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夢游的小孩。
那是在小時候,我看到我老姐也夢游過。
當時我起床上廁所,問她干嘛,她給我打一頓,打完就轉身回了房間。
第二天我問她,她說她啥也不知道。
此時這個小孩,他的瞳孔是正常的,所以沒有被鬼附身,而且我覺得她媽也不會這么禍害他。
所以他肯定是夢游了。
但我不會處理夢游這種情況,我只會驅邪,而且電視里說夢游的人不能喊醒,否則會精神失常。
于是我們只能后退,重新退回到一樓。
這孩子也跟著來到一樓,我們根本不清楚他現在是什么樣的狀態,因為他能跨過那些蠟燭,在有意識地避開。
接著他走到大門口,熟練地擰開門把手,然后走了出去。
周重看得一愣一愣:“這小孩到底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啊……他能看到那些蠟燭,看不到我們?”
林柔說道:“夢游的人很難說,有人夢游還能出去殺人呢。”
我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來之前什么情況都預料過了,就是沒預料這小孩會夢游跑出去。
現在只能先放棄招魂,因為怕這孩子半夜跑出去會出什么事,所以我趕緊招呼周重和林柔,一路尾隨上去。
農村的晚上真是烏漆嘛黑,風也大,端著長明燈出來瞬間就給吹滅了。
我們只能扔掉長明燈,把手機拿出來,然后打開手電筒跟著這小孩。
他們家附近有條河,陳淑梅就是跳河溺死,萬一這小孩不小心掉進河里,那簡直就是悲劇。
因此我們不敢掉以輕心,一直緊跟在后,跟了大半天,一路爬坡上坎,又垮過田野,最后竟跟著來到了山腳下。
這小孩大半夜要準備上山……
山倒是不大,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可是晚上連我們都看不清路,那孩子卻跟如履平地一樣。
我們跟著他上山又跟了半天,最后他停在了一座墳前。
這是座新墳,還沒立碑。
毫無疑問,這應該是他母親陳淑梅的墳。
我們躲在草叢附近,遠遠看著,沒有再靠近。
只見這孩子在墳前站了一會兒,然后席地而坐,靠著墳堆完全閉上了眼睛。
他跋山涉水,原來是到他母親墳前睡覺……
這一幕,看得我們多少有些難過。
周重小聲嘆道:“他應該是想他媽媽了吧,但是這里睡覺多冷啊,夢游的人,能給他叫醒么……”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見過我老姐夢游。
林柔在一旁說:“叫肯定能叫醒,但是得小點聲,要輕輕喊他名字,他醒過來之后可能無法分清夢境和現實,但十幾分鐘過后也能緩過來。”
我和周重望著她:“你咋知道呢?”
林柔:“我小時候也夢游過啊,天天夢游,我師父每天晚上都得跟著我出門,然后把我喊醒。”
這聽得我和周重有些瘆得慌。
“你還天天夢游?”
“這有啥奇怪的。”
林柔瞥了我們一眼,解釋道:“夢游最多的就是小孩,這是科學,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心理壓力大,或者是受過創傷。”
“我那時候剛從福利院出來,肯定有創傷后應激障礙啊。”
我恍然大悟,又轉頭看向孩子:“這個孩子剛失去母親不久,但在外人面前一點沒表露出悲傷的樣子,父親又不管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家照顧自己。”
“他就跟成年人一樣,把不愉快的情緒全都積攢在了心里,導致心理壓力很大……”
他應該很想他的母親吧,而且這可能不是他第一次夢游來這里,可能之前也來過。
林柔難得地沒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調戲我。
她表情正經地盯著孩子,可能也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
周重問道:“我們要不要去把孩子叫醒,帶他回去,這里畢竟有點冷……”
我想了想,說還是別叫醒:“夢里面他可能正躺在媽媽懷里,何必去打擾他的美夢,大人總是喜歡用大人的思維去要求孩子,沒把孩子心里的想法當回事。”
“也許他寧愿發燒感冒,也不想跟媽媽分開。”
就守一晚吧。
雖然這個氣溫,確實是冷,尤其是山里的氣溫還要低一點,連我們都有些瑟瑟發抖。
可是過了一陣之后,四周的溫度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們忽然覺得不冷了,甚至還有點溫暖。
我很快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掏出一張符點燃,在我們眼前晃了一圈。
此時定睛一看,只見孩子身旁正坐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好像從水里爬出來的一樣,渾身都在滴水,頭發更是濕漉漉地粘在了一起。
她在輕輕拍打孩子的后背。
“我去……”
大晚上目睹這一幕,周重和林柔皆是嚇了一跳。
毫無疑問,這是陳淑梅的鬼魂。
因為她死在河里,所以變成了水鬼,那些親戚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副濕漉漉的模樣。
周重緩過來之后問道:“老大,她現身了,要不要超度她……”
我想了想,搖頭說道:“我們招魂的時候她沒來見我們,顯然就是不想被超度,而且她墳就在這里,我們剛起頭,她可能就得回墳里去藏著。”
所以今晚超度不了她。
“而且我覺得有點奇怪。”
“這陳淑梅死后寧愿跑去拜托親戚,她也不去教育一下她這混蛋老公,讓她老公好好照顧孩子?”
