，然后對著鏡頭甜甜一笑：“拜拜啦！”
視頻掛斷。
田埂上瞬間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
我收起手機，看向蘇紅。
她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呆呆地看著已經(jīng)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可米的笑臉。
她夾在指間的煙，煙灰已經(jīng)積了長長一截，快要掉下來。
“怎么樣？沒騙你吧？”我輕聲問道。
蘇紅像是被我的聲音驚醒，身體微微一顫。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看向我。
那雙不久前還充滿死寂灰敗的眼睛，此刻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劇烈地波動著。
難以置信、茫然、一絲被巨大肯定沖擊后的眩暈感，還有一種被強行從絕望深淵里拉出來、驟然接觸到刺眼光芒的不適和恍惚。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只是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想從我臉上確認剛才那一切不是幻夢。
過了好幾秒鐘，她才猛地吸了一口煙。
結(jié)果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眼淚又差點出來。
她狼狽地抹了抹嘴，再抬頭時，眼神里的茫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她看著自己沾著泥土的手，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顫抖和不確定：
“她……她剛才說……說我……好看？比她還好看？”
她的語氣充滿了懷疑，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那個在家里被斥為“丟人”、“臟”的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巔峰人物口中，竟然獲得了如此高的評價。
這巨大的認知顛覆，讓她的大腦幾乎宕機。
“是啊，她親口說的，你也聽到了。”
我肯定地點點頭，目光落在她紅腫的眼睛和沾著泥土的臉頰上，中肯的說道：“而且，是在你沒化妝、哭得眼睛腫成桃子、臉上還蹭了泥的情況下說的。”
蘇紅怔怔地看著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看遠處那個剛剛將她拒之門外、視她為恥辱的家。
一種極其荒誕又尖銳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突然笑了。
不是剛才在田埂上那種凄涼絕望的大笑，而是一種帶著濃重自嘲、苦澀，卻又隱隱透出一絲被點燃的、微弱火苗的笑。
“呵……呵呵……”
她搖著頭，笑聲越來越大，帶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的味道，“真他媽……諷刺啊！林江河……你說諷刺不諷刺？”
她猛地吸掉最后一口煙，將煙蒂狠狠摁在腳下的泥土里，碾滅。
再抬起頭時，雖然臉上淚痕猶在，狼狽依舊。
但那雙眼睛里的死寂徹底被一種近乎灼熱的、帶著強烈不甘和某種破釜沉舟的光芒取代了。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一定要做自己，你很優(yōu)秀的。”
“優(yōu)秀？”蘇紅像是自問道，“我優(yōu)秀嗎？”
“你看，你根本看不見你自己的優(yōu)秀。這么說吧，如果你不優(yōu)秀，我根本不可能答應(yīng)來裝你的男朋友，更可能跟你走得那么近。”
蘇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連可米都能隨便聯(lián)系上，還有在鵬城被各大夜場爭搶的吳彥妮都能跟你合作，你還是一般人嗎？”
“這不重要。”
“對我來說重要，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說你這么一個人，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呢？你圖我什么呢？”
我笑道：“我對你好嗎？我不覺得呀，不就是陪你回了趟老家嗎？”
“對，可能對你來說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你知道嗎？”
她突然停頓下來，又想抽煙，但我叫住了她：“別抽了吧，你這一連都抽了三支了。”
她放下煙，又自嘲的笑了笑道：“可是你是我第一個帶回這里的男生，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答應(yīng)我這么一個無理的請求。”
“很奇怪嗎？”
“如果說是今天之前，我覺得可能不奇怪，你可能也是圖我身子啥的，我想著大不了給你就是。”
聽見她這些虎狼之詞，我頓時又笑了起來：“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你這么大的能耐啊，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林江河啊！還有……可米你都能隨便聯(lián)系上，而且我感覺她對你還蠻尊重，你不是一般人吧？”
“那你猜猜看，我是幾般人？”我打趣道。
蘇紅忽然睜大了雙眼，有點不可置信的說道：“你該……不會是她老板吧？”
“恭喜你，猜對了。”
“臥槽！真的假的啊？”她頓時激動道。
“你淡定一點，是真的，所以你今天早上跟我說你也想當一個網(wǎng)紅，其實我真有辦法讓你紅。”
她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要騙我啊！真的能讓我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