此時我才反應過來。
周重說道:“這個王八蛋吃喝嫖賭還打老婆,陳淑梅肯定知道他是啥人啊,可能覺得教育了也是白教育吧。”
林柔不服:“白教育又咋了,我要是這女的,我就把這賤男人一起帶走,怎么可能不去找他麻煩,折磨也得折磨一下啊,這里面估計有啥內情。”
我一邊思索著,一邊望著這對母子,不準備去打擾他們。
既然今晚超度不了,那就當沒看見吧。
此時周圍的溫度,一點也不讓人感覺到冷,應該是陳淑梅知道兒子在這兒,怕兒子冷著,所以施展了鬼打墻。
我們也一直在這附近守著,不知不覺間竟睡著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天正朦朧亮,周重和林柔還在呼呼大睡。
我定睛一看,發現陳淑梅已經消失不見,而孩子也正從地上爬起來,但還是夢游狀態,似乎要準備回去。
“醒醒嘿。”
“看個孩子,居然三個人都睡著了。”
我趕緊把周重和林柔叫醒,然后又跟著孩子下山,目送他回到家里。
天徹底亮起后。
這孩子背著書包出門,自己跑去搭校車上學。
他這個年紀,都是需要父母接送的。
這可憐的娃。
過了一陣,我們去陳淑梅親戚家吃過早飯后,向張阿姨打聽陳淑梅的堂哥,問這個堂哥現在在不在家。
昨天聽張阿姨說,那些好心人給孩子發起的捐款,現在全都在這個堂哥手上,大概有三十多萬。
“淑梅的堂哥在家,他們家在附近承包了一個魚塘。”
張阿姨一邊領我們過去,一邊說道:“本來我們之前還問過,說讓淑梅她堂哥把孩子接回去養,畢竟孩子現在有三十幾萬,可能后面還有好心人要來捐款,也用不著他們花錢。”
“但是淑梅她堂哥家里也有四個小孩,兩個大人照顧不過來,所以也沒辦法。”
一路上聊著,我們已經走到了陳淑梅堂哥家里。
這個堂哥年紀有點大,四十多歲,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模樣。
他知道我們是來超度陳淑梅的師父,所以對我們很客氣。
閑聊間我問他:“陳先生,你堂妹她老公,來問你要過錢嗎?我說的是孩子那些捐款。”
這陳先生愣了一下,忙點頭:“來要過,但是我沒給,因為我們這些親戚都知道他的為人,肯定不會給他,他去起訴也沒用,當時村委會和派出所都來見證過,我還立了字據,這錢我是替孩子保管。”
我又問他:“那您跟您堂妹陳淑梅,關系是不是很好?”
他嘆了口氣:“我堂妹這一家人,很可憐,她母親早年也是因為這個病,小腦萎縮,很早就去世了,那時候她還小,我們這一家人對她都很照顧,畢竟是堂親。”
“誰也沒想到,她自己后來也遺傳了這個病。”
我說我們昨晚在超度陳淑梅的時候,沒有成功,因為孩子突然夢游了。
聽到孩子夢游,陳先生和張阿姨都有些驚訝。
張阿姨:“這孩子怎么會有這個毛病呢……”
我解釋道:“因為他的心理壓力很大,他才七歲,見證母親從一個健康的人變成后來的樣子,然后現在又跳河自殺了,可是他沒有當著其他人的面哭鬧,沒有把這些難過的心情表現出來,所以就造成了他晚上夢游。”
“你們知道他昨晚去哪了嗎,他去了他母親的墳前,我們當時也看到陳淑梅出現,在墳前陪伴這個孩子,所以昨晚我們沒有超度陳淑梅,想著再讓這對母子相處一下。”
我說完之后,張阿姨已經難受得掉起了眼淚。
這個陳先生也一直在隱忍淚水,他沉默了很久,哽咽起來:“我堂妹家這小孩,一直都很懂事,當初他媽媽生病之后,他才幾歲,就已經開始幫他媽媽干活了。”
“有時候真是命,讓這么懂事的小孩吃這種苦。”
我問他:“您這么難受,應該也很心疼這個孩子,有想過把他接到家里來照顧嗎?”
陳先生抹了抹眼淚,嘆道:“想過,但是沒辦法,因為孩子有監護人,雖然他爸是這個德性,但我們也不好把孩子接過來。”
“而且,我們家其實也有四個小孩,我父親年紀也大了,根本照顧不過來,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
又聊了一會兒,我們從陳先生家里出來。
我問周重,有沒有看出什么。
周重說:“這陳先生看起來,好像是真心實意在心疼這個小孩,但他又好像不愿意把孩子接過來照顧,其實認真來說的話,孩子有這么多捐款,撫養完全不用陳先生自己花錢。”
“還有就像他自己說的,家里小孩多,照顧不過來,但我覺得孩子在自己堂舅家,有口飯吃就行,也比孩子一個人在家好一點吧?”
“我覺得他說的理由站不住腳,當然人家不愿意養也是本分,畢竟養個孩子多少都會很麻煩。。”
林柔說道:“這陳先生,該不會想獨吞孩子的捐款吧?”
我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完全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
說完,我掏出手機給趙君堯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后,他問我有沒有超度陳淑梅。
我跟他說沒這么快,并且現在要拜托他一件事,我問他:“你知道陳淑梅的老公在網上被人曝光了嗎?”
趙君堯:“知道啊,都頂上熱搜了是吧,要我說這人純屬活該。”
我說道:“有個曝光他的帖子,就是最早發出來的那個帖子,你查一下這個帖子的ip地址在哪,然后告訴我。”
趙君堯有些不解:“為啥?”
我說:“你查了就知道了。”